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一陣無言的靜默。


    前世母親確實是在我嫁給卓之弈不久後就過世了。


    當時她的身體已經病得不成樣子,早就不能下床。


    大婚當日,她也隻是在自己房裏吃了我的喜酒。


    而我心不在此,竟沒想過要去看她一眼。


    我們兄妹三人默契地沒有抱怨母親的荒唐做法,大哥過了好一會兒才歎氣。


    “阿絮,上個月的事父親都跟我說了。”


    我看了秦士禎一眼,他一個外人,我們現在要說家事還不離開嗎?


    蘇南桉看出我心中所想,有些心虛,“士禎跟我穿同一條褲子長大,那個呃,聽說你鬧著要退卓家婚事,我一生氣...就說給他聽了。”


    他小心翼翼看著我,帶著防備的表情。


    放在過去我肯定不幹,定要扯他頭發給我道歉不可。


    但現在我沒那個心情。


    母親的身體究竟到哪一步了?她明知柳氏沒安好心,還順水推舟為的就是強吊著身子,那如果不這樣做,會撐不到我嫁人的時候嗎?


    心鈍鈍的一陣陣發痛,我忍不住就揪在罩衫領口上,“母親,你可再不能做這種傻事了,我保證一定讓您歡歡喜喜看著女兒出嫁。”


    秦士禎見我臉色不善,忙叫我坐下,還體貼地倒了杯水過來。


    為了不讓母親擔心加重病情,發現我有心漏病的事全家都瞞著。


    這病來得奇怪,如果真是遺傳怎麽會過去的十八年都沒人發現?


    我看著麵前秦士禎透著嚴謹的清俊模樣,竟鬼使神差脫口而出,“我嫁人可以,但是我想嫁一個有學識,溫柔會照顧我的人。”


    母親頓時滿麵愁容,二哥也嗨呀了一聲湊到我身邊。


    他將頭扭到後麵,背對著秦士禎,跟我耳語:“你還想著紀淩霄那小子呢?上次害你受的罪都忘了是不是?”


    看二哥這做派,應該秦士禎不知道這件醜事。


    我瞄了一眼秦士禎趕緊閃開目光,“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想我想嫁個秦醫生這樣的人。”


    ......臉燙得沒法見人了


    所有人愣住,蘇南桉最先反應過來。


    他驚得跳腳,“妹妹你什麽意思?士禎是我朋友,你想什麽呢?腦子壞掉了。”


    我不過是想寬慰母親,鬼迷心竅一時口不擇言,都沒細想就拉了秦士禎墊背。


    這會兒二哥的反應像一盆冷水潑下來,我就差找個地縫躲起來了。


    “小秦...”母親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秦士禎隻愣怔了一下就輕笑出來,他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滿目秋水,“不礙事,阿絮同我玩笑呢。”


    我......


    開飯時間全家人到齊,除了二房那邊的小兒子寄宿學校,該來的都來了。


    今天吃飯人多,廚房多加了幾個大菜。


    我看著那清蒸石斑咋舌:“張媽你偏心,哥哥們不在的時候怎麽不給我做這個。”


    張媽愣了一下,過去我從不同她們說笑,生氣就是真生氣,此刻她竟不知該做何反應。


    還是秦士禎打了圓場,“阿絮說笑呢,瞧給張媽嚇的。”


    張媽這才回過神,見我笑眯眯的也跟著笑起來,有些拘謹。


    我朝她點點頭,“張媽你去忙吧,這邊不用伺候了。”


    她驚喜地望著我,嘴裏應著就退了下去。


    “說笑說笑,你跟我家妹妹才相識幾個鍾頭啊,講這話好像多了解她似的。”蘇南桉打趣秦士禎。


    “你是在外麵久了不知道她,秦州有幾個這樣子牛脾氣的大家小姐。”


    正說著,小廝進來傳話:“老爺,客人到了。”


    父親樂嗬嗬起身出去迎接。


    我們這邊話題還沒結束,秦士禎對蘇南桉道:“我看你是從來不曾用心了解阿絮,戴有色眼鏡看她。”


    他笑望著我,“別人說阿絮蠻橫我倒覺得是一麵之詞,她明明率真得很。”


    蘇南桉不依不饒大叫,“戴眼鏡的明明是你,你才第一次見我妹妹就樂不思蜀。”


    他指著秦士禎,“怎麽?真想給我當妹夫是不是?”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也隻把這些話當玩笑而已,我倚在母親身邊笑得臉上緋紅。


    “二爺,您怎麽來啦,快過來坐”一直格格不入的蘇妙玲突然站起來。


    我們順著她發亮的目光看去,是卓之弈!


    父親去迎的客人是他?


    廳裏氣氛一頓。


    他站那裏多久了?有沒有聽到我們說的話?


    蘇南桉的臉一下子就僵住微微發抖,他僵硬地起身,努力換上嬉皮笑臉,尷尬地喊了一聲,“二爺...”


    父親表情也不自在,打圓場:“來來來都入座吧,天冷,一會兒菜涼了。”


    卓之弈將麂皮灰色風衣脫下遞給傭人,今天他沒穿軍裝,裏麵是一件裁剪合體的白襯衫,既展現了筆挺的身材,又給沉穩的麵龐增添了一份優雅矜貴。


    他淨過手挽著袖子走過來,父親原本想讓他坐身邊,他卻直接拉開蘇南桉右邊的椅子坐下。


    正對著我。


    他有意無意在二哥麵前捏著手,指節嘎巴作響,小臂的肌肉繃得結實流暢。


    蘇南桉笑得比哭還難看,求助地望向我。


    我假裝沒看見扭開頭。


    上次卓之弈救我的事情曆曆在目,說實話這些天心裏總感覺怪怪的。


    再不想跟他結婚我也不可能一點感觸都沒有,這事畢竟算得上是救命之恩。


    我連自己都亂著,又怎麽給二哥解圍。


    父親邀大家喝餐前酒,及時緩和了這怪異的氛圍。


    正式開席


    桌上沒個固定話題,有些吵嚷。


    大哥突然朝卓之弈抬起酒杯,“阿弈,這位是秦家的公子...”


    “我知道,秦士禎”卓之弈打斷蘇南辛,“怎麽呢?”


    蘇南辛微微笑著,滴水不漏,“士禎學醫,我母親身體不好,最近他會多過來蘇家給母親看病。”


    卓之弈從褲兜裏摸出煙盒,抽出一支煙放在唇邊咬住點燃,重重吸了一口,他吸得很用力,眉心皺了起來。


    隨即一縷青煙從唇邊吐出,他隔著煙霧看著蘇南辛:“蘇家的家庭醫生不行?我可以介紹人過來,何必麻煩秦大公子。”


    那煙味濃烈,蘇家沒人抽煙,我幾乎都忘記這是什麽味道了。


    突然一下子沒忍住猛咳了兩聲,前世芙蓉癮的可怕記憶瞬間湧上心頭,習慣性地我就看向卓之弈。


    看見我的反應,卓之弈一怔臉就白了,下意識就想將煙頭摁滅。


    可是他動作一滯又停了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舔了一下有些幹澀的唇望向我父親,“不好意思...家裏有女眷,我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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