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掩飾未露於人前的隨意,他收斂驚詫與呆滯,長眉微凝,淡聲問:「九公主言重了。」


    晴容對上他疏離目光,一時難辨是惱她不請自來,抑或故意假裝不熟絡。


    大抵兼而有之吧?


    「冒昧前來,打擾殿下指導小郡王,小九這就告辭。」


    夏暄神色稍緩,原想和她多聊幾句,至少該為先一日的莽撞無禮而致歉,但當著一雙雙好奇的眼睛,無論如何也不應當眾牽扯不清,隻得說出類似囑託的廢話。


    「嚶……鸚鵡就有勞九公主了。」


    晴容唇角微勾:「是,定不負殿下之託。」


    小七後知後覺,瞪眼道:「鸚鵡?是我的嚶嚶嗎?」


    「九公主救你於危難,贈予她一隻小鸚鵡已嫌禮輕。你身為郡王,動不動亂嚷嚷,成何體統?」


    夏暄語氣淡然,不怒自威。


    小七委屈:「九公主昨日仗義相幫,小王由衷感激,隻是……」


    夏暄朗目幽幽一瞥。


    「沒什麽,」小七立馬改口,扭頭對夏暄道,「哥哥,替我再找找憨憨唄!」


    若周邊無侍衛僕役,夏暄真想一把抓起弟弟,反手丟出柵欄。


    晴容覺察護衛窺探,料想再耗下去,太子殿下辛苦打造的「孤傲冷漠形象」定要大大折損,遂禮貌辭別。


    夏暄猶自隻能維持半生不熟、半冷不熱的態度,仿佛對她的來去無動於衷。


    隨行的魚麗向他甩了個極其的複雜的眼神,既帶忿然,又含不屑。


    夏暄未予理睬,不料小七嘰嘰咕咕說個沒完。


    「哥哥,那侍女瞪你幹嘛?還有……九公主為何不問『憨憨』是誰?我還想著跟她聊一聊我的憨憨呢!」


    夏暄瞬間冷麵,伸手揪住他耳朵,將他拖回營帳。


    ——少說兩句,會死人啊?


    ···


    是日下午,大隊人馬離開營地,回行宮小住。


    也許因太子身旁無瞌睡的小動物,接連這兩晚,晴容並未經歷魂靈轉移,輕鬆暢快之餘,又似隱隱約約瀰漫淡淡寥落。


    她白日與夏皙、陸清漪等人東逛逛、西轉轉,如往常一樣,無任何機會與太子會麵;但少了夜裏的相伴,她忽然開始擔心他的安危、關心他的起居飲食是否合理,乃至憂心嚶嚶不在,他會不會寂寞……


    無情無緒,懨懨欲睡,茶飯懶吃,丹青慵繪。


    至於曾有過的離奇夢境,因醉後感官錯亂、記憶模糊,兼之再未發生過,她逐漸沒往心裏去。


    鬆茸什麽的,真的……是夢,對吧?


    她大概受餘叔的影響,夜夢偶有奇思妙想,夢見水下長蘑菇之類?


    到了三月末,浩浩蕩蕩的隊伍返京,晴容反倒緊揪著一顆心——有些事,有些人,終究得去麵對。


    抵京次日,她備上厚禮,親去樂雲公主府,為「侍女先汙損大公主衣裙,後焚毀殿閣」的過失而正式賠禮道歉,卻被告知,大公主尚未起床,請她先到西苑的小樓等候。


    當朝以東為尊,讓客人到西邊等候,等於公然輕視。


    赤月國親隨麵泛怒色,脾氣不好的兩三人幾乎要當場發作。


    晴容依舊保持委婉姿態,隻帶了性情最恭順的桑柔入內,但見府中碧水層層環繞,四處花木蔥蘢,樓閣氣派不凡,曲廊貫通,極盡奢華。


    隨管事和嬤嬤兜兜轉轉抵達某處偏僻院落,晴容一眼瞥見竹叢下一挺秀身影,月白素緞長袍,領口與袖緣綴墨灰色精繡滾邊,又是令人心癢的清心寡欲之氣。


    盡管猜出他可能會到場,心仍舊不免顫。


    她示意桑柔原地待命,隨即跨過門檻,蓮步依依前行。


    那人聞聲回眸,神情如常冷峻,朗目與嘴角已不自覺彎起笑意。


    唔,予她一種……偷情的錯覺。


    「殿下……」


    她正要福身行禮,太子揚手製止。


    「私下不必整這些虛禮。我今日過來,一為印證此前推測,二怕九公主和樂雲姐姐不熟悉,許多話未必能溝通順暢。」


    「謝殿下矜恤。」


    晴容按捺時斷時續的赧然,再一次提醒自己——趙王歸京在即,太子和她之間……從今往後僅剩公事,也隻能剩公事了。


    她轉目打量房門緊閉的屋子,見夏暄挪步而行,當即亦步亦趨跟隨。


    推開雕花木門,繞過水墨四條屏,外間空蕩蕩無家具,唯獨正中的黑檀木椅上坐著一名女子。


    她髮髻歪塌,瘦削臉龐上殘妝混著灰土,難辨本來麵目;一身淡綠裙袍破爛帶血汙,依稀可辨是行宮宮女的衣裳。


    細看她手腳受繩索束縛,再輕嗅屋中無異香,晴容稍感心安,淡然而笑。


    「菀柳,許久不見。」


    菀柳抬起頭,兩眼無神,幽幽的道:「見過殿下和小公主,請恕小的無法起身禮迎。」


    夏暄對屋角的兩名帶刀護衛使了個眼色,二人猶豫半晌,躬身退下。


    晴容見狀,唯恐太子無人相護,連忙斜挎半步,擋在他跟前。


    夏暄展臂一攔,莞爾道:「不妨事。」


    晴容雖未就菀柳的事與太子溝通過,但憑藉泄露的端倪,已大致推斷出整件事的來因去果。


    ——當初趕赴行宮路上,樂雲公主奉太子之命,讓武侍以微小暗器令菀柳摔倒,再伺機扣押;然則菀柳早已對上峰透露自家公主的行蹤,故而晴容和太子辨香認料當日遭到截殺;菀柳的同夥潛入行宮報信被逮,菀柳深知事敗,事前弄死了送飯的宮女,調換衣服,放火燒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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