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崇文門外的山西會館,同樣是氣氛冷凝。


    雖然年僅二十餘歲,但早已被酒色掏空身體的範三拔立於宅院深處的書房中,盯著外間的茫茫夜色,遲遲不發一語。


    在其身後的桌案上,還散落著幾封書信,瞧其淩亂潦草的字跡,倒是充斥著\"大汗\",\"錢糧\",\"遼東\"等敏感字眼。


    半晌,表情凝重的範三拔終是緩過神來,轉身回到案牘後,親手將剛剛拆開的書信扔進角落處的火盆,目視其化為灰燼。


    \"少爺,可是家中出事了?\"


    見範三拔激動的心情有所平複,另一側的老管家便是近前一步,小心翼翼的說道。


    眼前的\"範三拔\"雖是自幼便沉湎酒色,但卻是正兒八經見識過大場麵的人物,尋常變故可不會令其勃然變色。


    聞聲,範三拔便是緩緩抬頭,死死盯著眼前為他們\"範家\"效勞數十年的老管家,眼神不斷變幻,像是在衡量一般。


    不知怎地,走南闖北數十年,平日裏自詡也經曆過不少風浪的老管家一時間竟然被範三拔冰冷的眼神嚇到,不敢與其對視。


    \"家中倒是無事,但遼東那邊已是知曉京中的變故了。\"


    \"建奴對熊廷弼依舊擔任遼東經略十分不滿...\"


    轟!


    幽靜的書房中,範三拔沙啞的聲音如驚雷一般在老管家的耳畔旁炸響,使其單薄的身軀都是劇烈顫抖起來,臉上的皺紋也是擠到了一起。


    \"哼,裝什麽?\"


    \"旁人不知道,你這老東西還能不知道我範家背地裏做的是何等營生?!\"


    見眼前管家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範三拔便是微微搖頭,麵露鄙夷的譏諷道。


    雖說早在幾年前,這老管家便被自己的父親派到了京師,專心鑽營關係,不再過問府中具體事務,但範三拔堅信眼前的管家早就發現了些許蛛絲馬跡。


    \"少爺,噤聲!\"低吼一聲過後,老管家忙是朝著外間看去,確定周遭沒有家丁婢女之後,方才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


    旋即,老管家便是眼神複雜的盯著坐在案牘後,似笑非笑的範三拔,心中感慨這範家父子沒有一個是簡單人物。


    \"不裝了?\"嗤笑一聲過後,範三拔臉上的譏諷之色更甚,而其調侃的語氣也令老管家的臉色陰晴不定。


    半晌,老管家苦笑一聲,有些無奈的開口:\"少爺,此地終究不比家中,說話還是要小心。\"


    \"當心隔牆有耳呐!\"


    正如範三拔剛剛所說,早在他被派到京師坐鎮之前,他便從些許蛛絲馬跡中推測出了事情的真相,知曉自家府中日進鬥金的原因所在。


    畢竟約莫在十餘年之前,自家的商隊便開始借著\"互市\"的由頭,深入一望無垠的塞外,並且每次都能\"滿載而歸\"。


    並且在建奴勢大,遼鎮愈發吃緊之後,自家的生意非但沒有受到半點影響,反倒是有愈發興旺的架勢。


    究其原因,自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怕甚,你還能害我不成?\"揉了揉有些發酸的太陽穴,範三拔便是無所謂的說道。


    自家做的營生,可是掉頭的買賣,而眼前的老管家早已與他們範家\"休戚與共\",他索性就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少爺,事已至此,家裏如何說?\"


    自顧自從角落處搬了一把座椅並落座之後,老管家便是緊接著追問道,其渾濁的眸子中也是猛然射出了一道精光。


    以他的本事自是知曉,眼前的範三拔近些時日在暗中謀劃何事,隻可惜紫禁城中的小皇帝並沒有被朝中\"東林\"說動,仍以熊廷弼為遼東經略。


    \"還能怎麽說,令我速速回家,不要在京師久留。\"回想起剛剛幾封書信中的內容,範三拔便是沒好氣的抱怨道,心中對自己的父親也產生了些許不滿。


    如今大金\"太子\"代善被廢,汗國繼承人懸而未決,自己的父親也萌生了當\"從龍之臣\"的野心,並將寶押到了四貝勒皇太極的身上。


    為此,自己的父親主動在四貝勒麵前許下海口,聲稱可使用\"反間計\",趁著明國上下人心惶惶之際,將坐鎮遼東多年的熊廷弼改作他用。


    可誰能料到,新繼位的小皇帝並沒有理會朝野間的\"流言蜚語\",仍是對熊廷弼委以重任,導致他們範家成為了大金的\"笑話\"。


    雖說看在過往的\"功勞\"上,他們範家還不至於在努爾哈赤麵前\"失寵\",但估摸著也會酌情減少下次交易的\"份額\"。


    畢竟,光是張家口一地,暗中與建州女真眉來眼去的商人便足有八家之多,他們範家隻是其中之一。


    \"少爺,近些時日京中的局勢確實有些不對..\"吧唧了一下嘴,老管家便是順勢接茬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範三拔也沒有想到,自己一句下意識的抱怨,竟是有\"意外之喜\",故而趕忙追問道:\"怎麽說?\"


    \"小人也不知道此事打不打緊,\"稍作猶豫之後,老管家便是皺著眉頭,不解其意的喃喃道:\"近些天,京中勳貴私下走動很是頻繁..\"


    \"勳貴?\"聞言,範三拔先是一愣,隨即便譏諷的吐了一口唾沫:\"就那些酒囊飯袋,能謀劃什麽事..\"


    若是朝中官員頻繁走動,或許他還會在意幾分,但一群無權無勢的勳貴,能夠謀劃什麽?


    \"少爺,話不是這麽說的。\"見範三拔好似沒有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老管家連忙擺手,隨即又補充了一句:\"您莫不是忘了,這兩年建奴韃子國中的兵刃甲胄可是越來越多了...\"


    嗯?!


    範三拔不是蠢人,經過眼前的老管家\"提醒\"之後,瞬間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臉上也是露出了些許不敢置信之色。


    甲胄不比兵刃,曆朝曆代都將甲胄看的極重,民間凡有私藏者,一經發現便是死罪。


    他作為範家的繼承人,自然也曾跟隨自己的父親,前往遼東\"覲見\"女真大汗,並受到了熱情款待。


    在這個過程中,他自是注意到大金國內,不少士卒的身上都穿著大明軍中製式鎧甲,不過他並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畢竟努爾哈赤自萬曆四十六年,在赫圖阿拉建國稱汗之後,便是攻城掠地,無往而不利,自然能夠從中繳獲大量戰略物資。


    但此時經由眼前管家提醒,他方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女真人繳獲的甲胄未免有些太多了...


    好一群\"世襲罔替\"的大明勳貴呐!


    他們範家\"心比天高\",也不過是向建奴和蒙古韃子暗中販賣些許糧草罷了,但大明的勳貴們卻是將生意做到了\"軍事物資\"上。


    一時間,範三拔心底的些許\"愧疚感\"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相比較之下,他們範家還是太\"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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