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卻是一片暖意,牆角擱著兩盆火爐,火焰劈啪燃燒。陸久安看到沐藺嘴角的傷口幸災樂禍:“韓將軍打的吧,我就說嘛,你嘴巴這麽欠,早晚會被韓將軍狠狠收拾。”沐藺咬牙切齒,拿著銅鏡左右查看,小心翼翼地塗抹傷藥:“還算他有點良心,知道給我留藥。”房門敲響,卻是孟亦台亭亭站在書房門口,她旁邊亦步亦趨跟著詹尾珠,見到房裏不隻陸久安一人,便禮貌倚在門邊。陸久安招手:“手續辦完了吧,我有點事問你,進來吧。”沐藺聞言,知道工作時間該被趕客了,他把傷藥和銅鏡往桌子上一丟,揣著一抹不懷好意的邪笑:“我被收拾?哈哈,早晚輪到你,瞧著吧。”孟亦台在吏部做了人事登記,領了工作牌,和封敬他們一般,作為特聘人才成了縣衙的正式員工一枚。詹尾珠陪她一塊兒來辦的手續,孟亦台雖然已經入職,卻不願意在縣衙府裏留宿。“陸大人見諒,我不是擔心名自己名聲,我行的端做得正,不怕別人嚼耳根,我也相信陸大人品性。”孟亦台道。陸久安好奇:“那是什麽原因,縣衙府裏偌大一塊兒,專門劃了一片職工宿舍。”孟亦台看了一眼旁邊的詹尾珠:“我與珠妹同甘共苦這麽久,已經結義金蘭,姐妹相稱了,我不想她獨自一人住家裏,想陪著她一起。”詹尾珠喜滋滋地勾著孟亦台的手臂,此刻看陸久安的神情,像是知道他擔心什麽,大大咧咧道:“陸大人,你是怕再有什麽人騷擾孟姐姐吧。你無需擔心,我會護著孟姐姐的,早上送她來縣衙,晚上來接她回家,要是有什麽不長眼的人湊到麵前來,我就用拳頭教訓他。”患難見真情,孟亦台和詹尾珠都是無依無靠人的孤苦之人,能在亂世之中遇到對方並交付真心引為知己,天下之大,不一定找得出兩三個這樣的緣分。陸久安表示理解,他對詹尾珠這個丫頭也是非常佩服的,那日表現的果敢和武力值,都讓他歎為觀止。“詹尾珠,雖然你是女流之輩,但是本官看你身手不錯,不如你說說你有什麽才能,若是可以的話,每月二十也有一場考核,倒時候你報名試試,要是通過了,把你一道招來府上,你兩也不用分開了。”詹尾珠一喜,下一刻卻耷拉腦袋悶悶道:“哎,不成的,我看過技術型人才考核,我哪點都不符合的。我隻會一點三腳貓功夫,騎射板塊都搞不定,其他板塊更不用說了。”“你這功夫哪裏學的?”詹尾珠眼神黯淡:“我以前是跑百戲的,跟著師傅走南闖北,負責弄劍走索。”怪不得手腳這麽靈活,原來是耍雜戲的,陸久安若有所思,摸著下巴問:“你一個女孩子,是迫於無奈,還是真喜歡這種舞刀弄槍的生活。”詹尾珠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我喜歡,可惜師傅死後,就沒人教我了。”陸久安鼓勵道:“技術型人才不行,要不你來我縣衙應聘衙役二班吧,衙役二班建立之初,我正想著過後招人。”詹尾珠瞪大雙眼,嘴裏喃喃道:“衙役?二班?”“對,衙役一班負責的事情,就是你們平日了解的緝捕捉拿征糧等事務,衙役二班是剛成立的,作為人民子弟兵來培養,專門負責救援,所以平日裏少不得操練,現在負責操練的教官是鎮遠將軍。”詹尾珠神情激動,驚叫出聲:“鎮遠將軍?鎮遠將軍怎麽會在應平縣。鎮遠將軍是英雄啊。我若跟著他訓練,那是不是有遭一日可以建功立業。”這女娃膽子不小,竟想的是上戰場殺敵,陸久安忍俊不禁:“能不能跟著韓致將軍我也不知,興許在訓練過程中被他看中也說不定,然後你表現英勇,一路從無名小卒升為大將軍,與韓將軍平起平坐。”陸久安描繪的場景是詹尾珠每日都夢想的,她從小不喜紅裝愛武裝,跟著師傅也算全了她的心意。自從在說書先生那兒聽了鎮遠將軍的故事,她便生出了更加大膽地想法,常常午夜夢回,她掛帥出兵,在戰場上披荊斬棘,醒來以後內心久久無法平靜。詹尾珠輕易被陸久安挑起了一腔熱血,不過臉色幾番變化,又一臉失望:“隻可惜我為女兒身。隻能幻想一下罷了,女人如何能上戰場。”陸久安奇道:“為何不能上戰場。”