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陸久安從容地回答。陸久安帶著一種炫技般的技巧,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手指上下翻飛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圓環解了下來。九個圓環像訓練有素的士兵,整整齊齊串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把一幹人看得目瞪口呆。陸起歎為觀止,仿佛他解開的不是九連環,是一個困擾無數人的疑難雜症。“保持懷疑是一種優良的品德。”陸久安又以一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文人風姿把圓環挨個打亂。郭文麵上不顯,裏麵卻心癢難耐,他其實覺得,這個小玩意兒挺好玩的。他潛意識裏,已經把九連環當成陸久安從京城裏帶來的新奇玩意兒。他心生羨慕地想:京城裏的公子爺們不僅會品茶、會作詩,連玩的東西都這麽稀奇古怪。陸起杵在他麵前,睜著閃閃發光的眼睛。陸久安摸了一把他腦袋瓜:“看傻了呀,好玩嗎?”陸起使勁點頭。“那你覺得,這東西推廣出去,會受到其他人的喜愛嗎?”“那是自然。”陸久安得償如願:“小風扇真貼心。不過這是目前唯一一個九連環,躲著點沐藺,小心被他搶了去。”這一日,難得的風和日麗,不出意外的話,應平有名望沒名望的都將會在此齊聚一堂,前些日以陸久安名義的門貼被廣投各家,收到門貼的家族應該都不會錯過這等巴結縣令的大好機會。陸久安跟著隊伍晨跑完,韓致給他遞來一張幹淨的錦帕:“擦擦汗。”陸久安道過謝,並沒有伸手接住:“韓大哥你用吧,我得洗漱一番,今天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脫稿演講。”陸久安在仆人的伺候下收拾完畢,又返回吾鄉居把以往的方案翻出來找感覺,今天將是他在古代真正意義上一次別開生麵的策劃活動,這關係到他未來兜裏有沒有錢,能不能支持他吸納將要到來的流民,關係重大。他反複推演可能發生的各種變故,像一個剛剛就職的新人員工。第031章 謝府下人提前一天接到吩咐, 天剛剛擦亮,就陸續端著洗漱用的熱水洗具到老爺房裏,老爺指明要拿那套逢年過節才會穿出去的昂貴絲織錦繡, 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 末了,又用篦子將髯須梳得整整齊齊。他在盒子裏挑著腰飾, 突然皺眉問道:“去催過小少爺了嗎。”小廝低眉斂目:“剛催過了, 想是快到了。”剛說著, 謝懷涼的聲音在外邊大聲響起:“爹, 你說讓我跟你一起去府衙,是真的嗎?”謝歲錢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登時吹胡子瞪眼:“不是讓你收拾妥當嗎?你這一大早滿身的木屑,又是從哪裏爬出來的。”謝懷涼並沒有理會謝歲錢的滿聲嫌棄:“原來真的啊,之前你出去不是一直都帶著大哥的嗎?”謝歲錢鍾愛自己的長子, 長子不僅長相隨他, 連性格和喜好也與當爹的如出一轍, 因為接手了家裏大部分的家業, 出門在外談事情通常都是他在打理。這次要去拜縣令大人辦的宴席,按理講謝歲錢是不應該帶上謝懷涼的,不過想到縣令那日表現出的對他小兒子特別的喜愛,也就不情不願地給謝懷涼備了一個位置。他不耐煩地打發小兒子:“快點去打理, 今天不僅去的是我們家, 還有其他有頭有臉的人物,你要是就這麽前去,是想丟光你老子的臉嗎?”謝歲錢坐在車廂裏, 拿出帖子反複琢磨,謝懷涼第一次同謝歲錢出門參加如此正式的宴會, 根本坐不住,在車廂裏忍不住動手動腳,謝歲錢被吵得不耐煩,不輕不重地踹了他一腳才有所消停。帖子裏麵提到的招商引資沒頭沒腦,謝歲錢隻能從字麵上猜測其意,隻是這猜測過於匪夷所思,所幸今天答案就能揭曉。地點設在縣衙後院,車架穿過一條寬闊的大街,車夫“籲”一聲勒緊韁繩,在縣衙後院的側門停下,謝歲錢理了理自己長眉短須,正欲邁出一隻腳,忽然聽到死對頭的交談聲。車夫見車裏人久久未下,在外麵提醒:“老爺,衙府到了。”