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來,過肩龍的前進路線受阻,祝雲宵也有了移動的空間。蒲千陽本以為看到已經打起來的祝雲宵會順勢離開座位去安全的地方,可他扭頭一看,這位大爺還端端地坐在椅子上。不是啊,大爺,我在保護你啊,給點反應!二擊不中,過肩龍已經出離憤怒了,眼見著就要抬起腳把麵前的課桌踹倒。情急之下,蒲千陽一手撐著桌子,另一隻手就把那位大爺薅了起來護到了自己身後。就在下一秒,過肩龍就把桌子踹了個底兒掉,蒲千陽課桌裏的東西撒了一地。若不是蒲千陽拉得及時,這課桌就會直接砸到祝雲宵身上。輕則皮下出血烏青一片,重則傷筋動骨。過分了啊。蒲千陽也有點生氣了。就是不知道是氣過肩龍,還是氣祝雲宵。可能是祁一山請的援兵到了,也可能是巨大的聲音引來了巡邏的教導主任,一聲清脆斷喝從教室門口響起:“幹什麽呢?”教室裏的眾人齊刷刷地望向了門口,來人正是高三一班的班主任兼數學老師,高小梅。她的身後還跟著探頭探腦的祁一山。“你們幾個給我過來!問題不解決下一節課別上了!”高小梅眉頭一立,這表情使得僅畢業五年的她充滿了屬於老教師的威嚴。在這種氣勢和職業的雙重壓迫下,即使是過肩龍也會變成爬坡蟲。在其他同學的幫助下,蒲千陽把座位扶了起來,又把散落的東西草草收到了課桌裏。幾人跟在高小梅身後老老實實地往教室外走去。見蒲千陽也在隊列裏,祁一山連忙跟老師說明了情況,試圖讓班主任對自己見義勇為的蒲哥網開一麵。聽完祁一山的敘述,高小梅緊蹙的眉頭終於是舒展了一點點。但為了樹立自己的威信,她還是堅持讓幾人都來她的辦公室。於是高小梅走在最前麵,中間跟著過肩龍,後邊綴著一個轉校生和級部第一的學霸,這一奇特的景觀成了當天學生的重要談資。蒲千陽歪過頭,看最前方高小梅踩著細高跟氣鼓鼓地走著,決定先跟祝雲宵通個氣,萬一真的是什麽壞事,自己也好幫他打掩護。我真是個好人,以後祝雲宵每多救一個人就有我一分功勞。扯扯身邊人的校服袖子,蒲千陽問:“所以是什麽‘好’事?”祝雲宵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蒲千陽見直接問得不到結果,選擇了迂回戰術。先拉近關係,然後才好辦事。“我可是幫了你啊,不先說謝謝嗎?”這一次祝雲宵有了反應,他小聲說:“……謝謝。”不常用的器官可以捐給其他人,比如聲帶。蒲千陽見狀,選擇暫時鳴金收兵,“算了,反正現在不說待會兒你也得說,而我也隻是一個路過被牽連的熱心吃瓜群眾。”祝雲宵以為話題已經結束了,就把頭轉向了前方。誰想到,他身邊的人又開口:“不過,熱心群眾再分享你幾個道理啊。”“不傷害別人,不傷害自己,不讓自己傷害別人。”蒲千陽歪著頭說,“最後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別讓別人傷害自己。”微風帶著校園的草木香氣,穿過走廊,撩起了祝雲宵的那過長的劉海,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之前祝雲宵的眼睛一直被劉海蓋住,根本不知道他在看哪裏。但現在他確實是在看蒲千陽。蒲千陽也在看他。很好看。這是蒲千陽的第一個想法。很純粹。這是他的第二個想法。畢竟從他開始創業的時候,就再也沒有見過這麽澄澈的眼睛了。要麽充滿了算計,要麽充滿了愚蠢,總之他都不喜歡。望著那雙眼睛,蒲千陽隻感覺到一陣眩暈,隨後他的意識再次渙散開來。得了,又來是吧。第4章 八分鍾【新】直射在瞳孔中的燈光一片炫白,刺地蒲千陽不得不微微偏開頭。等到眼睛重新適應光線後,他發現嵌在燈光旁邊的是一塊塊廉價的吊頂,看起來很像是醫院的天花板。蒲千陽隻覺得自己的意識再次凝聚到了身體上,那個二十六歲的身體。他可以聽見周圍嘈雜的聲音,也可以模糊地看見一些重重疊疊的人影,可偏偏身體還是無法動彈,呼吸也非常困難。這一切都很熟悉,尤其是那個戴著墨綠色眼鏡框的護士。算起來這已經是我們第三次見麵了。所以這也真的是醫院的天花板!