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雙冰冷肅殺的墨瞳中,倒映著少年影影綽綽的臉龐,慢慢地爬上了一層傲人的寒霜。


    “咳咳咳……”


    許是內心的情緒如坐過山車一般大起大落,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成毫無生氣的死灰堆積在心底,唐曉翼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越咳聲音越嘶啞,怎麽都停不住。


    見狀,rain的瞳孔驟然緊縮,立刻鬆開了唐曉翼的腰,貌似有些手足無措。


    少年驕傲的脊梁骨一寸寸地咳到折斷,佝僂著清臒的身軀,單薄得仿佛風一吹就刮跑了,手似是害怕被別人看到什麽似的,死死地捂住了嘴。


    rain立刻從桌子上跳下,略顯焦急地拍著唐曉翼的脊背給他順氣,眼眸中的冰冷在這一刻全然也維持不下去了。


    “你沒事吧?我……”


    還未等rain說完,唐曉翼的咳嗽卻堪堪停下,他嘶啞地深吸了一口寒涼的空氣,喉嚨連著肺都撕裂似的疼痛,一股腥甜的鐵鏽味自喉間漫延開來。


    這一刻,唐曉翼忽然覺得,心中似乎有什麽一直執拗著的東西轟然崩塌,痛苦的同時,他也感覺到了一陣輕鬆的釋然。


    他所掛念的商時雨,真的已經死了。


    而現在在他麵前的,隻是一個名為rain、且跟她有些相像的陌生少女罷了。


    他緩緩拿下掩口的手,卻見蒼白的掌心開出了一朵鮮豔的血花。


    唐曉翼眼眶通紅,滿眼都是咳出來的淚花,絲絲血跡順著唇紋點染在他蒼白的唇上。他靜靜地盯著手裏的血花,倏爾低低地輕笑開來。


    rain此時卻失控般地一把奪過他的手,指尖顫動著,險些捏不住那瘦骨嶙峋的手腕。


    那抹鮮紅,在慘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的映襯下,是那樣的觸目驚心,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可唐曉翼卻表現得異常冷漠,將手無情地抽開,失魂落魄一般吊著這副早已殘破不堪的身軀,走到了車廂外的洗手間。


    嘩啦啦的水流聲隱隱約約地流淌進死寂的車廂中,rain依舊僵著被甩開的手臂,整個人忽然間灰敗得狀如朽木,再也不複往日的沉靜冷傲。


    空氣仿佛就凝滯在這一刻,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忽而,一陣微不可察的清風撥弄了一下rain鬢邊淩亂的發絲,她才如夢初醒一般,眼神瞬間爆發出淩厲刺骨的殺意,猛地轉頭望向窗外的一片灌木叢。


    “沙沙沙——”


    山林裏的風依舊來去自如,掃動著濃綠茂密的樹葉發出輕微的聲響,似是有一絲微不可察的危險氣息隱藏其中,見首不見尾。


    仔仔細細地洗幹淨手裏和唇上的血跡,唐曉翼也迅速從沉鬱過去的狀態,恢複了破謎者的理智和冷靜。


    現在手頭亟待解決的問題,是解救那些中了催淚瓦斯的無辜群眾。這是他的自大和疏忽造成的,唐曉翼難辭其咎,必須一人做事一人當。


    從洗手台底下的箱子裏,唐曉翼找到了一大捆長長的水管,心裏頓時有了注意。


    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將整列火車從頭到尾都噴一遍水,阻止催淚瓦斯的繼續揮發,然後再報警處理。


    想好方法,唐曉翼拎起水管,一刻不停地去和dodo冒險隊的幾個小朋友商量對策。


    至於rain,唐曉翼在將她與商時雨徹底分開之後,是真的很疲憊應對她的猜忌,也不想再和一個性情涼薄又多疑的人合作,否則抓不到狐狸還惹一身騷。


    像什麽不好,偏偏把商時雨性格最缺陷的地方一比一複刻……


    果不其然,這幾個小孩關鍵時刻還是派的上大用場的。唐曉翼說明來意,扶幽就從百寶箱裏拿出了幾個類似於打農藥的噴頭,可以控製出水量,噴出來的水範圍廣,又如雨霧般輕盈柔和,還有效節省用水。


    “太棒了!這下大家都有救了!”


