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動心開始的癡念,此時沉入眸底,化成了深不可測的幽深。拿捏天下有什麽意思,帝王將一顆心交了出去,便一定要拿回另一顆心。但他不會隨意揉捏這顆心,辛苦求來的珍寶,是要精心供養的。楚千澤輕輕吻了下低笑不停的公子。——他的。帝王手腕的命脈被人扣著,那人的身影卻又被帝王困住大半。玩弄棋局的兩位執棋者,從坐下的那一刻,就牽製住了彼此。天下永安,君子心安。謝辰緩緩止住笑意。這君子指的從來不是天下的有識之士,而是永安君本人。他在意氣風發的年紀,遭遇了最黑暗的時代,一個那般驕傲的少年,並不是生來就有救世之心。他在入世的那一刻,從未想到自己將會踽踽獨行,直至最終闔眸,身邊也再無同行人。世人將永安君捧上高台,塑造成了無所不能的聖人,那般耀眼。以至於謝辰轉生後重讀聖賢書的時候,險些也以為永安君的人生就該是那樣的。秉持天命入世,扶持明主救世,力挽狂瀾鎮山河。就連死後,也有帝王扶棺而哭,守陵七日。世上的光芒,好似被他一人包攬了。謝辰口中咬著楚千澤的手指,他隨時可以用力泄了所有火氣,可是在情緒最激烈的時候,也隻記著莫要傷了對方。理智被拉回,他張唇,玉般的指節沒有被咬出多麽深的痕跡,卻被磨破了皮,沁出幾縷細細的血絲。血的顏色,瞬間就將定睛看去的謝辰拉向了過去。無能為力的感覺仿佛伴隨了永安君的一生,他救不下路邊乞食的老婦,幫不了毅然赴死的友人們,甚至見不到師父的最後一麵。至死,也沒有續上千機峰的傳承。哭嚎著的人世,累的永安君心裏衰竭。臨死前的永安君在想什麽呢?謝辰碰了下楚千澤滲血的指尖想了許久,似乎不是黎明下的山河,不是為他祈禱的百姓,也不是天下各處垂淚的名士後輩,功成名就被他拋在了腦後,親友牽絆也被掩在了深處。唯一的念頭,竟是當年十七歲的少年公子,如果下山入的是錦繡般的盛世,定然是個恣意張狂的性子,天下似乎誰也比不上他,到處都會有他的友人。那樣的少年公子來這世上走一遭,四月的春也比不得他身上的光。可他偏偏費盡了心力,在盛世將啟之時,閉上了雙眼。最終留下連他自己都險些記不清的執念。不知哪路神佛將他送到了這個時代,漫天的富貴傾注在他的身上,盛世正需要人們揮筆卻點綴錦繡,他隻要向前踏出一步,昔年的永安君就會是這個時代最耀眼的存在。前世闔眸之際所想一切,都會發生。但謝辰已是永安君,再無少年意氣。這世上,似乎少他一個,也毫無影響。楚家子嗣單薄,上天卻還是送了一個天生帝王給他們,邊疆狄戎蠢蠢欲動,卻正是少年天驕初長成時。這怎麽看,都是一個蓄勢待發的王朝,而不是一個將要走向末路的王朝。所以,這個朝代並不需要一個永安君那樣的人。永安君做不了忠心的臣。謝辰自此世幼時,就定下了自己的一生。可偏偏,偏偏遇見一個楚千澤。這人生下來仿佛不是為了一個正慢步向前的王朝,而是為了那個一心走向末路的永安君。他循著相反的方向,將那根線綁在了謝辰的身上,前世與此世有了聯結的點。謝辰透過眼前人,第一次看向了這個時代。他笑看著這個人,也在看紅塵人世與錦繡山河。謝辰唇齒間還殘存了幾分未褪去的笑意,一張口語句就帶了幾分調笑的意味,他說的不正緊,含情的桃花眸卻是第一次如此認真的描摹另一人的麵貌。“手指痛嗎?”楚千澤長睫微掩,才能止住在謝辰視線下發熱的手心,“很痛。”往日用藥水強行褪去武繭的帝王,麵不改色又強調了一句,“都流血了。”謝辰微微挑眉,“已經不流血了。”他看著都快要愈合了,心中是這麽想,話也是這麽說,但身體自發低了去,哄孩子般在手指上吹了口氣。“吹吹就不痛了。”謝辰做完後,率先忍不住捂臉笑了出來,這番來往雖然幼稚,卻讓他的心口前所未有的暢快。被封在高牆之後的心,軟的讓他自己都心驚。楚千澤麵色不變,看著這番幼稚舉動並不能讓他破了麵上的平靜,隻有他自己才能,吹過指尖的那口熱氣,燙的他有些不知所措。“山有木兮木有枝。”低啞清潤的聲音一起,便讓看著平靜的楚千澤僵了身子,他不由斂眸去看謝辰,呼吸也下意識止住。