“什麽?”“釀成葡萄酒。”陸久安舔了舔嘴角,“葡萄美酒夜光杯,倒時候釀成的第一壇酒送給你。”陸久安早就把當日承諾留第一壇給沐藺的話忘到了天邊,他興致勃勃地說道:“也給邊塞戰士帶一點去,此酒珍貴,你就不要給雲落城知府了。”他想得很美,不管是葡萄還是葡萄酒,在大周都極為稀有,京中的風流勳貴們平日裏以酒會友,等尋人把葡萄酒帶到晉南去,肯定會風靡一時,不消人做宣傳,就鋪開一條銷路了。韓致道:“我以為你要賣到雲落城。”他還記得陸久安無意間提到過的交易通道,若是開通應平和雲落的交易往來隻怕是一件難事,兩地相隔甚遠,路上光是運輸貨物就要耗費一大筆財力,得不償失,怕是沒有商人願意去跑貨。他平日往返雲落和應平,倒是可以順便帶上一點。“交易,我確實想過。”陸久安也是看到韓致帶蘋果回來而突然冒出來的想法,他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南北兩地因為氣候和地理原因,吃穿用度各不相同,很多東西雙方百姓都沒見過,就如這蘋果,在應平肯定很好賣,若是打通交易通道,會是一個很大的市場口。你提到的運輸確實是一個很大問題,不過也不是不能解決。”大周長途拉貨用馬匹輪換,馬兒要吃草要生病,再加上馬鞍馬蹄的損耗,成本自然居高不下。韓致瞅著他,示意他說下去。陸久安微笑:“既然陸路不好使,那就走水路唄。”第104章 韓致立刻反應過來:“你打算在應平修碼頭?”比起陸運來, 水運更加節省時間,路程也可以大大縮短很多,雖然應平依山傍水, 除了有幾隻用來渡河的小舟, 卻沒有興起水運漕渡。一來應平無甚可以出產外地的果蔬瓷綢,一直過的都是自給自足的生活, 壓根不需要, 二來便是因為百姓並不富裕, 經濟不發達, 曆代縣令也歇了修渡口的心思。年前疏河浚渠跟著查看江州水利漕運時,陸久安就發現了,江州府大小江河眾多,一條最大的金覓江上通下達,東來西往的貨商都停在江州那個碼頭。沒錯, 整個江州府隻有那個津渡吞吐貨船, 好在碼口不小, 能夠容納大小舟船十來隻, 然而應平的貨商假如要走水路,還得先花個幾天趕到江州才行。“如果應平的葡萄紅薯量產,修建碼頭是大勢所趨,不僅貨物運輸方便, 以後學子們進京趕考還可以直接走水路, 不知道省下多少功夫。”陸久安在案桌上鋪開江州河流輿圖,手指順著圖上綿延的水道一路行走:“假如我在怒江這兒修個碼頭,那麽出去的舟船隻行3公裏可以進入金覓江, 然後溯江而上,沿途可經過汝澤、吟水, 臨州......如果中途不停靠,半個月即可到達晉南。”陸久安手指轉個彎:“這是溯流而上,若是順怒江而下至甘陵河,南北貨通都要經過此地,若是我打通應平的碼頭,上下遊來船穿梭怒江時,來往船夫可以在此歇腳補給。不怕此地不成為商津要地。”陸久安一口氣說完,轉頭想聽聽韓致的意見,卻見他垂著頭似乎在閉目沉思。“韓大哥?韓進軍?韓致?”陸久安叫不動他,無奈道,“韓朝日。”韓致仿若驚醒般,抬頭時眼裏燃燒著熊熊火光,陸久安嚇了一跳,以為自己一時興奮收不住勢頭說了什麽出格的話。“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陸久安見他神情,倒有些不確定起來。“沒有,我隻是……”隻是突然想起初出茅廬時,聽老將軍在沙場上謀劃進軍路線被激得熱血沸騰的日子。陸久安這般運籌帷幄侃侃而談,讓他生出一絲錯覺,他不是在縣衙裏討論商津要地,而是在戰場說起關要重地,與他對話的也不是一介書生,而是經驗老道的軍師謀士。