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的焦急影響不到星樓,他一直到晚上都沉浸在一種奇怪的感覺中,明明是開心但和他以往的開心又不一樣。星樓感覺他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心裏又熱又軟,連不小心吃到了薑片都覺得甜甜的。他趴在床上,突然很想和地下城寫信,很想和它分享這一天的快樂。但是星樓的快樂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外麵吵雜的聲音打斷了。小樓之外,充滿了驚慌失措的人聲和跑動聲,而伴隨著這聲音一起到來的,是一種黏膩腐爛的味道。異種的味道。星樓心中一沉,翻身起來,正準備去查看一下,就聽到門外傳來夕歲流的聲音,“星樓,不要出去。”“歲流?”或許是因為隔著一層門,那個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和一些奇怪的停頓,但確實是夕歲流的聲音。“關好門窗,就待在房間裏,哪裏都不要去。”星樓著急道:“可是”“聽話。”那個聲音嚴肅且不容拒絕,這是星樓第一次聽到他對他這麽說話。“我會解決好這一切的,相信我。”“……好。”門外,那個聲音聽到星樓的答應,終於鬆了一口氣。原本孤冷如月的麵容早已被漆黑醜陋的鱗片所覆蓋,而在星樓聲音落下的那一刻,唯一保持著人類形態的聲帶,也徹底異化。走廊內,月光平靜地注視著一切,倒映出一個猙獰恐怖的身影。它銀色的獸瞳無聲地倒映著同樣美麗的月亮,小樓之外,那些過往一直蠢蠢欲動、傳來恐懼而又垂涎聲音的異種,第一次失控,貪婪地想要分食這位早已開始衰敗的王者。這是怪物拒不承認它的身份,反而和食物混跡在一起的代價。第074章 怪物和玫瑰(十四)解決那些異種對於怪物來說, 雖然有些勉強,但並不費力。畢竟它與異種的鬥爭有百年之久,沒有人比它更清楚異種的弱點。隻是怪物躲在廢墟間的陰影裏,身上的傷口往下滴著液體, 它並沒有在意, 波瀾不驚地聽著外麵逐漸傳來的追捕聲。那些人本是為了追捕異種而來, 等異種被消滅後, 又變成了追捕它而來。它並不意外, 或者從更早的時候, 它就知道有這一天。深藍近似於黑的天幕上,明月孤懸, 烏雲飄來, 垂下大片的陰影。.雖然被要求待在房間裏,但星樓卻絲毫不敢放下心, 直到聽著外麵逐漸減少的聲音,從窗口傳來的味道也逐漸變淡, 星樓才慢慢放下心。但很快, 星樓的心又提了起來。外麵又傳來了一陣動靜,這些動靜格外規律,應該是城衛隊。這些人敲響了城主府的門,但因為沒有得到回應。低下領頭的人低聲說了什麽,到底沒有人擅闖。然而星樓的耳朵一向靈敏,所以他很清楚下麵的人說了什麽。“……不在這裏……隊長說不用查……讓去廢墟……那個奇怪的異種……”奇怪的異種?星樓抿唇,有一種直覺告訴他,他們說的就是怪物先生。這個世界的異種本就千奇百怪, 能再被奇怪形容的,除了怪物先生, 星樓想不到其他人了。怪物先生會有危險嗎?歲流會有危險嗎?他也一直沒有聽到關於歲流的動靜?如果歲流在下麵,這些人怎麽沒有和歲流打招呼?星樓咬咬牙,不再猶豫,拿好武器,悄無聲息地從窗口翻了出去。他遙遙跟在那些人身後,少年的追蹤技能並不高明,但因為月黑風高,周圍又有一些受傷的城民滯留在原地,是以並沒有被發現。城衛隊似乎在搜捕什麽,星樓還看到他們會突然停下來,問那些城民一些問題。那些回答並沒有逃過星樓的耳朵,讓他不由得更深地抿緊了唇。果然是怪物先生。還有,歲流不知道去哪裏了,他會和怪物先生在一起嗎?他會受傷嗎?星樓隱隱有一種預感,或許找到了怪物先生,就找到了夕歲流。他握緊了手,努力按捺住心中的焦躁,他一定要在他們之前找到怪物先生。可怪物先生會去哪裏呢……星樓深呼一口氣,四處打量一下,把自己帶入怪物先生的位置,思考這個時候它會在哪裏。城東太荒涼了,更容易藏身的地方應該是繼續深入城內那裏的建築更多,逃生的可能也更多,哪怕是城衛隊反應過來,它也完全可以引起恐慌,借由慌亂的居民突破圍堵。但星樓覺得怪物先生並不會去哪裏,它不會願意自己驚擾了安睡的居民。過了不久,星樓下定決心,轉身向城東廢墟的深處走去。這片地界早已荒涼已久,四處都是殘垣斷壁,黑夜裏連月光都被遮掩住,死寂得像根本沒有活物存在。星樓不敢打燈,但更不敢慢下腳步,城衛隊已經搜尋過來了。他必須在那之前找到怪物先生,把他帶到安全的地方。他覺得怪物先生會在這裏,但是為什麽一直沒找到……星樓摔了一跤,隨手抹掉手上的血跡,努力安慰自己,沒有找到怪物先生是好事,說不定怪物先生已經離開閬州城,去到了安全的荒野了呢?