蒲千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再一次順著導診台滑落,然後跪到了地麵上,最後躺在了冰冷的地磚上。“再來一張床!急診問診台有人暈倒了!”好家夥,死去活來的,整挺好。“這人是因為什麽來醫院的,有沒有交代病史什麽的?”另一位護士急切地問道。“這人剛剛送來個小女孩,然後自己就倒下了,什麽都沒說。”墨綠眼鏡的護士回複道。“床來了,搭把手把人抬上去!”一位男醫生推著病床來到了三人身邊。幾人在將蒲千陽抬上床後,男醫生繼續吩咐道:“去急診室準備呼吸機和心電圖。”隨後,他開始翻找蒲千陽的衣服口袋,試圖找到一些蒲千陽的個人信息。可蒲千陽在來醫院之前剛從宴席上回來,兜裏除了手機啥都沒有。開玩笑,現在誰還真的掏一張實體信用卡出來刷啊,都是手機掃碼支付了。在他們帶著蒲千陽經過洗手間的時候,剛好一個穿著皮質外套的男人從裏邊出來。男人的目光剛好掃到躺在病床上的人,隨後他難以置信地說:“蒲千陽?”男醫生很明顯沒有錯過這個重要信息,立刻抓住那個男人問道:“你認識他?”“認識,化成灰都認識。”男人咬牙切齒地說。聽見男人這麽說,蒲千陽勉強將失神的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這人不正是當年在班級裏找事兒的過肩龍嗎,怪不得對自己怨氣這麽大。察覺到男人情緒的不對勁,男醫生說:“這位先生,不管你們之前有什麽過節,現在請你幫忙聯係一下他的家屬,並且問問這人的藥物過敏史。”嘖了一聲,過肩龍點點頭,從兜裏掏出手機開始在屏幕上戳戳戳。時間不等人,一行人把病床推到了急診室,護士連忙給蒲千陽戴上了呼吸機。機器啟動後,墨綠眼鏡的護士看著屏幕匯報說:“患者的血氧還是在持續降低。”“患者吸不上氣啊……,等不得了,叫心內科的人來。”男醫生指揮道。“心內科今晚手術排滿了,就算現在打電話叫人也……”“整個醫院沒有人懂了是嗎?”“啊,那個新來的很玄學的博士生今天好像是在醫院,但不在急診這邊!”!!!“快叫來啊!”幾乎一樣的對話,幾乎一樣的搶救環節。哦,這次不一樣的地方在於有人認出自己了。不過,盡管有這樣一點細微的改變,自己依然沒有被救回來。“嘀——”波折的生命線變成了筆直平淡的圖像。急救室的醫生摘下口罩,無情地宣布:“搶救無效。”“不知名患者死亡時間,10:54。”哎?之前不都是10:53嗎?這次怎麽多活了一分鍾?難不成過肩龍真的聯係到了一些認識自己的人並給到一些幫助?還不等蒲千陽想明白,裹挾著草木氣息的空氣又一次撲麵而來。這次他奮力睜開眼。後排靠窗,禿樹枝,淩美鋼筆,缺角講台,不幹淨的黑板。他謔地立起身來,嚇了旁邊鬼鬼祟祟打算偷答題卡的祁一山一大跳。可因為蒲千陽的動作,他有了充足的空間去翻找答題卡。而這一次,那張答題卡也終於免遭被撕裂的厄運。“我說蒲哥,你醒得可真是時候,老班找你去她辦公室呢。”祁一山將蒲千陽的語文答題卡小心翼翼地拎了出來捧在手裏,然後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任務在身。蒲千陽下意識地回複說:“知道了,我馬上去。”他特意看了一眼表,現在是10:12分,馬上就是大課間,然後會上上午的第三節語文課。在起身的瞬間,他的椅子移動碰到了後座的桌子,把後座祝雲宵的筆震到了地上。“啊,抱歉。”蒲千陽彎腰撿起了筆放到了祝雲宵的桌子上。蒲千陽借著放筆的機會仔細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後座,那過長的劉海依然蓋著他的眼睛。在他的桌子左上角擺著一本攤開的醫學院校報考指南。蒲千陽突然開口道:“你以後要學醫嗎?”從來沒想過自己沒說過幾句話的前桌會突然跟自己交流這個問題,祝雲宵稍稍抬起頭看向這個用纖長的手指抓著自己鋼筆的人。這個沒跟自己說過幾句話的前座轉過身來看著自己:“醫院也分很多科室的,有沒有想過走那個方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