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吐血也不能讓江顧心軟半分。


    在江顧試圖將他重新丟回靈寵袋裏的時候,衛風抱著樹幹死活不肯,凶巴巴的嚷道:“就算魂飛魄散我都不可能再進去!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江顧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過。


    衛風有點發怵,使勁咽了咽唾沫試圖再掙紮一下,“我這麽弱,你讓我當傀器也沒什麽用處,還不如讓我給你當爐鼎呢……”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含糊不清,但江顧聽見了,他冷淡又挑剔地掃了一眼,隻這一眼,就讓衛風惱羞成怒,“你看什麽!?”


    “你這樣的白送我都不要。”江顧捏住了他的後脖頸幹脆利落地將人捏暈,扔進了靈寵袋裏。


    不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但是衛風身上的鮫人氣息太過明顯,太容易被青渡找到,而且帶著他打架礙手礙腳,擾人得很,扔進去兩全其美。


    除了袋子裏空氣太少,衛風又不會像靈寵一樣閉氣,必須隔段時間拿出來通通風。


    秘境十天之後才會第一次開啟出口,一路上追殺的修士越來越多,江顧身上的傷來不及愈合就又重了幾分。


    不過這種情況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


    月黑風高,江顧拎著柄滴血的劍踢開了麵前的屍體,和他同階修為的化身中期修士已經隻剩了半邊骨頭架子,他用神識掃了對方的儲物袋一眼,挑了兩件勉強能用的法寶收了起來。


    然後餘光就瞥見了腰間安靜的儲物袋。


    江顧看了一眼時辰,打開了袋子將人放出來透氣。


    渾身是血的少年蜷縮在地上,嘴唇發紫呼吸微弱,手上的指甲因為抓撓儲物袋都劈開外翻,連胳膊上都布滿了抓痕。


    像隻死活不肯被馴服的小獸。


    江顧看得皺起了眉頭。


    他自然知道靈寵袋中不舒服,但他少時為了保命,曾在靈寵袋中住了三個月,密閉黑暗的狹小空間很容易讓人崩潰,可也不是難以忍受。


    而衛風隻在裏麵待了不到三個時辰。


    江顧伸手托起了少年的後背,捏了個引水訣將人洗了一遍又喂了些水,對方才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在看到他的瞬間那雙眼睛瞬間變得凶狠,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鋒利的牙齒刺破薄薄的皮肉,鮮血順著衛風的嘴角淌進了他的脖頸裏,留下了幾道殷紅的痕漬。


    “鬆嘴。”江顧眼睛都沒眨一下,好像被咬的根本不是自己。


    衛風咬得更用力了,大有將他連皮帶肉全吞進肚子裏的架勢。


    江顧扣住了他的下巴,中指屈起關節往他咽喉上一抵,衛風瞬間吃痛鬆了口,卻又被血嗆得瘋狂咳嗽起來。


    江顧看了一眼手腕上帶血的牙印,又看了一眼衛風快要咳死的架勢,深吸了口氣,手掌抵在他後背上注了點靈力進去。


    衛風瞬間喘上了氣,警惕地瞪著他。


    江顧剛殺完人,下巴上還濺著幾滴血,周身暴虐的氣息尚未褪去,他拿了顆辟穀丹遞到了衛風嘴邊,“吃了。”


    這並不是個請求的語氣,他直接扣住了衛風的下巴,兩指夾著丹藥塞進了他的喉嚨,不等衛風反應過來丹藥就已經化成了靈力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江顧沒能把手指抽出來,這小子跟狗咬骨頭一樣惡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指根。


    江顧本來想直接卸下巴,但是忽然被一小顆夜明珠砸中了手背,話到嘴邊鬼使神差地拐了個彎,“如果你聽話,我就讓你在外麵。”


    衛風遲疑地鬆了嘴,聲音沙啞道:“真的?”


    “前提是你聽話。”江顧耐著性子道。


    衛風回想起那漆黑狹窄的空間,識時務地放軟了聲音,“好,我會聽話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早晚他要讓這混蛋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他心裏如何發狠江顧不在意,走到旁邊自己起了個結界,對衛風道:“我需要調息半個時辰,你在外麵守著。”


    “好。”衛風從地上爬起來,用手背抹掉了嘴唇上的血跡,目光忍不住落在了江顧的手腕上。


    血淋淋的牙印在冷白的皮膚上看著格外顯眼。


    活該。


    衛風咬了咬後槽牙,轉身想離他遠點,結果走了兩步忽然踩到了什麽黏糊糊的東西,他定睛一看,隻見腳下是團模糊的血肉,而幾步之遙是半邊嶙峋的骨頭架子。


    月光像糖霜一樣灑下來,衛風緩緩地抬頭,林子間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血色,七零八落的屍體少說也有幾十號人。


    他頭皮發炸,僵著後背麻木地往前走,硬是沒敢回頭看江顧一眼。


    這哪裏是個正派人修,分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但是當他看見滿地散落的儲物袋時,瞬間就忘記了害怕。


    滿滿當當,裝滿了丹藥符咒靈石法寶的幾十個儲物袋!!!


