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心底的殺意,道:“把時容與放下,看在師兄的麵子上我不殺你,你滾回妄虛宗吧。”時容與卻在韶華耳邊道:“別信他,你一走,他就把我殺了,你師尊交代你的事可就完不成了。”韶華:“……”韶華隻好硬著頭皮對梁鬱道:“梁師兄,有話好好說,其實懷瑾仙尊說了,他不是故意要殺……”他話還沒說完,被身後的時容與打斷:“梁鬱,你以為你真的能困住為師嗎?”梁鬱眯起眼眸,如同狩獵的狼族,將對方早早的當做囊中之物,隻等下一秒撕開那人的喉嚨,他看著時容與站都站不起來,逃出來也隻能靠韶華背著,隻覺得好笑:“師尊以為,自己如今這副模樣又能逃到哪去呢?”時容與輕笑,上揚的唇角和眉眼在霞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生動,他趴在韶華的背上,神色懶倦又隨意:“逃到……沒有你的地方。”梁鬱看著他,神色恍惚了一下,這樣的笑,和師兄簡直一模一樣。若是逆著霞光看去,看不清時容與的臉,卻反而覺得,那人就像是他師兄似的。究竟是師兄那四年和時容與一起閉關潛移默化中學的習慣,還是……?梁鬱抿了抿唇,他不該總是這般,將時容與與他師兄混為一談。時容與可是殺了他師兄的罪人,他怎麽能……“白日做夢!”梁鬱冷笑了一聲,周遭的黑霧蠢蠢欲動,已經朝著時容與湧了過去,梁鬱也不知道自己突如其來的怒意,是因為自己屢屢將時容與當做師兄,還是覺得眼前的人覺得能借助韶華逃離。時容與瞥了一眼周圍,他費力抬起傷了的手,抵在了韶華的喉嚨處,像是早有預謀一般,韶華也不過是他手中棋子:“你再動,我就殺了他。”梁鬱靜靜地望著他,驀地笑了一聲,極具諷意。他方才怎麽會覺得,時容與像他師兄的?真是可笑。這個偽君子,怎麽配。梁鬱扯了扯嘴角,餘光都懶得分給韶華:“你以為我會在在意他的死活?”時容與淡淡道:“不在意嗎?他可是澍清在這個世上,第二熟識的人了,要是黃泉路上他倆相見,你猜,澍清會不會怪你沒能護好這唯一的朋友呢?”梁鬱:“……”周圍的魔氣果然沒再朝他動作。時容與笑了笑,他就知道,澍清就是梁鬱的軟肋,白月光的威力名不虛傳。梁鬱短促的笑了一聲,在這空曠的山頭顯得格外突兀:“好,好的很!師尊還真是……沒讓我失望。”時容與垂了垂眼眸,沒再看梁鬱沉下來的神色:“不過,澍清死的倒也不可惜,他一直都知道你體內有魔種,包庇你縱容你,你說,他該不該死?”梁鬱心底猛的一顫,難以置信地望向時容與。師兄他……知道?師兄一直都知道他是魔種,一直都知道?為什麽,為什麽不告訴他?為什麽從來沒有說過?所以,師兄是在知道他會成魔的情況下,還說會永遠相信他?師兄……他的師兄怎麽能這麽好?可他卻沒有保護好師兄,他一直以為,自己變強了,能夠護住這個世上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了,可師兄擋在他身前,死在他懷裏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他連師兄都保護不了。韶華這時候才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懷瑾仙尊似乎在……激怒梁師兄?這是為什麽?按照現在的情況,要是梁師兄暴怒之下殺了懷瑾仙尊,沒人能攔得住啊。可時容與還在激怒梁鬱:“澍清護了你這麽多年,如今最後護你一次,助你成魔,你而今誰也不懼了,可以保護任何人了,不是嗎?”梁鬱的心在滴血,時容與的每句話都如同一把利刃紮在他的心上。他如今可以保護任何人了,可他最想保護的人,卻永遠離開了。韶華顫顫巍巍,小聲提醒:“懷瑾仙尊,別,別說了吧……”時容與無視他,繼續道:“你說澍清是不是也算死得其所?求仁得仁?我成全了他,也成全了你,你應當感謝我。”梁鬱放聲笑了起來,那笑容聽得讓人頭皮發麻,韶華幾乎要站不住,想趕緊離開這裏。下一刻,梁鬱眼底充血,抬手匯聚周遭的魔氣,朝著時容與擊來:“時容與,你找死!”時容與微微彎了彎唇:“洞兩,痛覺屏蔽打開!”下一秒,他將韶華猛的朝一邊推開,整個人迎上了梁鬱這一擊,黑霧濃重的魔氣與純白的身軀碰撞,那抹雪色仰身墜下這荊棘之巔。猶如一隻純白的鶴,在金色的夕陽中高高墜下,在霞輝中畫上一筆亮眼的線條。他不是此間人,此間留不住他。梁鬱瞳孔一縮,眼底的怒意在這一瞬間消散,掌心的魔氣散去,修長的指節想要將那抹雪色的身影拽住,可最終連一片衣角也未碰到。