“快快,那邊派些人過去。”“還有這邊,都搜查仔細了,一個異種都不要放過!”冷漠的吩咐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城衛隊的腳步聲,然後是手電筒打過來的白光。星樓一驚,連忙像更深處跑去,氣喘籲籲也不敢停下。雖然他並不是異種,城衛隊應該不會對他做什麽,但他並不想給歲流惹麻煩。如果讓那個金陽知道了,他一定會拿這個欺負歲流的……但他的腳程顯然比不過那些城衛隊的人,追捕的動靜越來越近,星樓的動作不由得更急了起來。但是廢墟崎嶇不平,到處都是石頭和斷壁,慌亂之中,星樓差點摔倒的時候,一條漆黑的條狀物突然伸了過來。不等星樓看清,那東西就靈活地卷上少年纖細的腰肢,將他拽入黑暗之中。與此同時,一隻收起了鋒利爪牙的手輕輕掩住他的嘴。應該是怕星樓驚叫出聲,但那隻手的象征意義遠遠高於實際意義。大概是怕他不喜歡。星樓並沒有害怕,隔著薄薄一層睡衣,腰間冰冷的存在雖然陌生,但感覺是熟悉的。是怪物先生。他們眼下應該是在一個高樓倒塌形成的三角空間內,因為剛好被前方的一塊斷壁擋住,所以從外麵並沒有辦法看清,成為了一片安全黑暗的小天地。外麵的追捕顯然已經到了,但星樓卻並沒有精神去注意,心驚地看著遍體鱗傷的怪物。星樓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怪物先生美麗強大,每一片鱗片都熠熠生輝,那雙銀色的獸瞳如同天上的月亮一般冷冽皎潔。它站在月光之下注視深坑裏的他,像是無所不能。但現在怪物身上到處都是翻飛的鱗片和啃咬的痕跡,半個胳膊幾乎都被咬了下來,可以看見森森的白骨。除此之外,同樣有著不少的貫穿傷。它的左眼雖然依舊美麗,但再也沒有了那種皎潔之感。右眼則是空洞的,眼瞼處有灼燒的痕跡。星樓聞到了,是火藥的味道。它身上的傷,一半是異種造成的,一半是人類造成的。星樓努力讓自己不要哭出來,低下頭,想要看向怪物的下半身。但他沒能成功。怪物輕輕地捂住他的眼睛,和捂住他嘴的時候同樣,並沒有什麽實際意義,卻讓星樓停止了動作,生怕驚擾到了它。少年隻是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怪物並不強大。它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怪物,會被異種所食,會被槍炮所傷。它的強大是虛假的,想要傷害它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曾經有人幫它,可現在沒有了。但沒關係,星樓讓自己不要哭,他要讓他自己變得強大。沒有人幫歲歲了,他可以幫它。外麵的天地重新安靜下來,那些搜查的人已經離開,這片黑暗又回歸安全。星樓輕輕蹭了蹭怪物的手,撒嬌一樣輕輕開口,“我不能看看嗎?”他沒有讓自己表現出眼淚,但依舊有濕潤的水跡觸碰到怪物的手,明明布滿鱗片的地方不該這麽敏感,卻讓它的手不由得想要蜷縮。過了良久,久到好像這裏已經沒有了活物存在,怪物依舊沒有動作,那隻手像是凝固了一樣頓在那裏。哪怕星樓隻要一個動作就可以繞開那雙手,但他仍舊沒有動作,安靜且堅持地等待著。直到怪物垂下那隻手,先做出了選擇。它想要遮掩的另一麵,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少年的麵前。那是更強大、也更脆弱的一麵。怪物的下半身並不是之前看過的模樣,它變得更加恐怖是人類本能生厭的恐怖。那是一團纏繞著的觸手、一堆湧動著的爛肉,它們醜惡不堪,像是一種活物一樣呼吸蠕動著。它們挑戰人類感官的極限,隻要觸及就讓人生理性惡心恐懼。它們才是怪物的真麵目,是它的本真,是它的原初。一個像童話故事裏那樣,雖然凶惡但更趨向於野獸的怪物,不過是它給自己偽裝出來的一個形象。一個在它退場時,不至於給人留下更深陰影的形象。而就像是所有童話故事裏那樣,虛假的偽裝必將破裂,露出其邪惡的真容一樣,它在漂亮的少年麵前暴露出了一切。星樓抬起頭,眼裏淚光閃爍,但仍舊是開心地笑著,“怪物先生果然是最獨特的存在,我從來沒見過您這樣的生物。”怪物靠在斷壁上,銀色的眼睛黯淡無神,但卻是柔軟的,就像是月亮化成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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