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看得出。”


    燕鳴遠“嘿嘿”幹笑幾聲:“偷偷跟你說,保守估計,至少有四個以上的暗衛輪流守著他,藏得極為隱秘。你們倆若是有什麽親密舉動……嗯嗯……嘿嘿嘿……”


    不會吧?此話當真?那上次……後巷,他對她摟摟抱抱,還親了,豈不……?


    秦茉霎時間滿臉通紅,目瞪口呆,半晌方擠出一句:“……你莫要嚇唬我。”


    “嗬、嗬、嗬!原來……真有親密舉動啊?唔唔唔!”燕鳴遠捂嘴而笑,洋洋自得,“被我套出來了!”


    “你這孩子!”秦茉氣瘋了,恨不得一手將他從屋頂推下去,怒道,“沒有!不許亂想!”


    燕鳴遠怕她惱羞成怒,悄聲轉移話鋒:“不過,護衛的事,你可千萬別告訴他,是我說的。”


    秦茉臉紅耳熱,深感自己已蒸發在空氣中,化作一縷煙。


    喘息過後,她強行辯解:“說不定,是債主派來監視他?他說到鎮上避債……”


    “債個頭!他要真欠債,唯一欠的隻能是情債。”燕鳴遠斬釘截鐵。


    情債?秦茉不由得想起自己虛無的婚約。


    據母親所言,她一出生就與人定了親,紅紙墨書,上麵書寫著她與未婚夫的姓名、生辰,以及雙方父母之名,隻是十八年前出了變故,婚書不知所蹤。


    父親與好友被人追殺,臨別時約定,以黃銅鑰匙為記,另尋機會再立婚約。無奈對方為避禍事,舉家遷離,消失無蹤,舊約渺茫。


    她五歲那年,父親離家遠行,最終遇上仇家,輾轉而歸的唯有不完整的骸骨。母親神思不屬,記憶錯亂,終日沉溺於悲怨中,對鏡獨坐。緩了兩三年,才稍稍好轉,但母親身子弱,沒幾年,便隨父親去了。


    臨終前,母親對秦茉明言,當初父親與友人生死與共、情誼深重,若非遭遇劫難,對方絕不會隨意毀約,因此命她守諾到十八歲為止。若那家人再無影跡,她可隨心所欲,自尋出路。


    等了幾年,杳無音訊,秦茉越發懷疑是否確有其事。前年,她向秦園管事宣婆婆確認,二十多年前,父親曾與兩三知己往來密切,甚至在他們協助下打造秦園,又將秦家東苑改為現今的格局,確實有位龍姓友人,生得魁梧結實,令宣婆婆印象深刻。


    縱觀目前情況,她與容非之間徘徊不前,他遲遲未挑明,是否也和她一樣,另有婚約在身?


    倘若八月時,她無須再等待,橫在他們之間的,又會是什麽?


    月暗星飛,高樓之上,未來恰似這如潮夜色,風搖影動,如有魑魅魍魎暗中窺覬,而目光企及的閃爍燈火,成為心中微弱而長久的希望。


    ……


    夜深人靜,獨坐於西苑小院落的杉木桌前,容非沏了壺粗茶,飲之無味。


    但此時此刻,即便給他換上頂好的茶葉,於他而言,又有多少區別?


    杜棲遲暫時放過他,而今同在鎮上,亮了身份,躲得了多久?


    他原想讓秦茉回避,遺憾已太遲,事到如今,他得摸清楚,青脊因何而來。


    黑影一晃,有人翻牆而入,踏足無聲,冷笑道:“呦!容公子好早!”


    不用細想,容非已知是燕鳴遠。


    他從東苑回來整整坐了大半個時辰時辰!意味著燕鳴遠帶走秦茉,密談同樣的時間!


    心頭冒火,容非表麵平靜,淡然道:“比不過燕少俠,花前月下,佳人相伴。”


    燕鳴遠輕“哼”一聲:“你說這話,心不痛麽?”