他的心一下子跌到了穀底。尤其是在看到時容與唇角那抹淡笑,和無聲的兩個字。他看得清楚,那是“再見”。那一刻,順著餘輝,時容與竟和澍清緩緩重合,他分不清是時容與在同他說“再見”,還是師兄在同他說“阿鬱,好好活下去”。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亂,心底的慌亂也達到了頂峰。為什麽?為什麽?時容與的身後是血池,那池子吃人不吐骨頭,任何事物落入其中都會在頃刻間化作血水歸於池中,屍骨無存。這死法比世間任何刑罰都要慘烈。時容與就這麽直直墜入血池中,濺起一片水花。血池好似一雙雙手,將時容與拉下去,吞噬,咀嚼。晚風將梁鬱的衣袍吹動,周遭的一切又歸於平靜,時容與除了跌落血池的聲音,連一聲慘叫都沒有。他定定地站在山峰邊緣,望著血池,他本該高興的,時容與死的這樣慘,他給師兄報了仇,他本該高興的……直到韶華忍不住驚呼,可那聲音分外遙遠,逐漸如潮水褪去,他再也聽不到旁人的聲音,安靜得讓他有些恍惚。可是,為什看見時容與縱身倒下血池時,他會這麽慌亂?是他從此之後,連恨的人都沒有了,還是……還是……梁鬱呆呆的看著時容與落下的方向,隻聽見韶華對他道:“懷瑾仙尊說,澍清也是他的弟子,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梁鬱的思緒這才被拉回來:“苦衷?他有什麽苦衷?他隻是個,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偽君子罷了。”他不該因為最後那一點可笑的幻覺,就慌亂於時容與的死亡。他該死。梁鬱說完,轉身不再留戀地朝魔宮走去。可空洞的心卻怎麽也沒有安全著落。韶華看著梁鬱離去的背影,那一瞬間他好似看到了許多。孤寂,落寞,絕望,死氣沉沉。..“尊主,蛟龍嵐雪已經離開了,如今華雪聖君和晏誨下落不明,其他的人都抓到地牢了。”欲魔看著大殿上坐著的那道身影,隻覺得梁鬱的壓迫感已經到了他不敢直視的地步,僅僅看了一眼,便讓他再度低下了頭。時容與跳下血池後,梁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妄虛宗上,有蛟龍聯手,破妄虛宗不是難事,隻是華雪聖君畢竟半步飛仙,要抓他就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了。隻是,即便他們拿下了妄虛宗,梁鬱還是沒有一點高興的模樣,好似這個結果於他言,沒太大所謂。欲魔也是頭一次在一個少年人身上看到深深的絕望與沉沉的死氣,那人坐在位置上,卻猶如一尊雕像,沒半點情緒,也沒有半點波瀾。他猜想,若是此刻他上去殺掉對方,恐怕梁鬱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但他不敢,也不想。整個魔界的魔氣都由梁鬱掌控,隻要梁鬱想,能在頃刻間將魔界顛覆。梁鬱抬了抬眼眸:“知道了。”話音一落,身形卻消失在了大殿中。欲魔:“……?”“什麽意思?”一旁的藥魔用手指卷著頭發,隨意道:“意思是……別管他。”欲魔:“啊?我敢管他嗎?”藥魔白了欲魔一眼:“咱們這位魔尊大人越發的旁人捉摸不透了,誰知道他在想什麽,要幹什麽?隻要能帶咱們蕩平修仙界,管他那麽多幹嘛?”欲魔抿了抿唇:“你說的有理。”“不過這個時候,尊主能幹嘛去呢?”梁鬱的身形下一秒出現在了絳雪峰,他一身鮮豔的紅衣在絳雪峰中格外矚目。妄虛宗的結界破碎,華雪聖君不知所蹤,絳雪峰的雪也停了,唯有地上厚厚的積雪還未來得及融化。梁鬱一步一步踩過去,在雪地上落下一串腳印,他站在蓮池邊停下,目光怔怔地望著那個方向。依稀看見了師兄半躺在那裏,墨色的長發披散在四周,發尾浸在蓮池中的模樣。他師兄總是慵懶的像隻貓一樣,讓人忍不住想將人抓進懷裏。梁鬱的唇角輕輕挑起一個弧度,朝著師兄澍清的房間走去。推門而入,隻見屋子裏如往昔那般簡樸,他其實一直沒有好好打量過師兄的住處,以往一進來就是想和師兄睡覺,想抱著師兄,靠近師兄。現在才發覺,師兄的屋子過於簡單了,雖說生活起居的用具一應俱全,但……總覺得少了很多東西。書桌上幹幹淨淨沒有任何東西,衣櫃裏隻有兩套換洗的弟子服,茶具也都落了灰,沒什麽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