    衛風小心翼翼地回頭瞄了江顧一眼,發現對方正闔眼打坐,被嚇回去的膽子又隱隱開始複蘇,他也不怕那些斷臂殘肢了,蹲在地上開始吭哧吭哧地收集儲物袋,什麽上品靈石下品金銀,什麽丹藥瓷瓶天材地寶,全都一股腦塞進了自己的腰包裏。


    尤其是那些看起來就挺厲害的法寶,說不定能幫他早日逃出魔爪。


    江顧調息睜眼,就看見剛被自己洗幹淨的少年灰頭土臉地在屍體堆裏撿東西,撿的還都是些沒用的廢物。


    衛風正撿得開心,一道熟悉冰冷的聲音忽然從他背後響起,“你撿這些幹什麽?”


    衛風嚇了一跳,抱著堆靈石坐在了地上,幹笑道:“前輩你不要這些東西,咱們也不能便宜了別人,對吧?反正我撿了也是你的。”


    江顧衝他攤開了一隻手。


    “……”衛風臉上的笑容凝固,片刻後不情不願地將手裏的靈石遞給了他。


    江顧卻沒有收回去。


    衛風氣悶,抓起腰間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兩個儲物袋放進了他手裏。


    江顧還是沒動。


    “真沒了。”衛風眼巴巴地仰頭看著他。


    “丹藥。”江顧淡淡道。


    衛風磨了磨後槽牙,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個更大的儲物袋,拍進了他手裏。


    江顧這才收回了手,當著他的麵將他半個時辰的勞動成果全都收入了囊中。


    衛風心都在滴血,像隻被霜打蔫的小茄子懨懨地跟在他身後。


    江顧看不上這些東西,不然也不會扔在地上不管,但這小鬼總喜歡亂吃丹藥,他怕還沒來及取鱗對方就把自己給吃死了,還有——


    衛風敢怒不敢言的模樣還挺有意思的。


    不過對方也老實不了多久。


    衛風已經對這石碑和鮫人雕像產生陰影了,骨頭縫又開始密密麻麻地癢了起來,“前輩,我們又回這裏來做什麽?他們……不是在追殺你嗎?”


    “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江顧帶他進了石碑,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再說你的護心鱗在水中生長得更快。”


    衛風跟在他身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覺得毛骨悚然,有氣無力地掙紮道:“我真的不是什麽神鳶鮫,我自己都在找神鳶鮫鱗治病呢,要是我有護心鱗——”


    他話沒說完,走在前麵的江顧忽然轉身,靈力凝聚而成的匕首挑開了他的前襟,衛風前胸一涼,猛地抱起胳膊擋在了身前,緊張到磕巴,“你你你幹嘛!?你不是說白送都不要嗎?!”


    “……”江顧瞥了他一眼,拽開了他的胳膊,“你自己感覺不到嗎?”


    衛風疑惑地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就看到了心口處一片銀藍色的鱗片,邊緣帶著淡淡的紅,不過看起來還有一小半埋在皮肉之下,並沒有完全生長出來。


    “這是什麽?”衛風聲音有些發抖。


    “護心鱗。”江顧道:“你後腰上已經開始長鱗片了。”


    衛風反手往自己後腰上一摸,果然摸到了細軟的鮫鱗,他先是臉色一白,緊接著忽然一喜,“我還能長鱗,那就說明我根本沒有被你煉成傀器!”


    他喜形於色地一砸拳頭,“我被關的地方也根本不是無方石!”


