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他是胃不舒服,為了避免這種同樣的低級錯誤,俞秋這個月吃飯的時間都很規律。而對陳國為的恐懼,在江淮許受傷這個可能性的麵前不值一提。俞秋確定每一個地方他都踩好點了,他抬手看了眼時間,八點半,現在公交車早就離開。他往下俯看,沒人。走到廢鋼廠的岔口時,俞秋動作一頓,往前走是走到臨江巷,往後走是回到莞城國中。從臨江巷打車回家比從國中打車回去要便宜不少,而且隻要四十幾分鍾。這樣看來從臨江巷回去遠遠要比從國中回去更有性價比。俞秋自詡自己是個不愛吃虧的商人,但他隻是猶豫了會兒,往後走了回去。深藍色的夜,月輝如銀箔照在僻靜陰仄的小巷石板上,俞秋垂眼,獨自一人走在漫長孤寂的街巷裏。-“往常這個時候俞秋應該早出來了,但今天還沒有,這個時間段學校裏估計已經沒人了。你們那邊有看見嗎?”張磊問。“沒。”“我這邊也沒,會不會是天太黑了,沒看清?”張磊搖頭,“不至於。”另一個人問:“不會是去小白譚了吧?”“他這個月都沒去。”張磊否認。他皺了皺眉,吩咐其他兩人,“你們先回來,實在不行翻牆進去找找看,我給小江總打個電話報備。”其他兩人應聲,正在此時,張磊的車窗有人敲了敲。張磊嚇了一跳,轉頭看見了俞秋。他壓低聲,朝著電話那頭說:“不用了,找到了。”說完,張磊很快掛掉電話,把車窗搖了下來。俞秋仔細看了眼眼前的人,笑笑,“師傅現在還送嗎?”張磊坐直身子,點頭,“去哪兒?”俞秋坐進車,車裏的味道他並不討厭,反而隱約還有橙子的香味。上輩子他暈車,江淮許給想的辦法,說是吃橙子可以壓壓胃,這樣就不會暈車了。剛開始俞秋以為是江淮許胡謅的,但後來俞秋每次坐車的時候聞到橙子的味道確實會好很多。不過江淮許去世後,俞秋自己坐車的時候嚐試過,沒成功,還是暈車,所以他極少會在去公司路上處理文件,多數時候也是自己開車。俞秋看著張磊說:“錦繡區。”張磊應聲,“可以。”他開始打表計價,俞秋看他不算嫻熟的動作,突然說:“師傅,最近出租車一公裏漲價了啊。”“是啊。”張磊轉了個方向盤,拐彎,車很快進入了無盡綿延的黑。出租車壓根沒漲價。俞秋垂眼,抱著書包的手指微微蜷了下,點頭:“好的。”“師傅,我們是第一次見麵嗎?感覺和你見過。”俞秋不經意地問。他坐在後麵,看見張磊挺直了背,過了會兒笑著道:“唉,說不準我之前還拉過你,我走錦繡區都走了好幾趟。”張磊從後視鏡裏看俞秋的表情,可惜天太黑了什麽也看不清。前麵有貨車打著大燈過來,張磊拐進了偏向左側的國道,耳邊能聽見風呼嘯而過的聲音。“可能吧。”俞秋說完閉上了眼,沒再說話了。世界重新陷入了沉默,良久,俞秋能明顯的感覺到張磊長鬆了口氣。張磊看不見的地方,俞秋的手輕輕握住了手機,悄無聲息地把和老趙聊天記錄裏的那張照片刪除。江淮許的人。俞秋確信。第48章 什麽時候那麽迷信了?高三的課上到六月一號就停課了,比高一高二的還早。不過各科老師還是希望正常參加高考的學生能在學校裏自習,當然了,也可以選擇在家。“明天我還是想來學校。”吳果和前後周圍的人都說了一遍,他這人就這樣,別人學了他才想學。相比於一個人,他在學校裏能感受到的學習氛圍更濃烈,因此格外熱衷於拉著他身邊的人跟著一起學。葉知安還沒來得及發表自己的意見,吳果已經替他做好決定,他轉頭問:“俞秋,我和葉知安明天都要回學校複習,你要回來嗎?”葉知安:“……要不然好歹問問我?”俞秋想了想,點頭,“應該會。”這幾天唐柔因為他和江淮許要高考了,擔心得都睡不著覺,如果在家的話唐柔的壓力比他更大,來學校會好很多。吳果道:“那行,明天見。”“明天見。”回家的時候唐柔在試旗袍,難得有一次江淮許也在,他盤腿坐在沙發上給懷裏的江小秋順毛。聽見俞秋的動靜,唐柔笑著道:“小秋,你快看看我這件旗袍怎麽樣?”俞秋眨了眨眼睛,“很好看。”唐柔本來就好看,穿什麽都好看的。“我也覺得好看,”唐柔說,“不過總覺得這個叉是不是不夠大,我看他們有人說叉越高考得越好。”唐柔有點不滿意地看著鏡子中隻開到大腿的旗袍。“夠了。”俞秋和江淮許同時說。唐柔愣了愣,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兩人,過了會兒笑說:“你倆還挺有默契。”