韓致欲言又止:“你若要修碼頭的話,恐怕在應平找不到這方麵的熟工,通判主漕運,可以往江州借點人。”陸久安把輿圖卷起來:“明年再說吧,隻是個設想,還沒影兒的事。”那袋蘋果陸久安本來打算拿去食堂給縣衙的眾人嚐個鮮,後來想了想,又打消了這樣的念頭。好鋼用在刀刃上,這袋子蘋果,有它更好的去處。陸久安回屋換了一件稍微能遮住脖子的橙紅色圓領袍,和韓致一道去食堂吃飯。走進食堂時,本來團團坐著熱鬧進食的衙役就像一群被聲音驚動的土撥鼠,一個個升長腦袋看過來,咳嗽聲此起彼伏。劉臥人高義膽大,頂著韓將軍不善的低氣壓,目光直愣愣在陸久安身上來回逡巡,旁邊的趙老三用胳膊肘子狠狠撞他一下,這個傻大冒才堪堪收斂。“怎麽的,我身上長金子了?”陸久安佯怒。陸久安當縣令也這麽久了,身上官威日積威重,然而在座的衙役卻並不怕他,有個激靈點的衙役殷勤地為兩人打了飯菜放在他們麵前,趁著眾人鬧哄哄的,大著膽子賊兮兮地問道:“將軍和大人一個文韜武略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一個清正廉潔把咱們應平縣治理地井井有條,實乃珠聯璧合郎才郎貌,在我們這群屬下看來,將軍和大人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跟著學文有段時間了,可惜就是沒有讀書的天賦,挖空腦袋也就想到這幾個詞。陸久安好笑地用筷子敲了敲麵前的碗:“妄議縣令和將軍,來人啊,拖下去仗五十。”短短一下午的時間,居然在縣衙裏傳得人盡皆知了。衙役當即住了嘴,在起哄聲中灰溜溜鑽進人群。韓致聽到衙差的奉承本是心中暗爽,抬頭卻見周圍一圈目光若有若無如蜘蛛網一般纏在陸久安身上,他頓時戾氣橫生,不悅地蹙緊眉頭,冷涔涔地說道:“做好份內之事,不該管的就別管,不該問的別問。”眾人打了個突,心道將軍大人這也太過“護食”了吧,隻是多看了陸大人兩眼,就被這般敲打。韓致食量巨大,陸久安等著他一碗接一碗吃下飯菜,慢悠悠湊近他問道:“你不是說要給我細說雲落城的事嗎?”餘下一部分還沒來得及走的衙役皆豎起了耳朵。韓致一去就是五個月有餘,他回到雲落城後,先是把那袋子紅薯交到了知府手中,才回軍營檢視手下士兵的訓練情況。這群士兵跟著韓致出生入死,早已把性命交付於他手中,對他的命令更是貫徹到底,在聽到他說要增加訓練方式時,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去準備訓練場。韓致給他們定了嚴格的及格線,這群士兵本就久經沙場,在訓練場上摸爬打滾一圈便知道這套訓練法子的厲害之處。這還不算完,雪擁十二騎各分兩隊帶領餘下步兵進行了三場實戰模擬演習,兩隊不分伯仲,都懷了一顆把對方幹趴在地上的心,對戰途中可謂是打得酣暢淋漓。三場實戰模擬演習訓練下來,韓致分別對兩隊的表現進行了點評。其中一個五大三粗的統領無不佩服道:“將軍英明神武,想出來的這套模擬對戰好,那群狗的撻蠻滾走後,我還擔心手下的兵鬆了筋骨,這下好了,我也不怕他們倦怠了,天天兒拉出去幹,我就不信能丟了血性。”“不是我想出來的,這是應平陸久安縣令琢磨出來的。”“陸大人。”楊耕青一怔,旋即又想到在應平時他組織的晨練及那群紀律嚴明的衙役,覺得是陸大人的話,也不奇怪了。韓致又說起邊塞的風光和吃食,旁聽的衙役已經委屈地癟著嘴角為自己抱不平了:“陸大人也太偏心了吧,雪擁十二騎遠在天邊,你還能為他們的訓練出謀劃策,我們也想試試實戰模擬演習呢。”