    “嗯,真聰明。”江顧麵無表情轉身,“畢竟得等取了護心鱗再煉。”


    衛風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見他快要走遠顛顛地跟了上去,整個人都散發著愉悅的氣息,“前輩您看,我這麽弱煉成無方石也沒什麽用處,不如這樣,我把護心鱗給您,您留我一命還能打個掩護,您覺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江顧伸手抵開他湊上來的腦袋,停下了腳步。


    “前——”衛風也不得不跟著他停下,旋即就被眼前的場景嚇得愣住。


    濕軟的泥沙地上,一頭巨大的靈獸有氣無力地趴在血泊中,四肢都被人生生碾碎,喉嚨也被利刃割斷,腹部破了個大血洞,顯然是被人掏走了獸丹,可它還在艱難地倒抽著氣,在看見江顧的時候費力地搖了搖尾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是烏拓。


    衛風見過它變身後的樣子,一眼便認了出來,“烏拓!”


    他經常聽見江顧這麽喊它。


    烏拓哼哼了一聲表示回應。


    江顧臉上沒什麽表情,輸送了點靈力給它。


    “謝謝……主人。”烏拓虛弱的聲音在水中響起,“是我無能,沒有……拖住周修遠。”


    “做得不錯了。”江顧淡淡道。


    烏拓咧了咧嘴巴,好像笑了一下,“主人……求你,給烏拓個痛快吧……”


    江顧手腕一翻,掌心便多了柄雪白的長劍。


    衛風看看奄奄一息的烏拓,又看看拿著劍靠近的江顧,一個箭步就衝過去擋在了烏拓麵前,“前輩,它、它還有救!”


    就算隻剩一口氣,江顧修為如此高救它也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情,衛風在宗門中看過別人救治靈獸,隻有魂魄都能救回來。


    可江顧卻要殺了自己的靈寵。


    “滾開。”江顧神色冷了三分。


    “小鬼,走開……”烏拓虛弱道:“我經脈盡廢,獸丹被挖,活下來也隻是浪費主人的靈力……能死在主人手裏,我很樂意……”


    “可你是為了幫他才變成這樣的!”衛風伸開胳膊堅決不肯讓,他有些憤怒地看著江顧,“你怎麽能如此無情無義?”


    江顧冷漠地看著他,“你如今自身都難保,竟還有心思去管隻畜生。”


    “它才不是畜生,它幫我抓過魚,給過我辟穀丹,還分給過我避水的氣泡……”衛風一件件地列舉,但對上江顧的目光時又忍不住發怵,氣勢平白矮了三分,弱弱道:“就算你不想救它,也不用殺了它吧?”


    江顧看了一眼烏拓,烏拓心虛地移開了目光,它發誓當初真的隻是因為太無聊才幹得這些,絕對沒有想做好事的心思。


    “隨便你。”江顧理解不了這些蠢東西的想法,收了劍轉身便走。


    靈力散盡,躺在地上的龐然巨獸變回了巴掌大小,衛風跪到地上將奄奄一息的小東西捧了起來抱進了懷裏,分給了它一點稀薄的靈力。


    “你其實不必救我。”烏拓低聲道:“我就算活下來也隻是個廢物了。”


    “廢物有什麽不好的?”衛風疑惑道:“起碼還活著。”


    “這樣活著有什麽意思?”烏拓問。


    衛風抱著它往前走,“活著不就是為了吃喝玩樂麽,哪怕隻曬曬太陽也好。”


    “你不怕主人將你煉成傀器嗎?”烏拓問。


    “我其實認真想了一路,”衛風神情嚴肅地低下頭,湊到它耳邊小聲道:“要是被煉成傀器不會被關到小黑屋子,還能不上課不修煉,就算死我這麽弱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是不是還挺好的?”


    烏拓震驚地瞪圓了貓眼睛,從前被江顧灌輸的思想被撼動了一瞬。


    原來世上竟真有人願意像個廢物一樣活著嗎?


    “不過我還是很討厭你主人。”衛風戳了戳它毛茸茸的臉頰,“不如你當我的靈寵吧?我可有錢了,以後我天天帶你出去玩,建個你真身都能打滾的洞府,給你買丹藥零嘴兒小玩具,再雇上十個漂亮小姑娘天天給你按摩梳毛,怎麽樣?”


    烏拓……烏拓可恥地心動了。


    走在前麵的江顧轉過頭來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


    衛風立馬閉上了嘴,抱著血淋淋的烏拓朝他跑了過來。


    江顧垂下眼睛,這是他從記事起,第一次做了沒必要的事情——留下一隻已經廢了的靈寵在身邊。


    而且是在自己身受重傷的情況下。


    被衛風抱在懷裏的烏拓努力抬起了頭,湊上來輕輕舔了舔他手腕上的傷口。


    一人一獸都瞪著清澈無辜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江顧皺了皺眉,斂起袖子不著痕跡地蓋住了手腕,語氣生硬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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