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後唱過一首《我願意》,裏麵有一句歌詞叫: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心底。


    其實廚藝也是個很玄的東西,至少周安是這麽認為的。


    有些人做一輩子菜,依然做的難以下咽,但有些人年紀輕輕,做的菜卻很好吃,而他們用的調味料可能差不多。


    周安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著做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嘛!被人說爛了的一句話,卻是他的真實寫照。


    第一次做飯,那年他8歲,父親跟包工頭去市裏建築工地挖土方,那是個冬天,且不說父親那一個多月過得有多苦,事實上,那年的冬天,父親不在家的日子,周安和母親也過得很艱難。


    因為那段時間母親氣管炎犯了,咳得很嚴重,身體很虛弱,下地都站不穩,更不能碰冷水洗衣做飯,周安爺爺奶奶死的早,從小他就沒見過,外公去世也早,外婆離的又遠,而且,周安母親在家排行老麽,外婆年紀早就大了,白發蒼蒼的,也不能來照顧他們母子倆。


    沒人照顧,但母子倆還得吃喝啊!


    沒辦法,周安母親就靠在床頭,用說的,教周安怎麽煮飯,怎麽煮菜。


    母親讓他拿來上學用的塑料尺,告訴他煮飯的水要淹沒大米多少,煮菜……


    是的,周安剛開始學做菜,他母親怕他不會炒菜,被熱油燙著,就教他什麽菜都用水煮,大白菜用水煮,土豆也用水煮。


    那時,母親是笑著跟他這麽說的:“你能把菜煮熟,記得放鹽和味精,能吃就行了,就不講究好不好吃了!”


    至於,指望隔壁的二嬸多燒點飯菜帶他們母子吃?


    不可能的!


    孫蓉父母都是竹園小學的老教師,周太清和孫蓉每天在竹園小學上班,除了早飯,都是在孫蓉父母那裏吃,指望孫蓉照顧周安母子?


    從小嬌生慣養的孫蓉可不願意。


    後來長大了,周安學廚師,也是因為他自我感覺自己從小學著做飯做菜,有做菜的基礎,所以才學的廚師。


    後來十幾年的廚師生涯,他做的菜自然越來越好吃,炒黃鱔,正好算是一道他的拿手菜。


    老薑、蒜子、洋蔥、幹辣椒在油鍋裏爆香後,他就把洗切好的鱔段倒進鍋裏爆炒,一邊炒,一邊對周劍喊:“大火!大火!火越大越好!”


    “大哥!火太大了,不會炒老了,咬不動吧?”


    周劍最近幾年也學會做飯,此時他手上配合著把灶膛裏的火燒旺,嘴上卻表示著擔心。


    “咬不動你就少吃點!”


    周安隨口懟他,手上翻炒的動作一點沒慢。


    沒幾下,鍋裏的黃鱔就爆出濃鬱的香氣,周劍在灶角看著,不說話了。


    又爆炒一會,鍋裏的鱔段開始根根翻卷,皮表開始變色,周安隨手抓過灶台上的醬油倒了些進去,一邊翻炒,一邊又抓過黃酒瓶,沿著鍋邊,呲溜一聲,倒下一圈,蓬起一圈酒霧,還有香氣。


    放下黃酒瓶,又抓過陳醋瓶,沿著鍋邊少倒了一些進去,幾樣調味料加進去,從鍋裏飄出來的香氣馬上就變得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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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再隻是簡單的薑蒜辣椒洋蔥和黃鱔的香氣,香氣的濃鬱程度和層次都提升一大截。


    周劍看得眼睛一眨一眨的,他自己這幾年做菜可沒這個水平。


    不自覺地就頻頻往周安臉上看,驚異之色很明顯。


    又爆炒片刻,周安拿起水瓢,從灶上的鐵罐裏舀出小半瓢熱水,沿著鍋底四周往下澆了一圈,正好將鍋裏的鱔段全部浸沒在水裏。


    跟著就開始調味,鹽、雞精、白糖、熟豬油……小勺子一勺子一勺子地往裏麵扒拉,等他蓋上木質鍋蓋,對周劍說:“改小火吧!小火燜爛就行了!”


    周劍一邊馬上去把灶膛裏的火弄小,一邊說:“大哥!你這手藝跟誰學的呀?大媽教你的嗎?”


    周安一邊整理剛才燒菜弄亂的灶麵,一邊隨口哈牛逼:“天分!天分你懂不懂?”


    “嘁!肯定是大媽教你的!”


    周劍沒被忽悠瘸。


    周安嗬嗬笑。


    ……


    狗鼻子有多靈,眾所周知。


    黃鱔在鍋裏燜著的十幾分鍾裏,周安家的廚房門口,被香氣吸引來的土狗越來越多,先是一隻,然後兩隻、三隻……


    別問周家村為什麽有這麽多狗!鄉下地方土狗多還用解釋?


    有家養的,也有被人遺棄的流浪狗。


    周安家門前又沒有院子擋著,這些狗聞到香氣,自然一條條匯聚過來,它們也懂規矩,不踏進周安家的廚房門檻,一條條就那麽擠在廚房門外,伸著狗頭眼巴巴地往裏麵的土灶望著,嘴巴微張,長長的舌條伸著,哈喇子直往下滴,不時舔一舔嘴。


    隔壁,正在房間裏預習高一英語的周陽也被窗外飄來的香氣,勾得喉結直動,完全沒心思看書了。


    坐在堂屋裏抽悶煙的周太清也有點坐不住的感覺。


    孫蓉正在廚房裏做飯,作為知識分子家庭,他們家早早就學會城裏人的養生飲食——每天晚上喝稀飯、吃粗糧。


    稀飯已經在鍋裏熬著,粗糧是今天下午下班,在鎮上買的幾個玉米麵饅頭。


    孫蓉手上正在拌黃瓜,旁邊的小碗裏還有一些鹹菜。


    早上要吃好,中午要吃飽,晚上要吃少!這是他們家奉行的飲食習慣。


    本來也沒什麽,可,忽然周太清大步走到廚房門口,對她喝道:“黃瓜鹹菜!黃瓜鹹菜!你天天就知道做黃瓜鹹菜!老子都快吃成黃瓜鹹菜了!你就不能換點別的嗎?你聞聞人家晚上燒的什麽?偶爾正經吃個晚飯能死啊?罵了隔壁的!”


    在外麵,周太清是極少爆粗口的,但在家裏,他偶爾也會卸下在外麵的偽裝,罵了隔壁什麽的,脫口而出。


    自小,他也是在農村長大的,農村長大的,誰還不會爆幾句粗口?


    正在拌黃瓜的孫蓉被罵得莫名其妙,愕然回頭,嗅了嗅鼻子,她終於恍然,沒好氣回罵:“你就是想吃黃蛇了是吧?你想吃就去隔壁吃啊!那不是你大哥家嗎?捉黃蛇的不是你侄兒嗎?怎麽?你侄兒說送你黃蛇沒送給你,你沒的吃,就發老娘脾氣?吃你麻痹!嫌老娘天天黃瓜鹹菜不想吃是吧?那就別吃了!”


    罵得火起,孫蓉突然爆發,把手裏拌黃瓜的筷子猛然往灶上一砸,轉身一邊解腰間的圍裙,一邊大步往廚房外走。


    這是撂挑子不做飯了?


    周太清站在廚房門口,臉青一陣白一陣,同樣氣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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