“心悅君兮君知否?”反向設問的語句讓人不敢確定,不是楚千澤之前質問般的疑問,而是如流水般潺潺劃過心河的溫柔。看著楚千澤抿唇不語的神態,謝辰眉眼一彎,五指擠入對方指內與其十指相扣,落了情意的眼眸讓人不敢多看。“左相我要做,名將我要做……”他舉起十指相扣的那隻手,將人拉到了眼前,鼻碰著鼻,唇幾乎要吻住唇。“——皇後,我也要做。”唇齒相依,在盛烈的天光下,卷起了炙熱的情意,兩顆心也一並變得滾燙起來。一聲歎氣般的話語,從交纏著的唇舌間掙紮跑出,讓呼吸紊亂的帝王驟然一僵。他說的是,“我亦心悅你。”第233章 承安二字夏府。夏卓璐要出門時,發現有下人領著一位蒙著麵紗的姑娘,身後還跟了幾位格外沉默的丫鬟。丫鬟們雖沉默,行走間步履大小一致,給人不急不慢的感覺,偏偏跟著為首的姑娘又跟的格外緊,竟是沒有落下一步。幾人走的匆忙,夏卓璐也隻來得及匆匆一瞥,隻從為首蒙著麵紗的姑娘身上尋出一絲熟悉感。但姑娘家們的來往,他作為男子並無多少碰麵的機會。看她們那方向是堂妹的院落,夏卓璐想起這幾日嬸嬸與他聊天時說起過幾句,說是平日愛玩鬧的妹妹近些時日竟也常常往書房裏鑽了。但是為人母的總是要敏感些,不等欣慰女兒開了竅,就又開始多心起來,總覺得女兒心中像是壓了事情,讓他閑暇時將人帶出去散散心。嬸嬸都將事情說到了夏卓璐身上,顯然是從夏書意身邊找不到可以囑咐的閨中密友。夏卓璐這幾日本就因為科舉一事,被父親和兄長抓的焦頭爛額,今日若不是看見這一茬,顯然都要忘記之前隨口應下的話。他有些猶豫,但腳下步子一轉,還是跟了上去。今日剛好得了空,若是可以,將兩個姑娘一起帶出去也未嚐不可。夏書意心煩意亂放下手中書本,她用了好久才能將腦中那些字與現實中流暢對接上,但上不通古史,下不知文語的,對於書中許多還是了解的不夠透徹。直到貼身的丫鬟通知公主來了,她才瞬間精神起來。“如何?”夏書意甚至等不及將人迎進屋內,就緊張問道。楚柳言點頭。兩人對視一眼,彼此扶著,在院落中的石凳上坐下。“既然能勞煩大帝親自將人抓回來,那說不定?”夏書意捂著胸口,遲遲說不出下一句。“可這既對不上你所說,也對不上我所記。”楚柳言記得書中所說,永安君再回京都,要幾年之後,那之後又是一番的恩怨情深。而夏書意所說的是,謝家紈絝子自離京之後,此時數年唯一再出現在曆史之上,也隻是作為小林將軍的生父寥寥幾筆帶過。夏書意此時臉色通紅,她與楚柳言不同,她來自後世,有著清楚的記憶鏈,對於曆史上的這兩位,後世那都是看成神仙人物的存在。如今來了這裏,親眼見證了兩位偶像有了感情上的拉扯,簡直是天上掉下來一塊巨大的餡餅,被砸中之後哪怕暈頭轉向,也不忘被砸中時的狂喜。她想起第一花樓中扮作林十水的大帝,又想起慵懶散漫紈絝公子作態的永安君,一鬆一緊之間,就像是喝醉了一樣,捂臉笑了幾聲。楚柳言心有同感,卻又不像夏書意這般劇烈,她心中藏著一絲不安。她的記憶仿佛蒙上了一層霧氣一般,有些清楚分明,有些又不知來由,讓她做不成現代人,又當不得古代人。夏書意沒有察覺到楚柳言的不安,“那阿柳姑娘竟然說的是真的,若是謝家哥哥真是個紈絝,聖上自然不會多看一眼,看來他的身份可以確定了八成。”所以說,這一世的永安君,竟然是她的表哥!楚柳言想起那日扒著牆才瞄到的身影,麵上附和的笑了笑,心中卻開始打起鼓來。她總覺得,離開的時候,與永安君坐在一起的大帝,冷淡的眸光似乎在她藏身的方向偏過一瞬。可不僅是大帝,就連懶洋洋躺在躺椅上的永安君,似乎在笑著掃過周圍時,也在同樣的方位停了一瞬。夏卓璐是夏府主人,他單進院落時並不需要傳喚,踏進院落時隻聽清了最後一句,順口接過笑著道了一句,“哪個謝家哥哥不是紈絝?”夏書意驚的險些打翻石桌上的涼茶。“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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