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6月19日傍晚,剛剛經曆一場暴雨的周家村,沐浴在空氣清新的微風中,百十戶人家的村裏,處處炊煙。


    雨後的村頭村尾,隨處可見出外撒歡的孩童,一些躲雨在家的男人和老人,也端個小凳坐在門前,喝茶或抽煙。


    大人喝斥孩子的聲音、炒菜的聲音、閑話家常的聲音,充斥在這座小鄉村中。


    村前,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不過那是雨前的景象,剛剛經曆一場暴雨的小河,已經一片渾濁,這條小河,是周家村祖祖輩輩吃水、淘米、洗衣的地方,養育了周家村的祖祖輩輩。


    這條長一裏多的小河,就叫周河。


    此時,盡管河水渾濁,但河邊的跳板上,依然有一些婦人在洗東西,一些剛剛從田裏看莊稼回來的男人,也在河邊洗腳。


    一個16歲的精瘦少年,拎著一隻豁口的舊塗料桶,正在河邊撿螺螄(si),暴雨過後,很多螺螄都爬上河水邊沿,隨手可撿。


    少年光著腳、穿著一條黑色大褲衩,赤著的上身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見。


    他貌似清秀、皮膚很白,一直低著頭摸螺螄,也看不清他長什麽模樣,隻能感覺他應該是個內向的性子,因為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個大姑娘和小媳婦在洗東西,少年慕艾的年紀的他,卻沒有看一眼。


    他就是周安,家住村尾,剛剛經曆中考不久,中考的成績還沒下來,最重要的是,他今天剛剛重生而來。


    從2018年重生而來。


    重生之前,他萬念俱灰,對人生喪失所有的激情,感覺生無可戀,因為30歲的他,剛剛經曆喪父之痛。


    將半生心血都傾注在他身上的老父,重病住院一個月,他花光所有積蓄依然不夠,正準備賣房籌錢的時候,父親不知從哪兒聽到風聲,為了不連累他傾家蕩產,於淩晨,自己悄悄拔了氧氣管,天亮後,陪在病床邊的周安睜眼看見的,已經是父親冰涼的遺體。


    父親是愛他的,臨死還在為他著想。


    可他老人家不知道,他這麽做,就像一隻無形之手,一把捏碎周安的心,令他痛不欲生,自慚之極,無比痛恨自己以前為什麽不再努力一點?再拚命一點?


    如果自己的經濟狀況再好一點,父親應該還是有救的!


    周安有盡孝之心,30歲,離異一個人,無兒無女的他,不在乎是否傾家蕩產,賣房救父,他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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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父親那一拔,卻剝奪了他盡孝的最後機會。


    他欠父親的,這輩子將再也還不清,心中的痛苦,比3年前,妻子將離婚協議書扔在他麵前,叫他簽字的時候更甚。


    父親已經是他僅存的至親,父親的離世,猶如突然剝奪他對這個世界僅剩的眷戀。


    他最看重的親情、愛情和友情,在他父親離世的那一刻,終於宣告全麵崩盤,生無可戀的感覺,與他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也許是老天爺也覺得這家夥太可憐了,在他萌生死誌,自我了結之前,突然把他從2018年提溜到2004年,當時,窗外大雨傾盆。


    按理說,重生了,就會有無數的賺錢之法,發家致富,隻在反掌之間。


    可周安重生回來,坐在自己房間窗前,看著窗外瓢潑般的大雨,卻發現九成以上的賺錢之法,都不適合他目前的情況。


    因為他沒有本錢!家裏也窮,父親剛做完截腸手術,家裏不僅一貧如洗,還欠了上萬的外債。


    窮到這個程度,糊口已經不易,還想發家,難度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彩票、股票什麽的,周安前生沒有買過,什麽中獎號碼一概不知,重生之前,他隻是一個做了十幾年的廚師而已,撈偏門的方法,他除了聽說過,什麽也沒做過,平時都沒有關注。


    重生回來,他想了大半天,發現以他目前的情況,想要發家致富,短時間內改變這個家的經濟狀況,好像除了賣屁股,無路可選。


    最後的最後,絞盡腦汁,終於被他想到一個從水裏找食吃的掙錢法子,就是他現在正在撿的螺螄。


    也許是周安的行為,啟發了村裏的一些大姑娘、小媳婦,還有老太太和孩子。


    當周安在河邊撿的螺螄填滿塗料桶桶底的時候,一個老太太拎著籃子過來,笑嗬嗬地在他不遠處開撿。


    沒過多久,又來一對姑嫂,其中那個比周安大兩歲的大姑娘還笑嘻嘻地跟他打了個招呼。


    再不久,河邊撿螺螄的人就更多了,放眼望去,至少十幾個。


    “摸點螺螄回家炒韭菜吃!”


    “我家老頭子就喜歡吃這個……”


    “這螺螄大啊!還有不少大田螺呢!真不錯!”


    ……


    聽著那些老太太、大姑娘、小媳婦一邊撿螺螄一邊樂嗬嗬的閑聊,周安抿了抿嘴,默默起身,拎著自己的桶,低著頭走出村口,在村外無人的河段繼續摸撿。


    那些人眼皮子淺,看他在河邊撿螺螄就一個個都來了,他們是想給家裏添個菜,但周安卻是指望這個掙錢的!


    不過,都是村裏的熟人,周安也不好翻臉,何況,這條河也不是他家的,他沒理由不許那些人也來撿。


    夏天暴雨過後的河水是溫熱的,周安光腳趟在河水裏,並不冷,但隨著天色越來越晚,村前那些湊熱鬧撿螺螄的人都回家了,河水也慢慢變得冰涼起來。


    河邊隻剩下周安一個人還在撿螺,裝螺螄的那隻塑料桶已經裝滿一大半。


    他還在撿。


    天快黑的時候,母親找過來,站在河堤上喊他,“安子!這天都快黑了,你還不回家?不吃飯了?快回去!天黑了你一個人在水邊,我跟你爸不放心!”


    等看見他桶裏的螺螄已經快滿了,母親催得更狠,“啊?你都撿這麽多了,還撿什麽?快跟我回家!這麽多螺螄家裏怎麽吃的完?炒螺螄費油,家裏哪有那麽多油給你炒這麽多螺螄?趕緊上來跟我回家!回去給你二叔家多送一點!這麽多螺螄要費多少油啊!快跟我回去!”


    周安看了看桶裏快滿的螺螄,回頭對母親一笑,“好!媽!我這就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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