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最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祝雲宵居然能在二院這種級別的醫院拿著一個正當的身份。自己之前還那麽挑釁他,真的是,飄地不知天高地厚了。此時,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祝雲宵來到手術室門口將一個保溫袋放到了馮小年的身邊。裏邊是一份排骨麵。為什麽是排骨,因為自己去調查馮小年的時候,跟他打工的地方的老板和同事聊一段時間,不僅打探到了馮小年的生活軌跡,還知道了他的一些個人喜好。這也是祝雲宵開始帶隊伍之後的一個習慣,也是他的一點個人堅持。微微敞開的袋口還冒著熱氣,聞起來感覺味道不錯。可馮小年實在是沒有心情,自然也沒有胃口。“不管餓沒餓,吃兩口吧。”祝雲宵平靜地勸道,“你這邊手術時間估計還要持續三個小時,別她出來了你倒了。”馮小年紅著眼抬頭看向祝雲宵,最後連袋帶盒整個拎到麵前,掰開了串在外賣盒塑料袋上的方便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他說得對,自己不可以倒。可即便抱著這樣的信念,這醫院附近的排骨麵的烹飪手法也實在是一言難盡。看著馮小年的表情和動作的對比,祝雲宵不禁懷疑道:“有這麽難吃嗎?”吃人嘴短,馮小年就算想銳評點什麽,最後也隻得避重就輕:“排骨,有點老了,醬油放太多,鹹。”看到他打起了精神,祝雲宵便向外走去,“那有機會,帶你去嚐嚐迎慶樓。”馮小年咽下嘴裏的東西,抬頭說:“最開始找到我的,是一個很年輕的女人。左邊耳朵有三個耳洞。”祝雲宵眼神微動。成了。萬事俱備。他按下手機中的發送鍵,下一秒,另一邊已經提前埋伏好的人立刻傾巢出動。又過了將近四個小時,走廊兩邊手術室的燈幾乎是同時熄滅。兩邊的團隊一齊宣布道:“手術很成功,在麻醉失效後患者就能醒過來了,之後再在醫院觀察一星期即可。”聽到這個消息,何廣淵的父母盡棄前嫌抱在了一起,何廣淵的母親泣不成聲。珂穎抹淚時突然想起來自己手上的“遺書”,正猶豫著要不要打開。下一秒,蒲千陽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打開看看唄,這麽好的把柄不得好好抓住?”此時,被蒲千陽提前拎到醫院待命的祁一山用他的鏡頭第一時間捕捉到了這裏的冷暖,並配著自己提前寫好的稿件和水軍第一時間讓這條新聞空降了熱搜。加上幾小時之前路人發布的一些何廣淵父母的吵架片段。這個有頭有尾的還有家庭教育、代際關係、社會內涵和科技改變生活的高立意的故事也立刻被傳播到了互聯網大大小小的角落。祁一山調整著鏡頭裏的構圖,吐槽道:“我明明是個娛記來著?”“怎麽?都是按績效拿錢,這新聞轉載量還虧了你不成?”蒲千陽打趣道,“不行你就再拍兩張我的臉?”“那你先把祝雲宵拽過來,我知道這裏邊肯定有他的事兒。”“那不行,我全責。”次日,國家就發布了先進醫療技術落地轉化扶持文件。當然,絕大多數的國家文件都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立項和草擬的,這期間一定是經過了反複的商議和討論最後才選擇發布成稿。而文件在手術成功的第二天就發布這件事,應該算是美妙的巧合,時來天地皆同力的典範。一些嗅覺敏銳公司立刻派了代表前來跟進合作事宜,可奈何蒲千陽早就快人十步直接拿下了獨家項目代理權。即使這次流程有些違規,而且涉及先斬後奏的問題,但奈何項目實在是熾手可熱,傻子都能看出來誰是大功臣。拿下獨家代理的邊城集團的股價都漲了好幾個百分點。幾天後,明麵上的功臣蒲千陽和暗地裏的功臣祝雲宵,一同站在了港城機場的接機口裏,等待一個團隊的到來。一個五人小隊推著行李就走了出來,為首的人直接認出了蒲千陽,並向他招手示意。兩邊隊伍匯合後,這位戴著助聽器的男人立刻握上了蒲千陽的手,“之前一直都是通過郵件聯絡,這還是第一次見麵。”“幸會。”蒲千陽也回握了回去,“讓你們等了五年,真是慚愧。”“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男人爽朗一笑。第155章 欣賞男人隨後看向了站在蒲千陽身邊的祝雲宵,“想必這位就是在第一封回複裏回答問題的那位了吧?貴姓?怎麽稱呼?”祝雲宵也握住了那男人伸過來的手,落落大方地答:“免貴姓祝,名雲宵。”“我從沒想過能寫出這種回答的人居然這麽年輕。”男人下意識扶了一下助聽器,“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您言過了。”祝雲宵應了一句,順便非常自然地從男人有些粗糲的手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一番常規的商業吹捧環節過後,蒲千陽側過身,“幾位這邊請。