謝歲錢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準備等著人走了再出去,奈何謝懷涼在這種事上慣不會看人臉色,車夫在外麵一說,撩著衣服下擺就跳了下去。兒子都下了,當老子的總不能窩在車裏當縮頭烏龜。謝歲錢隻能提著衣服下擺臉色不善跟著一道下車。“喲,這不是謝老家主嗎?這麽巧咱們碰上了,不如一起進去吧。”丁家家主丁賀樓道。謝歲錢重重哼出一聲:“誰想跟你一起走,我嫌自己路太順了嗎?”他當先走在前麵,謝懷涼正在左顧右盼,聽到他咳嗽,立馬束手跟上。丁賀樓滿臉不渝,與他一前一後踏入大門。門口候著一個童子,問兩人看了帖子後,規規矩矩地行個禮:“請幾位隨我來。”穿過一條長廊,又走過一道門,聽得裏麵人聲喧嘩,想來已經是到場了不少賓客,那童子卻在此時停了下來。童子停下的地方立有一方桌,桌子上鋪著一卷長卷軸,童子把卷軸展開,上麵畫了兩行格子,格子被有被無數條豎線劃分成縱列,上一欄寫著不同的人名,謝歲錢走馬觀花掃了一眼,都是這次受邀的門邸。此次受邀的賓客名單中不隻謝丁易三家,其他大大小小的有點名望的都在其列。下麵一欄已經對應寫了不同的姓名,一撇一捺皆不相同,想來是不同的人親筆簽上去的。果然,那童子恭恭敬敬遞過來一支毛筆:“此乃簽到簿,請各位貴賓在對應門邸之下署上自己姓名。”謝歲錢沒有去接,他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寫字卻寫得慘不忍睹,假如一本冊子上另外兩家的字都是龍飛鳳舞的,隻有他一個人的像春蚓秋蛇,那委實太難看了些。謝懷涼這會兒倒是一瞬間心領神會,像是看出了自己老爹的難看,他拿過來大筆一揮,兩個人的名字橫七豎八出現在冊子上。......童子隱秘地抽了抽嘴,很顯然,謝懷涼的字也是不堪入目角。謝懷涼不以為意,都說字如其人,他偏生不走尋常路。等幾人簽好了名字,轉過一個轉角,眼前豁然開朗。這個院子的空間開闊,容納百餘人綽綽有餘,牆角種了一些低矮的叢木,視野明亮,現在正是花開的季節,院子裏飄滿了沁人心脾的香味。院子中間本來空無一物,現在正對著門的那麵牆設了一個方形高台,高台以木頭搭建而成,成色較新,應該是最近才趕製出來的。高台之上左側又列著一個高桌,桌子上放著一個籃子,籃子裏裝著新鮮采摘來的各色花枝,這些花都是尋常人家能看到的普通物種,被或高或低搭配在一起,再放些綠色的葉子,有一種別出心裁的美。高台之下設有大大小小的坐席,呈弧形之勢將高台圈在其中,一個坐席配以三張座椅一方台桌,台桌之上放著糕點小吃茶水,正中間擺著一個木牌,木牌上粘著白色底的貼紙,其上書寫著家主名字,諸如謝歲錢、丁賀樓一類的,來的人隻消按著名字就能找到對應的座位。坐席之間坐滿了人,正在相互恭維,喋喋不休地拉著家常。謝歲錢立馬注意到座次安排的巧妙之處,相鄰的座位之間,都是平時交情匪淺或者相熟之人,兩家之間有嫌隙的都被隔得遠遠的。謝歲錢在心裏對縣令的了解又豐富了一些,看來這縣令有著七竅玲瓏之心之外,搜羅消息也很有一手,不僅盡數知道了應平的大小門戶,連人事往來也一清二楚。謝歲錢不用童子指引,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那一桌,他剛一坐下,與他交好的鄒順成就湊了上來同他客套:“老友,好久不見,今日真是紅光滿麵,看來要有喜事降臨了。”謝懷涼在謝歲錢旁邊落座,同鄒順成拜禮:“鄒伯好。”“這是?這是謝家小子啊。”鄒順成同他們一家經常走動,認得這個從小養在宅子裏沒怎麽出過門的幺兒,自然也把他那些旁門左道知道得清清楚楚,就是因為知道,才驚異於謝歲錢把他帶來參加這樣的宴席。不知怎麽的,他突然想起之前聽說的一事,謝歲錢第一次登門時給縣令帶去一物,喜得縣令開懷大笑。謝歲錢指著高台問鄒順成:“那是什麽?”高台之上除了高桌,背景板上還拉了兩條橫幅,上麵一條以楷書形體題了六個大字“招商引資大會”,下麵一條寫在右側,字體相對來講要小一些,寫著“由梁氏木業讚助提供。”謝歲錢不知其意,問的正是下麵那條橫幅。鄒順成隱秘一笑,往他桌上一指:“那也有。”他順著鄒順成手指的地方看去,茶壺擺立的地方也貼了一行小字,同樣寫著“由梁氏木業讚助提供”,隻是被茶壺擋住了,參加宴席的人隻要拎起來倒茶,一眼就會看到。“梁氏木業是誰家。”謝歲錢在腦袋裏濾了一圈,沒有在應平找到這號人物。鄒順成哈哈大笑:“你整日料理的都是米糧一類的家業,當然不知曉,若是由你那打理家宅的夫人來猜,定是知道是誰。”