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鈴最終還是和這個自稱為陳麥克的家夥互換了通訊碼,這個家夥再三保證不會把她的通訊碼告訴別人。但她不覺得這家夥一定會信守承諾,說不定在他心裏隻是把她的通訊碼設置了一個更高的售價而已。不過沒有關係,那些瞎給她發消息的人,她是一個也不會理睬的。


    陳麥克和她聊了一會兒天後,就與另外幾個她不認識的人離開了,看起來他們的時間很緊迫,已經來不及再等上一個小時的列車了。當然,他們更可能是和薑鈴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他們和她的方向完全不同。


    她又等了一陣,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她聽見遠處的隧道裏傳來氣流聲,兩個明亮的白色車前燈從黑黢黢的洞口照出來。列車比正常時間來早了一些,也許是這個方向的軌道更加暢通,使得駕駛員提了點速度。


    這個世界的地鐵和薑鈴穿越前略有不同,這些列車大部分都是磁懸浮的電驅動列車,沒電的時候就會和廢鐵一樣。薑鈴曾用她的a級權限查過一些資料,隻有一些主幹道還保留著燒油的列車和普通鐵軌,她估計這裏的人們已經很難想象停電的日子了。


    這條班次的列車整體是黃色的,看樣子是新塗裝的,他們把途經黃區的列車都塗成黃色,綠區的則塗成綠色,以後若是開通了紅區的線路,說不定就會有紅色的列車。為了防止人們難以適應站點的燈光,列車內部是常開燈的,但網上經常有人建議說,上車之後閉上一隻眼睛。


    待列車停穩,幾個站點的工作人員立馬帶著一種機器跑到列車的幾個車廂門口,那些就是所謂的檢票員了。他們運人和運貨是分開的,一個人是五積分,此後每一站都是一積分,運貨的話得先稱重,據說是每兩公斤一積分。下午的人流量明顯減少,排在薑鈴前麵的人甚至給自己的包也買了票。


    薑鈴不知道他們和平時期是怎麽檢票的,說不定比現在這種狀況更快捷便利。隻要你有終端機或者通行證,在他們機器上“嘀”一下,就能上座了。她也同樣買了兩張票,她的包太大了,省的待會兒沒地方放。


    列車內部和她穿越前的那個世界沒什麽不同,兩側是一排排座椅,每隔五個座椅就會有一根立柱,中間的半空吊著很多拉環。也許是薑鈴來的太早了,現在還沒落座多少人。她隨意挑了個座位,把背包解下並放到身旁的座位上,之後她就把兩隻眼睛都閉上了。


    下一瞬間,她的世界不再黑暗,一輛由光點構成的列車出現在她的目光中。她的感應範圍很輕鬆地把整輛列車都囊括了進去,當然,更多的都是站點的其他人。她隨意地連接這些人的感知,雖然從那些人的傳來的感知是一卡一卡的,但她還是樂此不疲的一個個去嚐試。自從她經曆過意識對抗後,她就一直這樣幹了。


    在對入座的人全部嚐試過一遍後,她得出了結論,這輛列車裏暫時還沒有出現同樣有感應能力的人,這說明暫時這裏還是很安全的。全員排查花了她大概六分鍾時間,之後進入列車的人,她就可以過一會兒再來一次逐個篩查,扣除掉那些已經查看過的人,估計就花不了多久了。


    她對普通人腦子裏的記憶沒什麽興趣,實際上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都懶得去查一遍。她自己把這套流程叫做安全檢查,隻是為了預防自己再次出現那種被人控製的情況,當然,萬一查出點什麽,她也有充足的準備幫助其他人逃命,這樣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好人好事。


