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如果是這樣的淚水，恐怕厲冶看他的輪廓都是模糊的，隻是卻固執的仰著頭，像是不僅僅要哭，還更是要讓汪子瑜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哭的模樣。汪子瑜的心髒在收緊，本來因為故意摔了厲冶，有些愧疚，看到這副模樣偏生有種自己在欺負對方的強烈感覺。汪子瑜站在原地，低頭看著厲冶的雙手撐著向著他的方向爬了一步，這次他忍住沒動。厲冶將自己臉頰靠在他的腿上，仰望著他。“師父！”從門口再次傳來了開鎖匠的聲音。“我看看。”明顯是更為年長的年齡更大的開鎖匠的低沉聲音，接著就是門上傳來了開鎖的聲響。哢噠一聲，門鎖被打開了，門被推開的時候，汪子瑜的呼吸都停滯了。“你學了這麽久怎麽連這點都做不好？你難道離開了我就不能幹活了嗎？”伴隨著開鎖匠訓斥徒弟的聲音，程虹推門而入，看到站在玄關處的汪子瑜和厲冶，厲冶甚至都沒有偏頭給焦慮的母親任何一點反應。程虹立刻道：“子瑜，小冶，我拿了輪椅來了，我們快點出門嗎？”汪子瑜這才回過神，低頭看厲冶，大腦開始轉動。“厲冶……”汪子瑜有些哽咽，叫了厲冶的名字，煩躁的抓抓頭發，可低頭就能看到厲冶望著他的眼睛，汪子瑜深深的吸了口氣。“對……對不起，我剛剛脾氣上來了。”承認自己的錯誤並不容易，汪子瑜也沒敢看厲冶，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淺淺的，壓抑的嗚咽，他的腿被抱住了，汪子瑜立刻感覺到自己的褲子又被厲冶哭濕了。“我給你道歉，你哭什麽啊……”汪子瑜扯開厲冶蹲下來，而厲冶則是鑽到了汪子瑜的腿間抱住了他的腰，汪子瑜的衣服又開始遭殃。“怎麽這麽能哭，你是失戀了嗎？我天天和你在一起也沒看到你和誰談戀愛啊？別哭了啊，再哭眼睛廢了怎麽辦。”汪子瑜經曆了迷惑、無奈、煩躁、憤怒的心理曆程，現在蹲在地上被發小抱著哭，無力感油然而生。“子瑜，可以先幫幫阿姨嗎？我們還是要帶他去看看醫生。”汪子瑜也覺得需要，幹脆彎腰將厲冶熟練的抱起來，想放在輪椅上，然而和他預想的不一樣，厲冶不僅沒鬆手，甚至直接掛在了他的脖子上。“先坐好，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汪子瑜拉扯著厲冶，厲冶的力氣沒有昨天大，汪子瑜懷疑是不是一直在哭泣消耗了厲冶的體力。可雖然拉扯開了厲冶的手臂，可沒能拉開厲冶握住他的上衣，汪子瑜低頭看著自己被扯的變形的衣服，想了想幹脆脫了下來。然而在脫下來的時候，一隻手扯住了他的褲腰，連帶著內褲一起。汪子瑜低頭：“……”厲冶還在哭，用他脫下來的上衣半籠罩在臉上，眼淚一直在流，可抓住他的褲腰帶的手非常的固執。他總不能脫了內褲。狀況突然就僵硬住了。程虹也在一旁看的茫然不知所措。“你不想去醫院？”汪子瑜問。厲冶輕微點頭。“我和阿姨都覺得你現在還是去一下醫院比較好，我們不是經常去醫院嘛？就算是一起去做個複查行嗎？”汪子瑜試圖以理服厲冶。然而得到的是厲冶的搖頭。“不難受嗎？”汪子瑜問。厲冶搖頭。“你都哭成這樣還不難受？”汪子瑜理解不了。厲冶依舊搖頭。汪子瑜握著厲冶抓著他褲腰帶的手，無奈道：“那怎麽樣？就在家裏，你抱著我哭，就不難受了？”厲冶的眼淚一直停不下來，可汪子瑜卻看到了令他他迷惘，且很震驚的一幕。厲冶笑了。微微勾起的唇角，完全不是勉強的弧度，即便淚水不曾停下，可在這一刹那，汪子瑜卻覺得這眼淚裏，還夾雜著喜悅的成分。厲冶轉動了一下輪椅，將自己的雙腿都能靠在汪子瑜的腿上，拽著汪子瑜的褲子，腦袋靠在了汪子瑜的腰間。汪子瑜很迷惘的看向一旁的玻璃，雖然倒影的很不清晰，可是靠在他身上的厲冶的表情，汪子瑜卻好像看到了幸福。幸福什麽？在家呆著哭很幸福嗎？程虹和汪子瑜麵麵相覷，誰也拿不定主意。在僵硬的氛圍之中，突然有人敲門，程虹最先反應過來，轉過身打開了門。站在門口的人很出乎預料。“您好，厲冶家長，我聽說您來過學校了，當時我在上課沒能立刻出來，很抱歉。”石峻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汪子瑜意外的望過去。“沒，本來也沒打算太驚動其他人，您專門來的嗎？是有什麽事嗎？”程虹整理了一下複雜的心情，麵帶著和善的微笑麵對石峻。“我已經給您打過幾個電話了，但是一直都沒有人接通，有些擔心就過來了。”程虹疑惑，查看了手機：“我這裏沒有來電顯示啊？”石峻打開自己的手機，翻看了兩秒突然道：“嗯？這怎麽會？哎？等等，我好像打錯人了？對不起對不起。”