俞秋和江淮許都這樣說了,她也沒再堅持,重新試了一套綠色的旗袍,給他們解釋,“這東西可講究了,你們高考第一天穿紅色的寓意著開門紅,第二天穿綠色的是一路綠燈,第三天穿黃色寓意著走向輝煌。我看別人家媽媽還有穿紫色的,我是不是也該再買一套?”江淮許輕輕歎了口氣,出聲提醒,“媽,我們隻考兩天。”“我知道,”唐柔擺弄了下旗袍,“但別人家孩子有的,你和小秋也得有。”她想了想很快做了決定,“那我早上晚上各換一套,這樣兩天四套就都能換著穿了。”唐柔的性子強勢,她決定了的事一般不會改變,更別說江聲平出差去了,家裏唯一能勸得動她的人不在家,俞秋和江淮許的意見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晚上十點半,唐柔開始催他倆上去睡覺,“你們最近睡早一點,晚上準時睡覺,早上準時起床,養成好習慣。要不然高考那幾天睡不著就不好了。”唐柔把電腦打開開始處理公司文件,公司最近也忙,但她想親自送俞秋和江淮許去考試,就想著最近幾天把項目裏她負責的那部分做完。“唐姨早點睡。”俞秋應聲,把牛奶喝掉後才上的樓。江淮許“嗯”了聲,把衣帽間和客廳收拾好離開。六月二號,俞秋像往常一樣坐著等公交,到了學校,他發現來學校自習的人還挺多,甚至有些打算好要出國,沒有參加高考意向的同學也在。空氣壓抑沉悶,但又帶了點離別的味道。吳果拿了個凳子,把高考倒計時的掛牌從寫滿班規製度的小黑板頂部取下,翻了翻又掛了回去。距離高考隻有五天了。各科老師時不時溜達到班級裏,看著他們也不說話,坐在講台上,看他們幾眼,又看會兒手機。下午的時候,班主任過來給他們做心理疏導。班主任是個地中海,但實際上才二十七歲,不過因為總愛說“學校規定不能”“要聽學校安排”這類似的話,班裏同學都叫他老古板。“你們考試別緊張啊,和平常一樣,都是上課講過的題型,不要換了個樣子認不出來了。高考無非就是舊瓶裝新酒,長得新,題目來來回回就那幾種,遇到不會的題就深呼吸放鬆放鬆,先做下個題,不要死摳一個題,浪費做其他題的時間。”他一個人又喋喋不休了半晌,說來說去就三個字,別緊張。可能是馬上就各奔東西了,平時壓根不敢和班主任說的話輕而易舉地就到了嘴邊。有人笑著打趣,“老師,我們不緊張,你別緊張啊。”班主任愣了愣,過了會兒笑著說:“我可緊張,吃不好睡不好的。我給你們緊張完了,考試你們就別緊張了。”他說完,班裏的人笑成一團。俞秋也在笑,他忽然覺得有點感慨。上輩子他一直被自己困著,很少會停下來好好看看周邊的人和周邊的事,高三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一段值得回憶的時光。可此時此刻,他竟然開始不舍。為了讓他們早點回去休息,下午的自習到五點就結束了。路過高二教學樓的時候恰好撞上高二的學生在布置考場,見到高三的從教學樓裏出來,不知道是誰先喊的。“祝學長學姐金榜題名!”沒多久,高一高二的學生都出來了,他們圍在陽台上,還有些人在揮自己班級的班旗。“祝學長學姐金榜題名!”“旗開得勝!”“祝學長學姐金榜題名!”“旗開得勝!”聲音越來越大,平常會趕人的保安今天也歇了聲,假裝沒看見也沒聽見。俞秋走在路上,仰頭看聚在陽台上喊樓的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們,夕陽昏黃的光落在他們的身上,落在揮舞著的飄揚的旗幟上,有那麽瞬間,他覺得眼熱。說不上來的感覺,但俞秋確定無論他重生多少次,再次看見這種場景依然會被感動。六月四號看考場,俞秋和江淮許都在莞城國中。學校三號下午就用警戒線圍起來了,現在隻允許看考場的學生進入。昨晚就說好了要一起去學校看考場,俞秋沒忘記,他一早起來,猶豫了會兒,裏麵搭了件暗紅色的短襯,外麵套了件綠色的棒球服,下身是淡綠色的絲絨五分褲。下樓的時候江淮許笑了好一會兒,俞秋眨了眨眼,假裝不知道他在笑什麽。江淮許提了下俞秋後頸的衣服,“不熱啊?俞秋。”俞秋偏頭,摸了摸後頸說:“還好。但唐姨說穿紅開門紅,穿綠一路綠燈,今天起碼是去看考場,還是要穿得吉利些。”唐柔的工作最快也要今早才能完成,她大早上就出去了,家裏隻有他倆。俞秋莫名感覺自己和江淮許在偷情。趴在貓爬架子上睡懶覺的江小秋抻了個懶腰,呼嚕呼嚕地哼著。俞秋:“……”哦對,江小秋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