    那些使用過穩定劑的人或者突變體和這些普通人是有明顯區別的,她已經測試過了,用過穩定劑的強化人腦子的運轉速度加快了,所以檢查他們的腦子會更慢一點,她懷疑當天那些保有理智的人很可能就是強化人;而突變體的話,大概會和她腦內交流起來。之後那幾天她就遇上過一個突變體,但那個人好像和“肉山”完全不同,當時,那家夥隻對她說了句“兄弟,別在我腦子裏亂逛”,就沒有然後了。她雖然不敢相信真的有突變體可以和人和平共處,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這輛列車在站點總計停靠了一個小時,在廣播喇叭提醒了三次以後,才開始動彈。而這段時間中,薑鈴已經把上麵的人連同駕駛員和後麵的貨箱全部檢查一遍了,總共隻檢查到十幾個強化人。她隻能歸功於中心區的良好治安環境,也許下個站點之後就會有所變化,她不能保證每個地方的人都是一樣的。


    磁懸浮列車沒有什麽“空咚空咚”的噪音,隻有頻率越來越高但很微弱的“嗡嗡”聲,這和薑鈴想象中的很類似。在經曆了短暫加速的階段後,一些氣流吹拂列車表麵的聲音從金屬骨架上傳導到列車的內部,隨後薑鈴所在的車廂就駛入了那些黑黢黢的隧道裏。


    她睜開了一隻眼睛,這些乘坐列車的人,沒有一個能稱得上衣衫襤褸的,有些甚至算的上風度翩翩。想來也確實,有空閑功夫坐下午的列車的人,多少都該是有些積蓄的。作為一個活了小半輩子的土鱉,她其實很難想象這些西裝革履的人的生活狀況,也許相較於薑鈴花了一個月才準備好的旅行,這些人隻是一次小小的散步。


    她沒有什麽仇富心理,哪怕是這個世界也沒實現什麽神話般的共產,那麽私有製必定是無法消滅的,既然改變不了它存在的本身,那隻能去適應它的存在了。她隻是這樣藏在兜帽的暗處偷看他們,這些穿著越華麗的人越是不可能用過基因穩定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憑著什麽覺得突變發生不到自己身上。


    不過薑鈴沒必要去管他們,他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正如她現在嚐試著照顧好自己那樣。認識世界總是這樣循序漸進的,通常隻有意外才能大幅度改變未來。


    她轉過頭,把眼睛靠近車窗,透過玻璃觀察窗外的隧道。她從沒獨自離家這麽遠,現在的每一秒都是未知。外麵的隧道逐漸寬敞起來,從原來在站點看到的單車道變成了雙車道,有時還能看到更多軌道,那些軌道一眼望不到頭,也不知道它們通往何處。隧道裏相比站點要昏暗很多,可能現在列車的速度沒那麽快,她總是要數好幾秒才能看到一個暗黃色的照明燈,也正是因為這樣,她從出發到現在,在隧道裏沒有看到一個行走的人。她一直以為隧道裏非常繁忙,就連軌道旁的人行道也是擠滿了人群,但實際上,很多,或者說絕大多數的隧道裏都不會有什麽行人,更多的是快速移動的檢修機器人。她突然意識到這樣看著隧道是不可能看到什麽別的東西的,列車內部相較於外部的亮度差太多了,在高亮的地方看黑暗的地方隻可能看到一片漆黑,而反過來也是一樣的,隻有當你深入到它們中時,它們才會展現出本來的樣子。


    她還是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乘坐地鐵,這種新奇的體驗讓她激動了好一陣子,所以她和那些安靜的或立或坐的人們有著明顯不同,那些還未打瞌睡的人也在偷偷觀察她。每個人都是景物,每個人都會成為景物。


    地鐵裏的感覺不同尋常,與那些喧囂的站點裏不同,這裏的氣氛更加純粹。很奇怪的感覺,薑鈴甚至可以感受到周圍的一些人正在緊張?她在以前是沒法這樣清晰地感受到別人的心情的,可能是以前太多噪音阻礙了她能力的使用。


    她試圖弄清楚緣由,所以她向周圍掃視了一圈,那些緊張的人正死死盯著列車的車廂。她總算弄明白了,為什麽這些人停止了紛擾,在這種除了列車以外無所依靠的地方,他們本能地保持安靜。畢竟這薄薄的車皮外,就是令人窒息的黑暗,那不到兩毫米厚的鐵皮,就是內部那些沙丁魚們唯一的依靠。


    很難想象?然而人類造物確實一直都是這個樣子。那些大航海時代的早期探險者隻能依靠浮在水麵上的舢板,前宇宙時代的宇航員隻能依靠飛船的那層極薄的金屬外殼,而這輛看起來龐然巨物的列車,實際上隻是一列可以移動的沙丁魚罐頭。


    理性思維的代價就是極端追求性價比,如果將來有一天,人們不再懼怕黑暗和風阻的話,他們會不會把這最後的鐵皮也取消掉?


