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黃的液體從杯中潑灑到了桌麵,在接觸到蒲千陽按在桌上的手的瞬間又快速地沿著他手指邊緣將整個手掌浸潤其中。指間的觸感黏膩而微涼,像極了他此時的心境。“這位訪客登記的信息是,額……”另一邊的助理原本還打著哈欠,被蒲千陽的動靜一嚇,反倒是精神起來了。看到這一幕,他貼心地抽了兩張紙巾過來:“要不你先擦一下?”蒲千陽道了聲謝,提起手從他那裏接過紙巾,下意識地用其擦拭過左手的每一個關節,可眼神卻從未從祝雲宵身上挪開。回到香城後,祝雲宵就沒必要再玩什麽博士生身份的角色扮演遊戲了,於是一眾連帽的不連帽的加絨的不加絨的衛衣全被壓在了箱底。而他日常掛在外邊常穿的衣服則是一件賽一件得板正,價格也是一件賽一件得高,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口耳相傳的老裁縫的手工定製款。就比如今天的這件外衣的選擇正是考慮到了可能會有的戰鬥而選擇了剪裁寬鬆但利落布料垂墜不易留痕的款式。正如周助理所認知的那樣,他真的不缺錢。隻要這世上還有人願意去以小博大去賭那一個萬一的飛黃騰達,就等於對著莊家敞開了口袋。不過現如今,他甚至已經不用自己動手,就有人主動送禮上門投其所好。至於是收還是不收,那就是在另一個層麵上博弈的話題了。他的發型也一改之前學生氣的偏分碎蓋,用發膠將絲絲縷縷齊齊地梳在了腦後,顯露出相比於少年時期更加成熟冷峻的麵龐。人靠衣裝馬靠鞍,這幾番變化疊加下來,他整個人的氣質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蒲千陽有一些恍惚,一時之間甚至有點分不清這到底是不是他認識的祝雲宵。如果說,以博士生身份出現在蒲千陽麵前的祝雲宵是機敏而無害的大型狼犬,而此時的祝雲宵卻明顯是一隻統領連綿數十公裏山野狼群的梟首。雖然都是同一個物種不假,但因其成長環境的差異而帶來了完全不同的結果。然而,即使已經在正確的時間線中過了這麽長時間,蒲千陽依舊下意識地會將那個與自己對話的祝雲宵疊在當年坐在自己後座的不愛說話的長劉海身上。為什麽呢?大概是因為他們一起經曆了太多的冒險。蒲千陽沒有仔細計算過自己到底跟祝雲宵一起在十六歲的那一天呆了多久,但他總覺得久到足以將自己沒遇見祝雲宵的前十六年的每一個縫隙都填滿。可之後自己缺席的十年呢?他究竟是如何變成了這副模樣?蒲千陽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紙團,攥得指尖發紅。該死的,他為什麽精神這麽好?當時山崖塌陷你有沒有受傷?私底下幫了我這麽一個大忙,你是不是很驕傲,很得意?明明我對你毫無隱瞞,甚至連最核心不過的秘密都會與你分享,可你為什麽不願意向我求助呢?你是不是覺得我幫不到你?少瞧不起人了。你是不是覺得再也見不到我了?不然你為什麽要以自作主張這種方式跟我告別?想不到吧,我追過來了。你……過得應該很辛苦吧……對不起。紛繁複雜的情緒在蒲千陽的胸口醞釀,可最後也隻發酵成了一句:“他登記的信息是什麽?”那邊的助理雖然熱愛摸魚劃水,但本質上也是萬裏挑一的人精,怎麽可能看不出蒲千陽怪異舉動背後的內涵。於是他什麽都沒問,隻是將手中的電子文檔遞了過去。蒲千陽接過後就開始快速地翻閱起來。要是按照平常的流程,即使是香城頂級的名流想要見到從對岸過來的這個級別的政要也是絕無可能如此草率的僅僅一個登記就放進來的。畢竟誰也不能保證在對方的地盤上會發生什麽事兒。還是那句話,不論你級別幾何,人的命都隻有一條。況且前些年一位異國高級政要在路演時被當場擊斃的場景依然曆曆在目。可現在情況特殊,這種行為本質上就是在追求一個快刀斬亂麻和出其不意。高風險才有高回報,這跟想釣大魚就得狠下心打窩是一個道理。然而區別於之前幾批的有著一些有名有姓的政客陪著來的訪客,祝雲宵卻是孤身一人前來的。而他的訪客申請也非常簡單,隻寫了一串化學式和3d生成支架的技術要點。至於其他的內容,都是從香城這邊的民政係統中直接調取生成的。什麽出生時間、父母籍貫、升學經曆等等,一應俱全順理成章。當然,也是一應俱全地不對,順理成章地胡編亂造。蒲千陽猜大概是湯彥走了些門路,將某個已經不知所蹤的人的生平改換了名字稍加修改後就那麽直接地套在了祝雲宵身上。看著祝雲宵就讀高中信息那欄裏被寫在中間那行的港城一中高二一班,蒲千陽意外地輕笑了一聲。就憑這同過窗的情誼,我也得幫幫場子才對。-------------------------------------“前一批訪客大概還要一段時間,麻煩您再等段時間。”按照待客禮節,一位明麵上的招待為坐在等候室的祝雲宵提供了茶水和簡單的點心。祝雲宵“嗯”了一聲作為回複,便開始思考自己接下來該如何取信於對方並且表達自己的態度。