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曉得,可仍會惦念它的與別不同。」


    陸清漪凝神屏息,全然猜不透他此言何意,卻聽二人沉默須臾,他語氣更溫軟了三分。


    「阿梨,我被母後催了好幾回了……一拖再拖的原因,你當真不懂?」


    「懂,」被他換作「阿梨」的女子悄聲答道,「但您的確該選一位賢內助,入主東宮,替您搭理大小事務。」


    夏曉流露極其罕見的沮喪:「生為皇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自己的心都主宰不了,憑什麽主宰天下人?」


    「殿下請勿口出頹喪之言。」


    「那你告訴我,我該如何安置我的心,又該拿你怎麽辦?」


    「我是您的硬盾,亦是您的利刃,理應安放在危難跟前,就像此時此刻,」女子口吻堅定又柔軟,「甘梨生來卑微,能得您垂顧已感恩無量。我的職責是保護您的安全,不可有一絲差錯;而您的職責是守護天下萬姓萬民,更不可踏錯半步。我,絕不會成您的絆腳石。」


    夏曉長嘆一聲,沉吟片晌,終歸無話。


    待二人緘默行遠,陸清漪因長時間憋氣而頭暈目眩,幾欲昏倒。


    年少的她尚未體會情情愛愛,卻忽而明了,大義當前,世上有一種「捨棄」,比爭取更艱難,也更偉大。


    【三】


    淳啟十五年,東宮血案塵埃落定。


    血流成河的京城上空,凝聚一片愁雲慘霧。


    涉事者為世交,陸家人雖未受牽連,卻不得不深居簡出,謹言慎行。


    陸清漪聽說夏曉的護衛甘梨自刎,心下萬般唏噓。


    ——想來,被那樣仁柔的君王愛慕著,想不動心,很難。


    春末,陸清漪在閨房準備及笄禮的諸物。


    國喪期間,諸事從簡,沒什麽可糾結的,但麵對白玉簪和素銀簪,她躊躇不決,索性捧去問母親。


    剛踏進偏廳所在的院落,隻聽見長兄陸清元義憤填膺質問,「兩千多條性命,爹爹決意袖手旁觀?」


    陸父無奈:「陛下欽定的案子,證據確鑿,事實清晰,為父能怎麽著?」


    陸清漪快步而入,盈盈請安,柔聲加入話題:「亡者清名難復,可僅存的那對叔侄並無過錯,爹爹為何不願施予援手?」


    「晞臨那孩子,脾性倔強倨傲,豈願留在京中受辱?再說,物是人非,離開傷心地,更有利於他的後半生,」陸父嘆息,沉聲補充,「為父……沒你們想的無情無義,隻是,沒法在明麵上護著,阿漪……你改日去一趟北山,可暗示嘉月公主,陸家人定拚盡全力,保他們叔侄周全。」


    陸家兄妹對望一眼,悲戚臉容的烏雲初散。


    默不作聲的陸母擺弄著兩支簪子,忽而哀嘆:「我們家清漪……明明得皇後認可,婚事馬上要敲定,竟出了這般禍事!往後該如何是好啊!」


    陸父向妻子甩了個不耐煩的眼色:「婦人之見!國本損毀,人心惶惶,你眼裏隻瞧得見女兒要攀的高枝?」


    陸母以絲帕抹淚:「國家大事,是你們這些朝廷棟樑該憂慮的!我思量兒女婚事,何錯之有!」


    陸清元生怕父母因此爭執,趕忙接轉話鋒:「此前妹子在一次文鬥會上邂逅過戴家的少年將軍,據稱他算得上能文能武,爹爹意下如何?」


    陸父未語,陸清漪已連連搖頭:「是有數麵之緣,可彼此不是一類人,難有交集。」


    陸清元又問:「齊家的大公子子翱呢?咱們同在太學院,他與你有共同喜好,偏愛搜集字帖。齊大人和父親同在內閣……」


    陸母插話:「既想拉攏齊家人,何不考慮永王?若你爹還想阿漪嫁個習武的熱血男兒,不還有領兵的趙王麽?我記得趙王和嘉月公主最是要好……」


    陸清漪聽母親越說越過分,蹙眉道:「娘!」


    陸母猶自掰著指頭:「哪怕魏王和燕王,也比戴齊兩家的公子尊貴!對了,有位郡王……」


    陸清漪忿然打斷母親所言:「別說了!非要我嫁給名門望族?我非積壓貨品,無需您挨家挨戶兜售!」


    她一向柔婉仁善,孝順恭敏,鮮少有大聲說話的失禮之舉。


    若不是真動了火氣,斷然不至與母親齟齬。


    原本兩頭安撫的陸清元見狀,惶然噤聲;陸母氣得臉色煞白,哀哀抽泣,翻來覆去叨念「為你好還得受氣」;陸父勸了幾句,向女兒投以欣慰眼光。


    陸清漪淡淡一笑:「女兒沒有青梅竹馬的玩伴,也未遇生死相許的至交,就不配擁有真心了?我若自視為交換權財的籌碼,別人也會以同樣目光端量我!既然是清漪,何苦淌混水?」


    陸母啞口無言。


    陸清漪平靜注視她手中的兩枚髮簪,狹長明眸漾起篤定。


    「美玉雖珍貴,但易折易碎;銀簪自帶剛韌,利器淬火亦不能瞬間銷毀,毀尾部若加鑄鋼套,必要時還能防身。」


    話畢,從母親處接過素銀髮簪,緩緩插於髮髻上。


    年歲漸長,當自立,亦當自重。


    【四】


    永王被貶,燕王上位。


    夏皙換回公主華衣,重新活躍在勛貴麵前,看似已振作精神。


    陸清漪隻觀察了一段時日,即刻確認,她所做的一切,隻為穩住五皇子夏暄的地位。


    夏暄並非從小被當作儲君培養的,膽識、思路、行事、手段離皇儲尚有差距;外加最大的靠山轟然倒塌,即便能坐上太子之位,仍有搖搖欲墜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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