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了:“我餓了,咱們去吃東西。”


    “我也餓。”


    他這話說得意味深長。


    秦茉一瞬間聽懂話裏含義,一把揪住他的領口,正色道:“再緩幾日……”


    四目相對,他遲疑片刻,俯首在她耳邊笑語哼哼地說了一句。


    秦茉本就如染了胭脂的臉頰,霎時間似火燒灼。


    驚羞交集過後,她抿緊雙唇,埋在他頸間,點了點頭。


    ···············


    三日後的婚宴上,爆竹聲、歡呼聲、勸酒聲、笙歌響……接連不斷,徹整個賀家群院。


    人們華衣美服,笑容滿臉,爭相道出慶賀之詞。


    容非讓眾人替他擋酒,不等宴席散退,急匆匆抱了一份賀禮,火速奔入新房。


    仍在調整擺設、準備三禮的丫鬟們、喜娘、全福太太等人萬萬沒料到他來得如此之早,慌忙籌備諸物,又暗自偷笑新郎官竟猴急到這程度。


    果然是血氣方剛哪!


    果然才俊難過美人關哪!


    新房內淡香飄渺,喜帳微晃,紅燭搖曳。


    燭中添了濃酒,燃燒時散發淡淡微焦酒香,自帶綿密醉意味。


    秦茉頭蓋喜帕,靜坐雕工精湛、嵌貝鑲珠的架子床中。


    嫁衣華美如紅霞,金銀線刺繡的繁花百鳥與繡上的精刻珠玉更顯奢靡。


    這些,全是容非在數月前命人加急趕製的。


    楚然備禮趕赴長寧鎮時,所領的一眾人馬,就包括了杭州十幾名頂尖的繡娘。


    她們日夜為秦茉量身訂做嫁衣,一針一線極盡精致。


    容非放下那黃花梨妝奩,笑望新娘半晌,滿懷期待,手持一柄玉如意,緩緩遞至大紅綢緞蓋頭下,小心翼翼揭開喜帕。


    如他想象中一樣,鑲滿寶石的鳳冠下,她黛眉淺染,輕垂的雙目眸光瀲灩。


    唇脂紅豔,妍麗無匹。


    任人世間千嬌百媚、桃紅柳綠,他獨獨隻愛她妙目裏的春色。


    她柔柔抬目,羞赧一笑,瞥見案上的黃花梨妝奩,驚得說不出話來。


    “方才收到的,”容非挽了她的手,“據說從京城快馬加鞭送來的。”


    秦茉眸帶淚光,示意他拿過來。


    觸摸上麵的精雕細刻,感動又悵然。


    如父母所期盼的那般,她最終帶著妝奩,嫁給了訂下娃娃親的未婚夫。


    甜蜜、感傷、羞澀交織心頭,卻又有忐忑、期待、慶幸融於其中。


    二人各懷心事,靜默良久。


    ···························


    傾聽遠處喧鬧聲淡了些,在喜娘的提醒和祝福下,忍俊不禁地執行新婚夜的同牢禮、合巹禮和結發禮。


    禮畢後,餘人殷勤備至,喜滋滋地說盡喜慶之詞。


    容非近來聽了許多,耳朵快起繭子了,連使眼色讓楚然予以重賞,催他們關門離開。


    房中隻剩下翎兒和一名小丫頭,仔細為秦茉取下沉重鳳冠、珠翠飾品,還沒收拾完畢,也被容非屏退了。


    暖融融的燭光下,花開並蒂的薄絹繡屏映襯著新婚的綺麗和吉祥。


    秦茉自行解散頭上發髻,啐道:“有你這麽著急的新郎官麽?外麵客人都沒離開……多失禮啊!”


    “眾所周知,我素來‘唯利是圖’、‘不近人情’、‘不苟言笑’、‘行蹤詭秘’、‘不勝酒力’……”


    容非除下帽子,協助她褪去厚重嫁衣,僅留下那身凸顯玲瓏體態的薄紗紅綾。


    被他毫不避諱的目光上下打量,她怯赧之情更甚,雙手胡亂遮擋若隱若現的風韻,語帶威脅:“不許看!”


    容非被她的拘謹逗笑了,解下外袍,吹熄半數燭火,回身靠近她,輕輕擁她入懷。


    “忘了那日應允之事?”


