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那次慘劇也沒例外。


    事後,樂雲公主每飲此酒便想起故人,激憤下親手將剩餘的十多壇全數打碎。


    相熟的宗親、權貴皆默契沒再提起;酒坊所釀的年份未到, 想來多半改名充作新酒沽售。


    萬沒料到,隻負責承辦大型宴會的望春園,竟也收藏了醉千秋。


    久違冽香充盈宴廳, 淡化狼藉之味。


    眾人思感交集, 不約而同覷向齊王。


    齊王因血跡未拭淨而略顯狼狽, 眉宇的激昂轉化為猶疑。他意識到, 自己在衝動之下挖了個大坑,並奮不顧身往裏跳。


    目下唯一能把他從坑裏救出的,唯有惠帝。


    奈何惠帝猶自沉浸在「妻妾和兩名愛子心懷不軌」、「東宮血案另有隱情」等多重打擊中, 竟沒把他的作為放眼裏。


    場麵一度尷尬。


    晴容當眾調製香藥,本沒預料永王敢於親嚐。


    她恨齊氏母子明裏暗裏打壓夏暄,故而一改柔善之態, 未加阻撓,由著永王吃點苦頭,乃至公然出醜。


    反正,服食後,無非……周身潮熱,慾念高漲,忍不住渴望和某人溫存,煎熬兩三個時辰,自會消解。


    不致命、不傷身,她知道的。


    此際,內侍官奉上醉千秋,晴容心生隱憂——若然永王飲下烈酒,變得和當初的餘大將軍相類,神智不清,發狂殺人,她豈不成了和寧貴人同罪的始作俑者?


    覺察永王的躊躇,她急忙勸阻:「永王為親王之尊,若有閃失,小九可承擔不起……要不,換個人再試?」


    偏生她出言製止,使永王反覺心安——這藥和酒,根本沒問題!妖女心虛,在詐他!


    「九公主瞧不起本王?」


    他薄唇挑起鄙夷,毅然搶過酒罈子,順手一揭,直把醉千秋往喉嚨裏灌。


    趙王在旁吞了口唾沫:「二哥,你、你悠著點!」


    永王被他一說,索性一口全喝光,還狠戾地將空罈子砸個粉碎。


    陶片破裂聲響徹大殿,使得惠帝從渺遠思憶中略微回神。


    夏皙哂笑:「喝就喝,發什麽脾氣,逞什麽威風!」


    永王倔強立於台前,滿臉倨傲輕蔑:「藥,我吃了;酒,我也喝了!要找人把我拴住,以防我發瘋傷人嗎?」


    然而逞強話音剛落,他頓覺體內燥熱騰湧,分不清真有藥效,抑或烈酒太沖所致。


    他滿臉翻紅,腦海中某個畫麵一閃而過。


    那是他從未親目睹過的景象。


    幽暗弱光下,龍椅上斜斜靠著一年輕男子。


    單薄素衾遮蓋著半副男子半身,呈現寬厚肩膀,優美背脊。腰線往下弧度,恍如山鞍,精勁中透著力量的美,依稀是戴雨祁的模樣。


    難道……真有了幻覺?不然那人為何跑到皇座上?


    永王緊攥雙拳,指甲深深掐緊掌心,以痛覺喚醒意誌。


    無奈那奇詭畫麵越發不堪,竟多了一身段婀娜的女郎。女子約莫二十出頭,側顏明麗,紅唇流露魅惑隱笑;白皙的手輕扯衣帶,悠然解下外披紗衫,任之滑落在地。


    「誰,你是誰!」


    「二哥,你……沒事吧?」夏暄驀然探臂,將夏皙和晴容拽到身後。


    永王瞬即回神,拚命強撐:「緊張什麽!哈哈哈哈……」


    笑聲中顯然添了三分狂肆。


    夏暄謹慎回頭沖樂雲公主使眼色,樂雲公主會意:「搗騰半日,陛下定然睏乏,樂雲和阿皙陪您到後殿歇息,可好?」


    惠帝先看一眼跪地未起的魏王,再望向神態詭異的永王,眸底漫過怒其不爭的哀傷憤懣。


    「皇後,永王,寧貴人,魏王……一併送宗正寺。」


    說罷,雙掌按住扶手,徐徐起身。


    齊皇後全神貫注盯著愛子,未予理會;寧貴人扶起魏王,相顧無言,被禦林衛圍攏。


    永王臉上瀰漫詭秘笑意,眼裏迸濺怒火。


    隻因一晃神,視覺中的場景大變。


    龍椅上的俊美男子伸出結實臂膀,竟一把將霓裳半褪的女郎拖拽至跟前。


    幾下利落動作,已撕碎半透羅裙,並將瑩白嬌軀托至身前。


    一聲溫軟嬌哼,不慎盪開,化為綿綿無期的細碎嚶哦,時而短促,時而慵懶,時而起伏,繞遍殿閣內的騰雲雕龍柱,叫人心蕩神馳。


    男子挺身撻伐,女郎尖利叫嚷,周遭濕黏且含酒味的空氣氤氳出淡而渺遠的汗香。


    仔細辨認,這美人彎眉杏眼,巧鼻秀挺,居然是……和他糾纏過的安貴人!


    她和戴雨祁……竟當他之麵,幹出此等齷齪事!


    永王怒目瞪視主座,拳頭捏得劈啪作響。


    惠帝在兩位公主攙扶下離座,冷不防永王甩開禦林衛的控製,指著父女三人怒吼:「你們!好大的膽子!」


    夏暄暗叫不妙,真瘋了?


    「快!把永王拿下!」


    永王的視野已完全被想像覆蓋,如有滔天巨浪遮雲蔽日,將人世顛覆為無間地獄。


    入目盡是令他畏懼、憤怒、嫌棄、噁心的場景。


    ——他愛的人,和陷害他的女子,粘附在一處,瘋狂地,恣意地,攫取或給予。


    仿佛他們本是一體。


    而他,勢必要將二人分開……若不能,便都碾碎、焚燒、化灰吧!


    於是在男男女女的尖呼聲中,永王兩臂一振,甩開數名侍衛,赤紅雙眼,腳下一蹬,人如蒼鷹般直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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