    “我信得過你。”容非緩緩擱下杯盞,借稀薄月光審視燕鳴遠的舉止神態。跟前的少年,玉采豐神,眼神深邃,除了惱火,無絲毫旖旎之氣。


    “切!”燕鳴遠嗤之以鼻,忽然晃了晃手中的小碟子,上麵粘著三個糯米小金團,“餓不?給你帶了宵夜。”


    容非想起秦茉那句“阿遠,你要不要嚐嚐我親手做的小金團?可甜了”,雙拳緊捏,青筋暴起。


    對方要不是南燕的兒子,他定要給這小子幾拳!當眾拐了他心尖上的姑娘、吃她做的點心,還特意留幾個帶到他麵前炫耀!


    按理說,他這般死要麵子的人,定會一口拒絕人家吃剩的食物。


    可那黃燦燦的桃子形狀,分外誘人,一想到秦茉十指纖纖,幽雅如蘭,容非垂涎欲滴。


    吃不上做點心的姑娘,吃她做的點心也好。


    於是,容非瞬時沒皮沒臉沒骨氣,仍要作出勉為其難的樣子:“也成,茶喝多了寡淡,留兩個我嚐嚐。”邊說邊伸手去接。


    “且慢!”燕鳴遠快如閃電一收,瞪眼道,“你得老實招了,麻雀找你做何事。”


    容非皺眉,悶聲道:“不是我不肯說,青脊奉命查案,我這等平民百姓怎敢多嘴?杜指揮使問些話,排查嫌疑人而已。”


    “哼!你這家夥,一看就不是好人!招蜂引蝶!活該你被人逮了!”燕鳴遠嘴上雖這麽說,但他在窗外竊聽到那幾句含混不清的話,也覺得二人並無男女私情。


    打什麽謎團!小麻雀這丫頭!往常哪來那麽多話!見到俊美男子轉性了?


    燕鳴遠怒氣衝衝,鼓起腮幫子,丟下小金團,旋風般回屋。


    容非知他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笑而搖頭。


    撚起一小金團,觸感綿軟,形如飽滿桃子,小小尖兒和流暢淺溝,可愛極了。


    秦姑娘玉手靈巧,遠超常人。


    容非滿懷期待,喜滋滋將小金團放入口中,沒嚼兩下,一臉歡愉蜜笑瞬間扭曲。


    秦茉這騙人的小妖精!


    說好的“甜”呢?哪裏甜了!簡直酸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五一節的第二更來了!前麵還有重要的一更,不要漏了哈!祝大家節日快樂!】


    提及過兩次的鳳陽富商庫房被盜,是上個文的開場,算是小彩蛋。(*^__^*)


    特別鳴謝小仙女們的投雷與灌溉:


    糖心雷扔了5個地雷


    讀者“郭郭”,灌溉營養液 +4


    讀者“無名權兵衛”,灌溉營養液 +1


    麽麽啾!~(≧▽≦)/~


    第四十二章


    煙雨蒼茫寥廓, 長寧河如玉川潺流,夾岸翠柳招搖,鶯啼雀起。炎夏的炙熱, 因沾衣欲濕的細雨而淡去不少。


    秦家連片院落中, 青磚白泥間隔著婆娑花木, 錯落有致, 景致幽深。


    待到向晚,風急雨飄, 秦茉獨自回房,啟箱取了件的豆綠紗衫,忽見折疊在角落的青白半臂衫,總算記起,容非借她的那件衣裳, 已在她房內安安靜靜呆了十餘天。


    她一姑娘家留著男子外袍,時日越長, 越是尷尬。


    當麵歸還,隻會扯起當夜的親密回憶,她得想辦法,不動聲色還回去。


    雨下了一整天, 秦茉幾乎沒邁出過這座樓, 聽往返各院送菜送日常用具的小廝說,容公子在西苑作畫,和楚公子偶爾說笑,她的心稍安。


    既有閑情逸致描繪丹青, 想必杜棲遲並未為難他吧?


    風夾雨入簾, 珠子相互碰撞聲提醒她上樓的目的。回過神來,她披衣下樓, 與魏紫、小豌豆一同用膳。


    近來魏紫忙於酒館生意,今兒趁雨天客人少,她一得空便回家吃晚飯,因而這頓,菜肴比平日豐盛。


    眼看魏紫不斷給小豌豆夾菜,剪碎黃韭雞蛋餅,以八寶豆腐拌飯,專注而細致,神情慈愛,秦茉不由得感歎:“嬸嬸,你可曾想過,生個孩子?”