雖然情理上我們應該先為遠道而來的各位接風洗塵才是,但因為時間安排的問題,隻能把這個環節推到晚上了。見諒。”男人連忙說:“不打緊,我們也非常期待接下來的匯報和交流。”港城大學,逸夫樓,會議廳。祝雲宵站在投影儀前調試好了自己的電腦,隨後左手持兼具激光功能的翻頁筆站到屏幕一側開始了他的匯報。伴隨他溫和的嗓音,報告的頁麵依次翻過,無論是內容、配圖還是排版都無可挑剔。甚至為了方便那位外籍研究人員同步信息,祝雲宵還貼心地在每一行文字的下方加上了斜體淺灰的英文注釋。打祝雲宵匯報開始,坐滿了人的會議室就鴉雀無聲,隻是偶爾有翻看擺在桌麵上的紙質補充資料文件的聲音。作為商業洽談的代表,在這局偏學術性質的會議中自己沒有被安排坐在靠前邊的位置,而是坐在了房間的盡頭,屏幕的正對麵。這裏是距離演講人最遠的位置,但蒲千陽卻覺得恰到好處。因為在這個視角下,兩邊的聽眾都被模糊掉,隻留下中間的那個人在占據自己全部的注意力。與其說是一場匯報,蒲千陽更願意把它形容為一場表演。一場獨屬於祝雲宵的表演。雖然自己並不太聽得懂他在說什麽。但這都不重要。就像欣賞一首外語歌也不一定非得知道歌詞是什麽一樣。在近些日子的相處中,自己總有一種很微妙的感受。祝雲宵這個家夥,好像是在對自己毫無保留,又好像跟自己始終保持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距離。是為什麽呢?不明白。這時,自己沒由來得想起了在最後那次循環裏葉君生的那句話:“反正他現在肯定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蒲千陽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把這個不合時宜的家夥從自己腦海裏趕了出去。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當初自己自以為解決了葉君生的時候,也確實想過就這麽一直跟祝雲宵像家人一樣一起長大,感覺也不錯。至於什麽喜不喜歡的,自己沒仔細想過,也沒那個必要。或許有那麽一點點的日久生情,但蒲千陽沒法區分這種親近到底是來源於對彼此的熟悉,還是來源於少年時期荷爾蒙的躁動。退一萬步講,就算當初祝雲宵對自己當真是那種可以勉強被歸類到兩性情愛的想法,自己也沒有辦法回應他。畢竟一來自己是個大人,就算套著個未成年的殼子也放不下自己的那層心理防線。現代戀愛中的年齡差可以出現在二十多歲和三十多歲,可以出現在二十多歲和四十多歲,甚至可以出現在二十多歲和五十多歲,但獨獨不可以出現在二十多歲和十多歲。那不叫愛,叫自私。二來,就算十年前十六歲的祝雲宵喜歡二十六的自己,那二十六歲的祝雲宵還會喜歡二十六歲的自己嗎?不見得,人是會變的,這點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大二那會兒在寢室裏喊著要做出改變世界的產品的人,現在還不是在乖乖搬磚?更何況祝雲宵麵對的環境一定比自己複雜許多。雖然自己並不清楚為什麽他現在還能出現在醫院當學生,但想必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吧。這十年間他經曆了什麽事兒,見過哪些人,蒲千陽一無所知,也無從知曉。雜成一團的思緒最後都伴著一句清淺的歎息,沒在了空氣裏。畢竟這也不是什麽特別正式的匯報,所以祝雲宵大概講了二十分鍾就來到了結尾。翻到最後一頁,祝雲宵微微鞠躬,隨後直起身子從容地說:“以上,是我對3d打印可自溶式支撐器材的手術實踐要點與之後可能的發展方向的工作匯報,還請各位與會人員批評指正。”在他話音落地後,一陣掌聲響了起來。戴助聽器的男人率先稱讚道:“精彩。”在這種場合,誇學生就是誇老師。平常甚是嚴厲吝於誇獎的衛教授此時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做得不錯。”同行的其餘四人則是幾句讚揚後開始根據自己的專業方向提出了一些問題,而這部分則跟商業落地內容強相關,蒲千陽也重新集中注意力開始在問題內容涉及到商業內容時提供一些案例和解決方案。祝雲宵對於自己知曉的內容對答如流,而對於自己並不清楚的部分也幹脆地承認,並且附加上一些可能有幫助的研究內容。幾人問兩人答,場麵一度十分和諧。就這樣,這場偏學術性質會議終於來到了中間休息的時間,蒲千陽本想來一杯咖啡,可想到之前祝雲宵的“提醒”還是轉了個彎去取了一杯橙汁。鮮榨橙汁,健康,營養,甚至還飄著破碎的果粒,就是有點難喝。在他的身後不遠處有一堆聚在一起的學生。其中一個學生痛苦地閉上了雙眼,“這家夥哪來的精力啊?怪物嗎?”另一個坐在他身邊的同學深表讚同,“卷王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