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言,莉迪亞麵露欣喜。


    強撐著酸軟的膝蓋,她艱難地從地上爬起,朝魔法陣的方向走了過去。


    馬上就能回家了,隻要踏入這個魔法陣……


    “不、要……”


    一隻手斜刺裏伸出,抓住了她的腳踝。莉迪亞停下腳步,詫異地低頭,看到是那名被自己擊倒的邪神分/身。


    明明已經戰敗,少年不知為何卻還有著些許行動能力。隻是,看起來他似乎已經完全失明了。將她攔下後,少年偏著頭,努力傾聽著她這邊的聲音,另一隻手在地上摸索著,將瘦弱的身軀撐起低矮的弧度。


    “不要去。”


    他緊抿著唇,臉抬起來,看著想像中她的方位,低聲哀求。但莉迪亞看得分明,少年所尋索的方向根本空無一人。她嘆了口氣。


    “你這又是何必呢……你攔不住我的。”


    她動動腳踝,一個用力就掙開了少年的手。


    大戰之後,少年的體能已經被削弱到了極點,莉迪亞的拖拽讓他的手被帶著向側麵移動了一段距離,艱難支撐起來的身體因此失去平衡,讓少年麵朝下,重重磕在了堅硬的地麵上。


    莉迪亞的本意並不是要弄傷他。這話或許聽著虛偽,但她心裏很明白,若不是係統的要求,她和眼前這位邪神分/身並不會站在敵對的立場上,或者說,如果僅僅讓她選擇的話,她更願意做這人的同伴,因為所謂的女神和係統從來隻會冷冰冰地給她發布命令,而眼前的少年,卻給過她幫助。他願意幫她,哪怕她是他的敵人,這令莉迪亞久違地感覺到,自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可以給予別人善意,也能從那人那裏獲得尊重。


    很可惜,這世上沒那麽多如果。


    強迫自己不要去在意地麵上狼狽的少年,莉迪亞硬起心腸,繼續邁動腳步,走進了魔法陣裏。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走幾步,身後忽然傳來少年刺耳的喊叫,莉迪亞猛地轉身,看到一條又一條由魔文構成的紅色鎖鏈狀物體從地下鑽出,一圈圈纏住了少年的四肢,正將他往魔法陣的方向拉來。


    “喂,你還好嗎!”


    莉迪亞從來沒聽人這樣喊叫過。尤其是眼前的少年,除了謁見廳的失態,他一直以來給莉迪亞的印象都是冷靜而溫和的,她無法想像究竟是何等的疼痛,才會讓他不顧形象地發出這樣尖銳的呼喊。想要回家的念頭一下子被莉迪亞拋諸腦後,她朝著少年的方向跑了兩步,想去幫助他,但跑到了魔法陣的邊緣,腳再抬起時卻感受到了莫大的阻力,讓她無法更進一步。莉迪亞訝異地低頭,發現在自己的腳底同樣存在著數條鮮紅的魔文鎖鏈……不,不如說,那些鎖鏈根本就是從她體內冒出的!因為很快,她就親眼目睹了這些鎖鏈的形成。


    一條,一條,又一條,從腳踝到小腿,再往上到大腿,大量的細小魔文從莉迪亞的體表浮現,然後蝌蚪一樣遊動著鑽破皮膚出現在空氣中,編織成鎖鏈的形狀沒入地下的魔法陣,將整個暗金色的法陣都染上了淡淡的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隨著那些鎖鏈的抽出,莉迪亞開始感到身體發冷,四肢僵硬。從最先出現鎖鏈的腳底開始,漆黑的顏色以驚人的速度爬上了她的小腿,她努力維持著平衡彎下腰摸了一把,發現自己小腿以下完全變成了冰冷的石塊。


    “女神!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不是說要送我回家嗎!”


    莉迪亞抬起頭,崩潰大喊。


    “正如遠古預言所預示的那樣,為了再次封印邪神,純潔的少女獻出了她的肉/體與靈魂。作為回報,女神將賜予她榮耀與安息。”菲莉絲不知何時出現在黑暗祭壇的門邊,手捧一本古舊的書本,一字一句念出聲。


    “什麽意思,獻出肉/體與靈魂……你們要拿我做祭品?!”菲莉絲的話無異於對眼前情況最好的註解。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麽,莉迪亞仰起臉,朝著女神和菲莉絲憤怒地尖叫,“你們騙了我,你們騙了我!”


    空中的女神依然慈悲而冷漠,她仿佛完全聽不見莉迪亞的指責,雪白的羽翼扇動著,紛紛揚揚落下無數縹緲的雪羽。真好啊,又聖潔,又高貴,又幹淨,高高在上,想讓誰犧牲就讓誰犧牲……她憑什麽!


    “你的犧牲將為島嶼帶來永久的和平,所有人都會銘記你,那是莫大的榮耀。”菲莉絲在旁冷淡地補充。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為什麽是我!”


    石化還在繼續,莉迪亞的下半身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生來頭一次,她感到身體是那樣的沉重遲鈍,隨著情緒劇烈的起伏,她的呼吸都漸漸困難了起來。


    腎髒、腹部、肋骨、手臂……漆黑仍在擴散,死亡的過程如此迅速而恐怖,在越發模糊的意識中,隻有刻骨的仇恨不斷滋長,最終養成一匹兇悍的猛獸,在一片漆黑的牢籠中左突右閃,碰撞著,嘶吼著,咆哮著,直到疲憊的心髒終於停止了跳動。


    黑暗與寂靜籠罩了整個世界。


    空曠,虛無,沒有邊際。


    冷……好冷,好黑,好恐怖,好寂寞……來人啊!誰來幫幫她,她好怕,她好恨,她好後悔!


    莉迪亞環抱住身體,在一片“無”的世界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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