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魚麗和桑柔對望半晌,齊聲應道:「是!謹尊殿下諭令!」


    簡單交代幾句,夏暄小心翼翼將晴容橫抱在前,邁開長腿,又快又穩地踏出閨房,對侯在門外的東宮衛率發令。


    「調動宮中禦醫、城中名大夫,隻要不在診治病人的,半個時辰內一律到東府候命!」


    夏暄邊往前走,邊有條不紊對諸事作了安排,命魚麗隨行,留桑柔收拾晴容的一切私物,即日起,相關僕從移居東府伺候,且嚴令——九公主病情,不得外傳。


    姑且不談他的九九有否閃失,聯姻公主若出岔子,兩國邊境必有禍患。


    沉靜過後,他提醒自己,無論發生任何突發事件,作為一國儲君,須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沉著冷靜。


    即使一顆心如刀割般千瘡百孔,他也絕不能在子民麵前泄漏半分怯懦。


    供養他的萬姓萬民,需要一位強大的君王,指引前路。


    而他,必將具備烈火淬鍊的剛強,才能守住懷中人,乃至守住天下人。


    他曾說過,身為皇太子,他煞氣很大,可以為她辟邪擋災。


    有他在,她就不會出事。


    事不宜遲,夏暄一咬牙,翻身上馬,雙臂圈緊佳人。


    黑馬在東宮衛的護送下撒開四蹄,穿街過巷,馱負二人飛奔向東。


    沿途喝道聲、馬蹄聲、議論聲摻雜,不明情況的路人紛紛駐足行禮,無不投來好奇、崇敬、艷羨的目光……但未有一雙慧眼看透他從容淡定的臉上,掩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心酸苦痛。


    世人眼中,皇太子殿下有著舉世無雙的尊貴出身、世間罕見的出眾容貌、別具一格的精湛畫技,所向披靡,朝野上下人人景仰,即將與赤月國九公主這位麗色無匹的才女完婚。


    嗯,果然春風得意馬蹄疾。


    而九公主如小鳥依人,安靜且舒心地依傍著她未來的夫婿,嬌羞閉目。


    男才女貌,容色傾城,衣袂翩然,如畫卷上妙筆所繪的仙侶,成為京城街頭有史以來最綺麗的景致,羨煞旁人。


    夏暄時不時垂眸凝視晴容,神色溫柔,像僅僅是懷抱安睡的意中人。


    嬌軀一如既往輕柔,乖巧躺靠在他有力臂彎內,恰似前晚醉後媚態。


    那時,她的纖纖玉筍與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相扣,柔情似水,熱情如火,勾惹他喉底燎火如焚。


    若非她半醉半醒,他怕要徑直抱走她,如夢境般徹底溺斃在她的嬌嫩與溫軟中。


    如今,他親身,親力,在滿城矚目下,抱他的妻,回家。


    ···


    鶴駕回府前,先行親隨已火速張羅急需的物品,調動府中醫官待命。


    餘晞臨久候多時,聽說太子獲陛下賜婚後,以迅雷烈風之勢將未婚妻抱回東府,此等風光旖旎之舉,不像他所熟知的表弟所為。


    他按捺忐忑,提攜包裹,朝後院方向一路打聽。


    待見兩名赤月國侍女滿臉淚痕地迎送一群進進出出的醫官,餘晞臨猛然一哆嗦。


    「壞蛋!壞蛋!」


    「壞!你壞!」


    自稱辯哥的鸚鵡上躥下跳,正和行館那隻漂亮的小玄鳳鬥嘴,更讓餘晞臨心底流竄不詳預感——莫非……是九公主?


    他顧不上尊卑之分、男女之別,也顧不上內心潛藏最大秘密泄露的危險,加快步伐,一瘸一拐衝進太子寢殿。


    東宮僕役自然認得他是太子的表兄,乃餘皇後膝下皇子公主們最信賴的人,也素知他身世坎坷、冤屈終雪。


    在這繁忙而緊張的時刻,沒人敢攔。


    「殿下……殿下沒事吧?九公主她、她……」


    餘晞臨長驅直入,遠遠從雕屏縫隙瞥見夏暄坐於榻邊,愁眉不展,緊握玉手不放,而晴容臉白如紙,兩眼閉合,恍如丟失靈魂的華麗人偶……


    他雙足發軟,轟然跌坐在地。


    怎麽是她呢?那滿口胡言、謊稱是城西小乞丐的傢夥,怎麽會是她!


    可轉念一想,小鸚鵡的種種回答,擺明針對他的活動範圍,還毫不生分地指使他剝堅果,可見私下對他的身份和脾性極為了解!


    不不不,他不該糾前因後果,考究來龍去脈,得先把昭雪餘家冤案的恩人、表弟的心上人、未來的太子妃給救回來!


    「殿下!催吐!」餘晞臨渾身乏力,人已沒法站起,隻能以雙手匍匐而前,啞著嗓子嘶吼,「用綠豆湯灌下去!能灌多少灌多少!禦醫官……先施針走手太陰肺經,再催足陽明胃經和手少陰心經各穴!快啊!」


    夏暄正沉浸在晴容無半分起色的絕望中,記起表哥略懂醫術,聽他語氣迫切,不及細想,吩咐醫官照辦。


    餘晞臨艱難爬至房中央:「殿下……抱著她,別讓她躺平,也別讓她太冷!」


    夏暄渾渾噩噩如陷於迷夢,照他提醒而為,把晴容固於胸前,柔聲細語喚她的名兒。


    醫官們雖對這治療方法存疑,但忙碌近大半時辰,眼看九公主狀態無一絲好轉,反而愈發衰弱,唯有死馬當活馬醫。


    一通忙碌後,晴容在連番針紮和灌藥後,吐出兩大口黑血。


    蒼白容顏隱約有回潤之色,氣息稍有穩定,奈何無一丁點醒覺的趨向。


    夏暄頹然摟住冷軟的妻,如石化般僵坐於床頭。


    雅致臥房明明是最熟悉、最溫暖的地方,忽而成了修羅地獄,無時無刻不在撕裂他的體膚,剝離他的髒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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