汪子瑜聽著，石峻不像是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人。“抱歉，是我太擔心才會出這樣的錯誤，來都來了，我可以見見我的兩個學生嗎？聽說是生病了，昨天看著還好，是生了很嚴重的病嗎？”汪子瑜低頭，突然察覺到厲冶也在看向門外。居然對石峻有反應？難道不是隻對除了哭和他之外的事都不感興趣嗎？汪子瑜察覺到了程虹的遲疑，因為厲冶的異常，他主動道：“阿姨，老師，要進來說嗎？”汪子瑜不知道應該如何擺脫眼前的窘境，程虹也顯然毫無辦法，汪子瑜悄悄的在石峻的身上寄予了一點點希望。汪子瑜對上了石峻的目光，那雙隱藏在鏡片之後的眼睛掃了一下厲冶，毫無意外，極其平靜，那份平和，讓汪子瑜有了石峻有辦法的感覺。“可以給我說說現在的情況嗎？希望我能幫到我的學生們。”石峻微笑著，笑意到達眼底，和任何一個熱情的願意幫助學生和家長的老師無二。程虹滿是遲疑和為難，最終還是道：“老師，請先進來坐一下吧。”第17章 石峻在汪子瑜的麵前是一個很健談的老師，但是在聽程虹說話的時候很安靜認真。“可能真的是我的錯，我一直都沒有照顧過厲冶的情緒，這個孩子是在我沒有悉心照顧的情況下自己長大的，我完全不知道我到底忽略了什麽重要的事，才會讓他……”程虹的擔憂和反省都是很認真的，汪子瑜看到程虹的妝容都因為無意識的抓撓花了，明明平日她對於自己形象到苛刻的程度。石峻輕輕的安撫著程虹：“請不要太擔心，我也希望能幫上點什麽忙，也許我可以和兩個學生談談嗎？”程虹聽到石峻安慰的，並願意伸出援手的溫柔話語，一瞬間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老師來了，家裏冰箱裏卻沒什麽東西，我出去買點東西回來，這個時間點是午飯時間，吃個午飯來得及嗎？”程虹問。“時間很短，可能來不及，不過我沒有課，晚點回去也可以。”石峻很隨和，回應道。程虹去了一趟衛生間，在衛生間補了妝出門，精氣神好了很多，大概是因為有石峻作為主心骨，讓她眼神都安心了不少。汪子瑜突然察覺自己肩頭的衣服濕了，厲冶自始至終都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到汪子瑜的關注，厲冶稍微往汪子瑜的脖頸上蹭了蹭，擋住了眼睛，似乎不想看石峻。客廳裏就隻剩下三人，汪子瑜不知道石峻能做什麽，但是哪個學生能安心接待家訪還被單獨談話的場合啊，汪子瑜渾身不舒服。“老師，這樣真的不用去醫院嗎？他真的哭的很厲害。”汪子瑜用手指捏了把厲冶的臉，依舊是一片濕潤。石峻安靜的端詳著他們，緩緩道：“你知道情緒會累積嗎？”“嗯？”“經常能看到情緒爆發的人，可能隻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就點燃了一個人的情緒，這實際上是有無數的日常的情緒累積在過去，一點一點積壓，最終到達臨界點。”汪子瑜點點頭。他的腦海中回憶起了程虹，那是一個對自己要求十分苛刻的人，可汪子瑜在厲冶家裏住，晚上起夜，不小心撞見過在客廳偷偷哭的程虹。那時候汪子瑜就覺得，程虹的壓力可能真的很大。厲冶呢？汪子瑜已經不記得厲冶到底多久沒有哭過了。“你的壓力這麽大嗎？”汪子瑜偏頭，雖然問著厲冶，可得不到厲冶的回答。“人和人本身就是不一樣的，即便是無心的一句話也可能成為另外一個人的壓力，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總是如此。”石峻這是在說他理解不了厲冶嗎？明明每天都在一起，他難道在不知不覺之間給了厲冶很大的壓力嗎？是他的錯？“不是你的問題。”汪子瑜一愣：“老師，你在讀心嗎？”石峻隻是微笑，繼續道：“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現在厲冶不是很依賴你嗎？如果是因為你傷害了他，他不會這麽做。”汪子瑜歎氣，點頭：“那我現在咋辦？”石峻微笑道：“多陪伴他吧，就和以前你做的一樣，他這麽粘著你，不就是在告訴你多陪陪他嗎？”汪子瑜一個挑眉。還可以這樣思考嗎？肢體語言？厲冶雖然從頭到尾都沒有和他說過一句完整的話，可每一個舉動都在表現出他現在真正需要的嗎？石峻微笑著，似汪子瑜見到石峻將目光轉移到了他旁邊的厲冶身上，隻是沒有帶著笑意，反而……有著忌憚？石峻緩緩道：“我有個朋友，他是個軍人，身材高大，身體能力很強，如果是冷兵器時代那估計就是戰神了，他上過戰場，戰場上危機四伏，隨時都有可能死亡，他幾乎已經死了。”為什麽突然提起他的朋友？雖然汪子瑜疑惑，可卻發現石峻似乎不是在和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