詹尾珠和孟亦台皆是一怔,陸久安微微一笑,給他們講起了楊門女將的故事,從楊家兒郎接連戰死,到楊家女郎批袍掛帥:“他們一家滿門忠烈,穆桂英換下紅裝穿上戰甲,連府裏的老太君都忠膽義烈,丟了拐杖重新騎上戰馬。”楊門女將的故事,在現代不知道翻拍了多少電視劇,巾幗英雄的故事誰聽了不喜歡?詹尾珠這個成天在男人堆裏穿梭的假小子,唯一一次聽的故事就是那次說書先生講的鎮遠將軍怒屠撻蠻,現在女中豪傑故事一出,直接講得她熱血沸騰,充滿雄心抱負。“陸大人,我報名,我來報名衙役二班。我一定勤加鍛煉,不輸兒郎,讓自己變得更加厲害,保護孟姐姐,保護大周的百姓。”詹尾珠既然要報名衙役,自然也是要住在縣衙,她與孟亦台當天就回家收拾了行禮,一起搬到了封敬道長的隔壁。韓致每日備受煎熬,初嚐傾心一人的體驗,讓歡喜和苦澀在他身上輪番上陣,把不曾體驗過的滋味嚐了個遍。所幸楊耕青沒有讓他等太久,在一個平常不過的清晨,所有人還在沉睡當中,輪值的衙役睡眼惺忪,大地突然微微顫動。衙役一個機靈嚇得瞌睡全無,整個人身體緊繃,扯著嗓子高聲嚷道:“地動,地動來了!”跑了兩三步,他突然清醒過來,好像不是地動,地動應當是左右搖晃的,不是這種感覺。地上的浮塵隨著震動慢慢騰起來,霧氣繚繞中,傳來馬兒嘶鳴聲。衙役瞪大眼睛,咻的轉過身來看向白茫茫的霧氣中,那霧氣仿佛被什麽撕咬著,突然自中間慢慢散開。一隊威風凜凜的騎兵若隱若現,當先一人扛著戰旗,旗幟迎風招展。他們身穿銀灰色甲胄,手提一柄稅利長槍,神情肅殺,猶如天降神兵,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應平。隨著戰馬快速逼近,衙役慢慢看清了烈烈旌旗上的紅色大字。雪擁。衙役呼吸粗重。雪擁?雪擁十二騎!韓將軍的雪擁十二騎來應平了!第057章 韓將軍的雪擁十二騎到了應平, 這個消息立刻風一樣傳遍了大街小巷。雖然很多普通百姓對戰場軍事並不了解,但不代表不感興趣啊,他們口口相傳, 說韓大將軍乃是武曲星下凡, 專門降臨大周守衛大周江河湖海,保衛大周四季平安的。到了最後, 傳得神乎其神, 竟然說大將軍乃是天庭統帥十萬天兵的真君大人。百姓放下的手中的活計, 紛紛湧到街頭看這百年難見的一幕, 他們這一代,河清海晏天下太平,除了關要衝僻之地,很少有戰事發生,所以能目睹戰士們威風凜凜的機會少之又少。陸久安也不例外。自從接到衙役來報, 他一大早上興奮異常, 出操都不練了, 振臂高呼:“全體都有, 出發以最高禮儀去迎接咱們來自邊疆的英雄們。”衙役們齊聲應和,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齊齊,排隊列陣。如果把衙役與雪擁十二騎放在一起類比的話,就如泥鰍與蛟龍的區別, 現在小弟要見大哥了, 那自然是既崇敬又激動的。更何況他們按照陸久安的訓練方式,被韓將軍帶了一段時間,他們對雪擁十二騎心生向往的同時, 又不由自主起了一絲比較的心思。不知道他們衙役和雪擁十二騎之間相差多少,是隔了雲泥之別的鴻溝無法跨越, 還是稍加努力便能追上呢?他們以最好的精神麵貌,最挺拔出色的體態,列著方陣,整齊劃一地跟在陸久安後頭。韓致一馬當先立在縣衙門口,身如峻岩,臉上看不出喜怒。不一會兒,陸久安聽到街角傳來不一樣的騷動。來了,陸久安神色一肅。陸久安眼前出現一隊高頭大馬,雪擁十二騎的戰士在城外的時候尚且騎馬飛馳呼嘯遝來,進了縣城以後,就收了戰旗放慢速度,此刻如同得了勝仗一般,閑庭信步從街角慢慢打馬而來。他們行得不急不緩,身上卻帶著不容人忽視的稅利氣勢,猶如一柄柄尚未出鞘的利劍。戰馬一隊不過幾十人,卻走出了千軍萬馬的感覺。雪擁十二騎走到韓致麵前,所有人利落地翻身下馬,抱拳行禮,聲音穿透穹頂:“參見將軍。”這就是韓致將軍令人聞風喪膽的精銳戰隊了,其他軍隊的士兵都是以數量取勝,靠的是行兵擺陣,然而這裏麵的每一個人卻能以一當十,以一己之力起到力挽狂瀾的作用。