    “說的什麽話呢!”魏紫蹙眉啐道,“你這是存心揶揄我?還是嫌棄我?”


    “下個月居喪期滿,你若愛留在秦家,我當然歡迎,隻是替你可惜。你才二十出頭,理應有人疼惜。”秦茉邊說,邊親手給她舀了碗酒釀小丸子。


    這話題,不止一次從她嘴裏道出,言辭一次比一次誠懇。


    “你和小豌豆很疼我啊!”魏紫夾起一塊爆炒腰子,以茶水涮掉油和汁,放入小豌豆碗中,抬目道:“茉茉,這口吻,像極了三姑六婆。別忘了……你自己的婚事。”


    “我?還早。”


    “聽說,你前日與容公子從鎮子集會場地並肩而回,昨晚又跟燕少俠夜遊東苑,驚動了青脊指揮使,到底怎麽回事?以往再多、再熱烈的追求者,未見你親近,這一下子……倆都這麽熟絡了?”


    “少聽人胡說八道,”秦茉心虛,“食不言,不說了。”


    魏紫見她強詞奪理,無奈一笑。


    然而沒多久,秦茉吃了塊糟鰣魚後,突然神神秘秘問道:“上次與人在橋上相鬥的灰衣青年……近日有否與你說過話?”


    魏紫一愣,淡笑道:“沒。”


    “為何?”秦茉錯愕。難不成她理解錯了?那人對魏紫無意?


    “那位客人從那天黃昏後,沒再出現。說來也怪,過後幾日,又來了兩名基本不喝酒的客人。我仔細觀察過,如你所言,他們年紀相仿,氣質接近,像是一夥人每日輪流盯梢……”魏紫苦笑,“可又不似要搞事。”


    秦茉則記起燕鳴遠提到過,容非那家夥居然有護衛!這批身負武功的青年,會是他的人嗎?


    既然他們對青梅酒館和魏紫無惡意,秦茉亦懶得追究,決意靜觀其變。


    閑談之際,魏紫提到,因其母久病未愈,她這幾天得抽空回娘家探望。小豌豆不便隨行,由秦茉照料幾天。


    魏紫身為不受待見的幺女,嫁入秦家做填房,一過門便沒了丈夫,飽受娘家人叔伯嬸母、兄弟姐妹的冷言與詬病,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樂意回去。


    於她而言,無血緣關係的秦茉和小豌豆才是她真正的親人。


    秦茉理解她的難處,反正已熬過最忙的階段,自是一口應承,又叫慕兒、巧兒陪她同去,多帶些上好藥材。


    飯後,魏紫與丫鬟巧兒到酒館打點,秦茉不願出門,牽了小豌豆沿回廊散步閑聊。


    細雨微歇,薔薇被雨催落,花凋葉零,殘香四濺,恰如美人朱顏褪色。再美的花兒,經得起多少時光的雨打風吹?


    秦茉想到自己和魏紫,身為女流之輩,一路走來,磕磕碰碰,何日是個頭?


    她鮮少觸景生情或對影自憐,最近心事縈繞,千思萬緒,沒來由平添感慨。


    忙生意之餘,她善於觀察細微處,以判斷來往人員身份,但近來周邊現身之人,已超出她的識別範圍,讓她生出無助感。


    這些疑似另有目的、卻極難看透的人當中,包括忽遠忽近的容非。


    初識那幾日,她著實討厭他,好管閑事、自以為是、語帶嘲諷,兼之他最早識破她的小秘密,縱然看上去不像要以此相挾,仍教她全神堤防。


    細算下來,向賀祁甩墨、跟在騙子團夥身後、為她擋了一棍子,又撿了發簪、替她修複好……


    秦茉自問跟容非的小小互動,大多如雞毛蒜皮,不足為道。


    情誼這回事,並非經曆大風大浪才會產生,細水長流,綿綿不斷,亦是一種極致。


    正如那日柳樹下溫和一笑,足以將此前堆疊而起的感動與溫柔交匯成流,衝垮她防備的堤壩。


    心,終究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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