    薑鈴想象了一下超級敞篷列車的感覺,隨後開始恐懼起來,她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絕對理性的人,至少她還算不上一個真正的怪物。她不去追求人性,因為她還擁有人性;她追求理性,因為她還未完全理性。


    坐在列車裏的薑鈴自始至終都沒有動彈過,但她卻感覺像是跑了一輪鐵人三項一樣疲憊。她現在有些羨慕那些能手拉著拉環、站著閉目養神的人了,哪怕這些人看起來並不是習慣於與未知和恐懼鬥爭,他們更像是麻木。


    興奮勁過後,薑鈴就什麽也感受不到了,除了身體會隨著列車的慣性與車廂裏的其他人一樣前後左右搖擺,她什麽也感受不到。她可以忍受持續不斷的驚險刺激,但她忍受不了這種沒有任何刺激的沉默。如果放在以前,她也許會選擇睡一覺,哪怕睡過終點也沒問題,但現在她的體力太好了,一旦閉上眼睛,她就必須控製自己對新知的渴望。


    就這樣,薑鈴一會兒睜眼,一會兒閉眼,在旁人看來就像是被車廂裏的燈晃到了眼睛,但她的感覺隻有她自己清楚。也許是錯覺,過了一會兒,她好像又能感覺到別的東西了。


    不,不是錯覺。


    列車開始減速了,她的身體自然地往一邊傾斜,然後她就感覺到了那種變化,她的腰部肌肉開始發力,試圖抵抗這種慣性。


    “各位乘客請注意,本次xxxx號列車隻會在xxx號小型站點停靠十五分鍾。。。。。。”


    列車逐漸停穩,薑鈴這次總算能看到窗外的樣子了。那是一個小型站點,樣子和自己家那個差不多,看起來也是一個新建的站點。小型站沒有自己的反應堆,所有能源都來自附近的中型站,所以相對的,這裏的燈光沒有中型站那麽刺眼。她很快就適應了外麵的亮度,她看到車廂裏少了一些人,又多了一些人,外麵正有一些拖著幾個行李箱的人離開這裏。


    薑鈴的目的地不是這裏,所以她沒有要動彈的意圖。她隻是對這些新上車的人進行了“安全檢查”,沒有任何意外,一個小站點還不至於出現很多特別的家夥,她這次掃描到了幾個強化人,而且這幾個看起來還是組團的。


    大概過了十分鍾,一個穿著乘務員製服的女人從車廂門走出來,沿途的人們紛紛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終端機或者通行證,大概是來檢票的。


    “積分減二!”薑鈴默默地在心裏給那個機器配音,當然,最後隻有一聲“嘀”。


    從一開始的那些新奇感受適應過來後,她突然感覺有些無所事事。直到現在她才注意到,原來這些乘客或多或少都攜帶著武器,坐在她對麵的兩人看起來像是一起的,他們正盤著一條腿抱著手上的一把槍不停地擦拭,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薑鈴不認識他們手上的槍,它不是記憶裏的任何一種型號。它看起來像是某種步槍,但整個槍身都像是用打印機打印出來的,頗有一種diy的美感。


    自從臨時政府放開武器管製後,她還沒有如此近距離觀察過這個世界的人們使用的武器,在此之前,她隻是偶然間瞥到過那些“人形高達”搭載的特殊武器。


    她不是很看好這些人手頭的家夥,但那些東西畢竟是人們自己選擇的,在實際使用之前,她也不是很確定這些武器的可靠性。畢竟在以前也出現過塑料做的武器,而這個世界的材料學一定有了更多厲害角色,說不定這些打印出來的廉價貨色也有著不俗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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