    秦茉知他所指。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她下意識的緊張與擔憂,遠遠超於綿綿情思。


    容非感受到懷中人的僵直,笑著吻了吻她的額角,柔聲道:“我收回那句‘遺憾我倆無法青梅和竹馬’的話。”


    她微覺愕然,睜著水汪汪的明眸,茫然不解。


    “錯過前麵的十八年,會讓我們更珍惜未來。”


    他捧起她的臉,眸光熱烈且坦蕩,直直透進她心底。


    她兩臂繞向他,緩緩把臉靠在他心跳所在,隨院外漸散人聲而劇烈。


    不多時,他如細雨輕柔的吻,落在她沉靜的眼皮、小巧的鼻尖、柔軟的檀唇,濃情蜜意間醞釀起絲絲縷縷的盼望。


    當紅裳半褪,如花開花落般片片飄飛而下,覆蓋了水磨青磚地板,二人於唇齒磕碰中,抵死綿纏至舒坦的婚床。


    肌摩挲,汗互融。


    淚眼所見的紅帳如烈火,將她吞噬。


    璀璨絢麗到了極致,卻又如置身狂潮,一浪疊一浪的洶湧澎湃淹沒了她。


    馨香室內,銷魂蝕骨,繾綣靡離。


    熱潮散去,她蜷縮在他懷中,蜜頰媚如海棠盛放。


    他親了親她的眉心,吻去她眼角的淚,眸底滿滿的盡是憐愛。


    長久於夢中困擾他的,終於實現,他們完全屬於彼此,毫無保留。


    大抵繁瑣的婚禮讓她疲倦,耳鬢廝磨一陣,她已陷入半夢半醒間,軟綿綿地任他整理床單上的狼藉。


    燭火熄滅後,她在熟悉的懷抱內沉沉睡去。


    依稀夢回他們初見的那一夜,場景變換到了秦園後花園,後又到了東苑廊下,藤蘿花瀑中……


    與過往不同的是,他們一次又一次地綢繆相依,化為彼此的骨血與靈魂。


    真是個大膽且不知羞恥的夢。


    然而,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夢境與現實,似乎有了重合。


    “別鬧……”


    “噓……乖,你答應過的。”


    秦茉再無選擇,任他反反複複地施予與索取。


    紗帳搖晃,被枕透香,一夜魂亂。


    歡喜衝刷著疲憊,連捶床的力氣也不剩半分,殘存的意念讓她深刻明白,自己著了他的道兒。


    那天,她執意讓他等到新婚夜。


    他提出了條件——屆時,你得乖乖聽話,由我吃飽。


    而今,她腸子都悔青了。


    作者有話要說:


    特別鳴謝:


    鯊魚也會哭扔了1個地雷


    讀者“憂愁の串串”,灌溉營養液 +2


    (╯3╰)


    第96章 番外三(上)


    漫天碎雪紛紛擾擾, 為依山而建的賀家群院淡去了畫棟雕梁之色。


    天寒地凍,各處無人走動,唯獨柳蒔音身披朱色緞子鬥篷, 步伐匆匆, 冒雪而行, 穿梭於各院落間的過道。


    疾風揚起鴉翎青絲, 將寒雪肆無忌憚抖落在她身上,她縮了縮脖子, 雙手藏在兔毛圍袖之內。


    秀眉和長睫沾染雪粒,襯得她雙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靜,緊抿的粉唇略顯心事重重。


    恍惚間,她隱約覺得雪似乎緩了些,可再看前方, 明明北風呼嘯……何以她沒感受到雪落?


    她茫然抬頭,驚覺頭頂不知何時冒出一把月白色的皮紙傘;急轉過頭, 背後多了一名為她撐傘的黑衣男子。


    此人三十歲上下,臉色蒼白,有著她最熟悉不過的端正五官和木然神情,正是她的“舅舅”南柳。


    “嚇死我了!知不知道自己無聲無息出現, 真的很像鬼啊!”柳蒔音先驚後喜, 順了順凝滯的呼吸,按耐打人衝動,從圍袖中抽出雙手,輕輕為他掃落頭頂和肩頭的雪末, 心頭暖意流淌。


    “不必管。”他嗓音通透澄澈, 一如既往。


    “你怎麽回來了?不是隨七爺和夫人去孤山別院住到開春嗎?”她提起容非,心下忿然。


    她誤以為, 容非成親後定會安分守己在家陪夫人,不會像往日那樣到處亂跑,結果,攜同夫人跑得沒了影。


    新婚燕爾時,他先陪夫人回長寧鎮,一會兒又跑到衢州拜訪王爺,轉悠了近兩個月。近日夫妻二人又去了別院,大小事務、文書信件等每日交由楚然轉達或傳遞,連八衛成了跑腿的。


    容非和秦茉四處溜達,南柳自然要跟著。


    柳蒔音已多日不見他,正愁是不是該跑一趟,跟他商量點事,他竟返回賀家大院,且一聲不吭跟在她身後。


    當柳蒔音問他為何回來,南柳回答簡略:“休假。”


    風雪無半分消停之意,柳蒔音催促道:“走!去我那兒!有事和你說。”話音未落,手突然挽向他胳膊。


    南柳驚詫之下,側身而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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