謝歲錢:“你知道?那你說說。”鄒順成知道他是急性子,也不再賣關子:“咱們應平有一個木匠,姓梁,打得一手好物什,無論去的人給他說定什麽,隻要把大致的用途和形狀一說,他都能打出來。咱們應平的人大到床小到首飾盒,大部分都是上他那兒打的。”鄒順成指著桌子邊上的雕花給他看:“這手藝,是梁木匠錯不了。”謝歲錢盯著橫幅若有所思。謝懷涼曆來與工藝打交道,對此不足為奇,甚至不知道他老爹發哪門子呆。他自顧自倒了一杯茶,茶水剛一入口,他就意識到與往常喝的有很大出入,他抱著好奇尚異的心又喝了一口,隻覺酸甜爽口,在這悶熱的三伏天頓覺如飲瓊漿。“這茶甚是好喝,爹你來嚐一下。”他給謝歲錢倒上一杯,謝歲錢端起杯子小小的抿了一口。“這茶水讓人開胃,不知是用什麽做的?”謝歲錢喝出的卻是別樣的感覺。鄒順成把兩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事實上,謝家父子的反應,早已經在現場眾人身上發生過一遍了,鄒順成帶著一種連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得意對謝歲錢提醒道:“老謝,你揭開那盞小盤子,嚐嚐裏麵的小吃”謝懷涼好奇:“鄒伯如是說,定是會讓人大吃一驚之物。”他揭開蓋子,頗為失望,碟子裏的小吃裹以麵粉,在油鍋裏炸的金黃焦脆,但是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鄒順成:“小侄兒,嚐一個。”謝懷涼撿起一個丟進嘴裏,嚼了兩下就不吃了,他不是口腹之欲特別重的人,謝歲錢卻吃得津津有味:“外焦裏嫩,配著這茶水,可以當作閑時雜口。”鄒順成再接再厲:“你不如把麵粉掰開看看。”“哦?”這下連謝歲錢都被勾出了好奇心,拋開家主身份,徒手撚開裹著油漬的麵粉。“這......”謝歲錢大驚失色。雖然外麵被炸得麵目全非,但是因為裹著一層麵粉,得以看出大致的形狀,這分明就是稻田裏的蚱蜢。“縣令官怎麽能用這種穢物招待客人。”怪不得要裹著麵粉,要是直喇喇地端上來,定會讓人以為縣令在愚弄來人,聚會還沒開始,怕是大部分人就已經拂袖而去。“我一開始也是這麽想,你看看揭下來的蓋子下麵。”一般人揭蓋子,都是順手直接放在一邊,不會翻過來倒著放,他聽了鄒順成的話,去看蓋子下麵,卻是內有乾坤。蓋子上麵置了一層薄膜,他把薄膜撕開,裏麵貼了一頁紙,他湊近了看,隻見上麵密密麻麻寫著:“菜名:春蠶吐絲,將小麥脫殼磨成粉,加上蛋液調水備用,取蚱蜢去掉翅膀裹上麵粉,配以作料,放入熱油炸至金黃即可撈出。”謝歲錢看到此處,稱讚道:“我雖然隻是一介商人,也看得出來這菜名取得雅致,就是不知道有什麽說法。”鄒順成:“春蠶吐絲,作繭自縛唄,這蝗蟲終日禍害糟蹋糧食,如今被自己的食物裹在裏麵做成盤中餐,可不是作繭自縛麽。”謝歲錢哈哈大笑,他的最大產業就是糧食買賣,因此非常討厭蝗蟲,蝗災的時候,糧食根本收不上來,現在聽了這道菜名其中的意思,對食物便沒有那麽排斥了。他興致盎然繼續看下去:“功效:蚱蜢富含蛋白及微量元素,能起到滋補強壯和養胃健脾的功效。永義侯世子專屬小吃。”永義侯世子五個字,特意用朱紅的字印上去的。“永義侯是哪位侯爺?”“我哪知道,總歸是個皇親國戚,既然貴人都在吃,那就是不差的,哈哈哈,沒想到我鄒順成有朝一日,還能和世子爺吃上同一種食物。”謝懷涼福至心靈,伸手去拿茶壺,果然在茶壺底部也看到一張紙貼:“蜂蜜檸檬茶,由蜂蜜和檸檬衝調而成的茶飲,具有養顏清熱、開胃健脾、解毒潤燥的功效。”謝懷涼喜滋滋地拿著紙貼:“我喜歡這個,就是不知檸檬是何物?”縣令把大會現場布置的如藏寶地一樣,在各個意想不到的地方藏著驚喜,不斷地等著人去發現探索。招商引資大會前夕,沒有絲竹管樂暖場,卻一點也不枯燥乏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在古代當策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滿座江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滿座江南並收藏我在古代當策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