“想什麽呢?”陸久安揮手把這群賴著不走的小兔崽子往食堂外趕,“一群衙役學著邊關戰士模擬對戰,你們若是要去戰場衝鋒陷陣,姑且可以讓你們一試,在應平這個犄角旮旯,你模擬對戰要去攻打誰呢?前年山匪都讓韓將軍剿完了,別想了。”“衝鋒陷陣,我可以嗎?”說話的人是邱江,在修河道時曾擔任過韓將軍的隊長,每每回想起此事,他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將軍,我想上戰場殺敵。”陸久安倒沒想到隨口說的一句,正巧合了一部分人的心意,又有三三兩兩的漢子跟在邱江的身後走出來,表示願意投軍。手下的人想要從軍是好事,說明他們覺醒了強烈的民族意識,他隻是好奇,這群人在縣衙幹得好好的,什麽時候產生這種想法的,畢竟從軍意味著拋頭顱灑熱血,一朝不慎,可能就沙場埋骨馬革裹屍了。邱江見韓致大馬金刀坐在長凳上肅穆不語,以為他不同意,粗雜的絡腮胡不安地抖動兩下,伸出鐵拳把胸脯拍得啪啪作響,臉上神情堅毅:“將軍,我等不是為了軍功而去,我們跟著您訓練那麽久,今日又聽你講軍營戰事,就覺得,男兒但凡有點血性,就該拿起戰槍該保家衛國。陸大人時常跟我們講,我們能有今天安穩的日子,全靠邊防戰士們忍辱負重為我們扛下一切,我……我也想成為裏麵的一員。”餘下的人被他一番振聾發聵的發言給震住了,不自覺轉頭看向韓致,想看看他什麽反應。韓致站起來走到幾人麵前,威嚴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一掃而過:“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們可是要想好了,若是我手下的兵臨陣脫逃,不用敵方撻蠻,我親手了結了他。”韓致的聲音摻著淩厲的刀鋒兜頭壓下,邱江不退反進,咬著牙槽大聲吼道:“放心吧將軍,我等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沒有將軍命令,決不回頭!”不過短短吃飯的時間,纏著韓致講了一下金戈鐵馬的事,陸久安就這麽損失了幾名優秀員工,晚上他苦著臉假意跟韓致抱怨:“我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人才,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你給挖牆腳了,這群吃裏扒外的東西,我不要也罷。”“久安真實口是心非,此事若非你在背後出力,我哪能輕輕鬆鬆得到你做的嫁賞。”“誒你莫要胡說,是將軍你魅力太大。”韓致不與他爭辯,陸久安為邊防戰士做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裏。對於戰事,除開將門之後,老百姓隻有痛恨和抵觸,要不然朝廷也不會頒布律令強政兵役。唯恐避之不及的情況下,還有人上趕著自動請命,正是陸久安時不時在百姓之中宣揚戰士的偉大功績,歌頌他們的功德,耳濡目染之下,才漸漸改變了平民百姓的看法。韓致不免想起圍爐夜話那日,陸久安在滿天星辰之下鏗鏘有力那番話,心裏滾燙。接下來的幾日,縣學停了課,秀才們回家收拾盤纏,要趕往考場參加今年的秋闈了。第105章 鄉試地點設在各省的城東南貢院, 由各省布政使司主持,每三年的八月,各地的生員、貢生、監生等匯聚省城, 千軍萬馬去爭奪那有限的名額。