陸久安兩眼放光,這不就是現代的特戰部隊嗎?活生生的特種兵呀,真是神武非凡。雪擁十二騎隻調了兩騎,楊耕青作為韓致手下一員大將,其中一騎的統領,位列前排。他牽著一匹神清骨俊的戰馬上前而來,戰馬通體雪白,鬃毛光亮,昂首挺闊,陸久安就算不識馬,也知道這是一匹難得一見的寶馬良駒。馬背上沒有載人,隻駝了一件銀光閃閃質地堅硬的甲胄和一杆紅色纓頭長槍。楊耕青自馬背上取下那套甲胄,雙手恭敬地捧著呈上來:“將軍,啼霄和戰甲皆達。”韓致一隻手伸手接過,鎧甲上的甲片相互碰撞,發出沉悶的嘩啦啦的聲音。啼霄踏著四蹄踱到主人身邊,打了個興奮的響鼻,親昵地用腦袋在韓致身上蹭來蹭去,韓致露出一抹罕見的溫柔笑容。衙役化為兩排分站兩側,將遠道而來的精銳們引進衙府。楊耕青曾經在縣衙府作為衙役二班的身份跟著一起做訓練,衙役私下跟他混得很熟。此刻他穿著鎧甲手握長槍的樣子,與平日的沉默寡言判若兩人,衙役們好奇又欣羨地看著他,不停地問他各式各樣的問題。“這位英雄戰士,路上辛苦了。”“大哥,你肌肉好結實啊,怎麽練成的,能不能教我一下啊。”衙役們用自己的熱情好客來接待這一群冷若冰霜嚴肅正經的士兵,又是拿當地特產又是講應平的趣事,不一會兒,陸久安手下未來的子弟兵居然和韓致手下這群特種部隊打成了一片。雪擁十二騎的到來引起了整個縣衙的沸騰,衙役們敞開心扉,還沒來得及與他們深入交流感情,就被告知他們隻吃了午飯便不做停留,當天就要出發上山剿匪。陸久安大吃一驚,快走幾步來到韓致麵前:“這麽急?剿匪不在這一時。戰士們行了那麽遠的路,不若府上待上幾天養精蓄銳稍作休整,我再吩咐府上幫你們存點幹糧。”韓致垂著眼眸,默然不語。他如何同陸久安解釋內心的煎熬?說這麽著急出發,隻是想要遠遠避開他,以鮮血和戰鬥來遏製那快壓製不住的憤怒和欲念?不行的,久安這麽清正,會被嚇到的。韓致拿著甲胄進了屋,陸久安無奈,韓致作為將軍,一個決定就牽一發而動全身,既然已經下了決心,便容不得別人輕易置喙。雪擁十二騎隻待了不到幾個時辰,屁股都沒坐熱乎,這會兒便又騎上戰馬整裝待發,他們紀律嚴明,隻等將軍出來便可動身出發。韓致換了一身戰袍打開房門的時候,陸久安乍眼一看,眼睛都直了。韓致本就生得高大俊美,身姿如嚴嚴鬆柏,平日看他訓練衙役的時候,一雙劍眉下時時刻刻都是一雙璀璨如寒星的眼眸。此刻他身披鎧甲,頭戴盔帽,手裏握著紅色纓頭長槍,周身遊離著硬質金屬般的光澤,實在是器宇軒昂威風凜凜,宛若一條遊龍突然自水裏浮現而出,露出他上天入地摧枯拉朽的真實麵目。不管是誰見到這樣的韓致,都會感歎一句,將帥一詞,就是為韓將軍量身定做的。陸久安不合時宜地在內心斯哈:“辦公室裏那群女同事時不時看著視頻嗷嗷叫著製服誘惑,果然是有眼光。製服誘惑當真是自帶美顏濾鏡的。不知道韓將軍穿上警服是什麽樣的,應該也很帥吧,隻可惜居然不娶妻,嘖嘖,不知道多少女子該為之心碎了。”陸久安一路將韓致送到門口,忍不住擔心:“雖然雪擁十二騎戰力不凡,但是你們此番以少戰多,韓大哥千萬要小心。”韓致跨上高頭大馬,回過頭來的臉大半隱沒在煞白的日光中,看著不甚清晰,他語調平平:“回去吧,靜等捷報便是。”雪擁十二騎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煙塵翻滾,陸久安不由地惆悵歎氣:“雖然韓大哥是去幫忙剿匪的,不過剿了匪他們就要離開了,還怪舍不得的。”總教官離開了,衙役的訓練卻不能停,江預便重新頂了上去,他對韓致推崇備至,這段時間從將軍身上學來不少本事,訓練衙役時的手段已經隱隱約約帶著韓致的影子。不僅訓練衙役,之前在書房同詹尾珠說的衙役二班的建立也得搞起來,既然是救援隊,那就要充分考慮人選的年齡、身體狀況及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