雖然他已經跟周助理表了態,但對方很明顯並沒有完全相信自己。不過對方現在也是騎虎難下。全香城誰都可以拎出一個“民間人士”隻有現任特首不可以。那麽對於他們來說,最好不過的選擇是自己這個真正的“民間人士”站出來,排擠掉其他的假貨。至少明麵上可以避免其他黨派堂而皇之地獲得這麽大的助力和支持。至於對岸到底是什麽想法以及想行動到哪一步,香城所有勢力都隻是在觀望和猜測。前一批訪客告別後,兩位高官稍歇息了一段時間,隨後就開始了下一段的接見。在一聲沉穩的“請進”響起後,祝雲宵就起身走進了隔壁的房間。那兩位高官在祝雲宵進門前就從蒲千陽那邊得到了確切消息,於是結束一段常規的問詢後,他們便開始了下一步的試探。“祝先生看起來也是聰明角色,為什麽會冒著這麽大的風險選擇和港城私下合作呢?”高官溫和地問,語氣仿佛是在提點學生的慈祥教師一般。雖然這問話的語氣和善,可這問題的背後卻綿裏藏針。因為這問的根本不是為什麽願意,而是為什麽能夠。祝雲宵淡然地拋出自己早已準備好的答案:“正如我之前所說,這一切都是我個人的意願。”“本就是一母同胞,能幫則幫。”“更何況,於情於理,有些事情都不應該成為政治的砝碼被放在天平上稱量。”“至於渠道,坦白講,確實有些不光彩。”“但這世界上總會有一些光照不到的角落,那麽相比於任其生長……”祝雲宵停頓了一下。“收得攏,鎮得住。那為何不用?”兩位高官對視了一眼,彼此之間從對方的眼神中驗證了自己的想法。一牆之隔,許隆的聲音從蒲千陽內耳佩戴的竊聽器中幽幽傳來:“算這家夥識大體,不然我可白折騰了。”“不過先說好,後續的事情我是不會插手的,能不能在他不在的期間把中央賭場和地下錢莊保下來,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第208章 頑皮坐在蒲千陽身邊的助理渾然不知這位特邀專家的耳朵裏此刻回蕩著什麽樣的暴論,畢竟他現在隻是一個看到今日提前下班希望的快樂搬磚打工人。蒲千陽那邊收拾好東西跟這人打了個招呼後就先行離開了主外交公館。按照從自己從路過的嚼舌頭的香城本地工作人員那邊聽的小道消息來說,跟了現任特首十多年的周姓助理此時正守在大門口。再結合祝雲宵在之前和兩位高官的談話中吐露的一些隻有自己能察覺到的蛛絲馬跡,他不難判斷祝雲宵在到達這裏之前跟那邊達成了一些交易。否則他沒理由拒絕對岸遞過來的這麽粗壯的橄欖枝不是?多個朋友多條路,起碼換成是自己肯定不會拒絕。那麽在這種情況下,或許不見會更好吧。要是又影響到他的決定,自己這“蘇妲己”的誤國名號怕是真的要坐個十成十了。自許隆、葉君生和自己三個人碰了麵,又經過幾輪相互試探,蒲千陽終於對於目前的情況有了個相對充分的了解。至少從這時開始,他不再對祝雲宵的另一重身份和過去的十年一無所知。當然,雖然說是相互試探,但本質上是自己和許隆之間的較量,同桌吃飯的馮小年乖巧且兢兢業業地負責添茶倒水。一開始許隆對蒲千陽還多少有些不屑一顧,她對於這些死纏爛打的男男女女總是抱有一種怒其不爭的態度。就像自己那位美麗但愚蠢的姐姐一樣。身體也好,愛也好,付出一切的她,最後連為自己討個公道都做不到,還要讓自己代勞。而那個男人轉身就踏著她還溫熱的屍骸攀上了高枝。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蒲千陽跟她見過的那些人都不一樣,至少有個腦子,還膽敢在對話中三番五次地給自己挖坑。再加上這人居然能單槍匹馬地摸過來沒找其他中間人牽線搭橋,多少還有點本事。就她的經驗,如果一個人有腦子有膽子,隻要再借他一點助力,就可直上青雲。或許這人也可以為我所用,她想。而蒲千陽那邊也從許隆身上嗅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氣息。一直以來,作為一個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大好青年,他從來沒有跟地下錢莊相關的產業打交道,對它的了解也僅限於一些影視劇中的橋段。然而現在不同以往,若要百戰不殆,必須知己知彼。而且還有一個說不出口的原因:他相信祝雲宵不是那種會榨幹別人骨血的人。這一來二去,兩個人之間意外地達成了共識:先看看祝雲宵這家夥到底想幹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但是被撤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冬啼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冬啼鳥並收藏重生,但是被撤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