每個省城名額不一致, 根據人數多寡,科考貧富, 經文高低, 賦稅幾何來定。大周共有十六省, 領一百七十八府, 江州府受轄於廣木章承宣布政使司,應平的二十多號生員便要去廣木貢院考試。廣木布政使司領五府,共六十二縣,根據往年科考經驗,中舉人數約100左右, 這還是因為大周兩代皇帝勵精圖治, 科甲鼎盛, 俊秀如林, 才將每年中舉人數拔高於此。就算這樣,要從那麽多名生員中脫穎而出,無異於千裏存一,可想而知鄉試競爭的激烈程度了。道路兩旁鮮花嬌豔欲滴, 筆直的水泥道一直延伸至竹林深處。經過昨晚那場瓢潑大雨, 地勢低凹處已經積了幾個不小的水氹,倒影著一澄如洗的藍天白雲,群鳥展翅高飛。很快, 一隻黑底皂靴急匆匆踩著水氹而過。水泥盡頭一派幽靜,連接著一條長長的台階, 拾階而上,則是鬱鬱蔥蔥的樹木叢林,綠葉掩映間,影影綽綽露出灰褐色的老舊院牆。盤踞郊外的獨院是陸縣令為封敬道長單獨修的實驗室,這麽久以來範成秋第一次造訪,然而此次前來卻不是尋封敬,而是為找陸久安。範諭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很快尋著聲音找到陸久安的所在之處。大門緊閉,不知裏邊正忙著什麽要緊事,他踟躕片刻,還是提高聲量,朝著屋內喊道:“大人,學子們已經收拾妥當準備出發了”前幾日陸久安說要親自為秀才送考,結果左等右等都不見人,範諭幾經轉方才尋到此處。過了半響,房門打開,陸起探出一個腦袋:“還需等等,犯教諭不妨一起來吧。”範教諭麵露猶豫:“恐是不妥,若是驚擾大人......”陸起不耐聽他細說,伸出一隻手,將他拽了進去。房間裏彌漫著一股清新冷鬱的淡香。範成秋目不斜視,盯著前進的腳尖出神地想:“陸大人智勇雙全秉正廉潔處處都好,就是有時候拎不清輕重。就譬如現在,科舉考試是一等一的大事,甚至關乎縣令的功績考課。什麽雜務能有這事重要,就不能先放一放嗎?學子們出發在即,陸大人倒好,撇下一幹生員們,自個兒鑽到這裏來......”旁邊的陸起發出一聲輕笑,打斷了他滿腹牢騷:“範教諭,此處不是禁重之地,可以隨意觀看,實驗室有些亂,小心著別給絆著了。”範成秋不敢小瞧陸久安身邊這位貼身長隨,怕給瞧出了端倪,忙收斂心神。他抬起頭來,看到堆疊在一起的乳白色瓷瓶,使用過後的殘餘草木,視線一一掃過,最後停留在前方桌麵。那裏架著一套精密的透明器物。器物呈細管狀、錐狀、柱狀,種類繁多,形態各異,泛著晶瑩透亮的光澤,奪人眼目,倒是之前從未見過的。陸久安一身棗紅色束袖便服,麵附罩布,正屏息凝神專注著手中之事。想必是倒了關鍵時刻,實驗室落針可聞,那位凶名在外的煞神將軍,此刻大馬金刀守在一旁,察覺到有人靠近,也隻是轉過頭看了一眼,凝眉不言。範成秋下意識放輕了腳步。柱狀琉璃中盛放的清亮液體緩緩注入瓷瓶中。距離愈近,鼻尖那若有若無的清香愈馥鬱濃烈,那香味吸入肺裏,仿若炎熱的夏天迎麵佛來一陣涼風,很是好聞。不知過了多久。“好了。”陸久安放下瓷瓶封裝蓋實,摘掉麵罩。韓致站起身,二話不說,撈起一瓶塞入懷中。“......”陸久安驚呆了,“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將軍怎還做出這等強拿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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