    婷婷讚賞地看著扶幽,將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用剪刀毫不猶豫地剪開淋上水,做成簡易的防毒麵罩。


    扶幽也翻箱倒櫃地掏出了幾副改良的潛水墨鏡,防止揮發的瓦斯傷害眼睛。


    “嘿嘿!本大爺要去救人嘍!”


    被點名作為行動主力軍的虎鯊十分興奮,迫不及待地穿戴好裝備,手裏拿上扶幽臨時改良的雙頭水管,雄赳赳氣昂昂地跟在唐曉翼身後當救苦救難的大英雄去了。


    回到與rain起爭執的車廂,沒想到她還在那裏沒有離開,正盯著窗外的灌木叢目不轉睛。


    聽到動靜,rain猛地轉過頭來,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全副武裝的二人,一瞬間就明白他們要去做什麽了。


    “你們……”


    然而唐曉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並未搭理,反而若無其事地拉了拉欲言又止的虎鯊,催促道:“走了!再不去當英雄就隻有當狗熊的份兒了!”


    虎鯊向來對情緒不敏銳,可他此時卻能隱隱感覺到,rain和唐曉翼之間好像忽然裂出了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彼此好像都不認識一般。


    不對……是唐曉翼單方麵不認識。


    因為此時rain一個箭步衝了上來,拉住唐曉翼的手臂,冷厲的聲音竟然顯而易見地帶著幾分急迫:“你是不是瘋了?!這整列火車可全都是催眠瓦斯!”


    少年的眼眸若冰封的湖麵,再也泛不起一絲漣漪,他盯著rain那張陌生卻布滿焦急的臉龐,忽然露出一個頗為嘲諷的笑容。


    “對,我是瘋了。”唐曉翼的語氣忽然變得悵然若失,卻又有種大徹大悟後的清醒,“我不僅瘋了,還豬油糊了眼。”


    “連是騾子是馬,都分辨不清楚了。”


    語畢,他緩緩地將rain抓住他胳膊的那隻手掰開,揚手頗為隨意地扔回去:“鄙人現在要做什麽都與你無關,還請你自重,rain小姐。”


    rain小姐……


    怔忡地望著唐曉翼幹淨利落地拉開車廂門,接上衛生間的水管,帶著虎鯊衝進了那彌漫著乳白色瓦斯氣體的車廂裏。


    rain忽然感覺裸露在外的皮膚再一次如抹了辣椒水一般,如同燙傷的劇痛順著皮膚滲進骨骼筋絡,順著血液遊走直至心髒。


    那雙時常無甚感情的狹長鳳眼,忽然間翻湧起濃烈的悲傷情感。rain彎了彎腰,隻能在唐曉翼看不見的地方,慢慢地紅了眼眶。


    她忽然很想大笑,笑得淚流滿麵,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將所有無法宣之於口的複雜情緒通通發泄得幹幹淨淨。


    可是她是rain啊,這些感情原本就不屬於rain,她又有什麽資格去發泄,去悲憤,去歇斯底裏……


    窗外的灌木叢忽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緊接著閃出幾抹如風般來去無蹤的黑影,借著濃重的夜色迅速地消失在森林的深處。


    虎鯊和唐曉翼不辭辛苦,一節一節地給車廂灑水,稀釋空氣中的瓦斯,順便檢查了一下車頭。


    果然如rain所說,列車變道撞上了堅硬的山體,車頭嚴重變形,徹底成了一堆廢鐵,萬幸的是沒有人員傷亡。


    唐曉翼總算鬆了一口氣,雖然他已經將露出的皮膚都嚴嚴實實地遮蓋了起來,抵禦催眠瓦斯的傷害,但喉嚨裏卻火辣辣地灼燒著,嗆得他撕心裂肺地咳嗽。


    “你歇歇吧,我和扶幽來。”婷婷擔憂地遞過去一瓶水。


    “不用……咳……”唐曉翼喉嚨裏跟吞刀子似的劇痛,隻喝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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