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盛安京的世家貴族而言,府上千金若不會琴棋書畫,傳出去可是掉份兒的。


    鴿姐兒慣常性子軟,著急了就說不出話來。沈嬤忙又搶先解釋道:“大夫人說得是,作畫怡情養性,以畫表心,意義頗佳。但小姐栽培這幾盆花,用的心思比畫一幅畫可要多多了。就如這種花的土,便是小姐采集鬆果、鬆針與彩葉等晾曬精製而成的營養土,不僅疏鬆通氣,還能保水保肥。昨日下雪天寒,姑娘寧把暖爐移去花盆旁,自個兒都冷著呢,為的就是讓花朵兒好好的。”


    這幾盆花確實難養,當下也非隨便能買著,且喜歡溫暖的環境。莫說別的,就一路乘船北上而來,到了京都還能帶著花骨朵,就足以證明養花之用心精湛了。


    湯氏本想夾槍帶棒地奚落一番,畢竟這可是老太傅“千叮萬囑”要娶過門的孫兒媳。沒想到卻給對方送了話頭,長臉了……還營養土,就沒聽說過。


    一時噎得沒再繼續開口。


    魏妝氣定神閑,隻待沈嬤把話說完,柔聲添補道:“老夫人喜花,應當聽過每種花皆有花語。譬如這蜜香金茶,開出的花朵流光溢彩,綠葉晶瑩亮潔,玉葉瓊枝之間富麗奪目,不僅觀賞價值高,還寓意花開富貴,福壽延年。正如大伯夫人所言,花開了謝,謝了又開,更代表著生機勃勃,生生不息,都是極好的。”


    魏妝說完這一通,忽然發覺人要狠一些活得更自在。比起前世溫順憋屈的自己,一旦沒顧慮了,做件事、迎合什麽話可謂信手拈來。


    這種感覺簡直輕鬆極了,好在發現為時不晚,人生才開始呢。


    老夫人羅鴻爍盯著花,果然見那花苞金黃豔澤,榮貴馥鬱極了,這要擺在自己的壽宴上,不定得多麽招搖。


    她心裏對湯氏沒好氣,這湯氏為著謝太傅給老三起的一個名,酸了吧唧多少年。當著客人的麵,也不知收斂。


    羅鴻爍有心給湯氏一個威懾,便說道:“大房家的這就刻板了點,人人都送字畫雕刻,這送花便成了個新鮮的主意。張福家的,你搬去我院裏吧,好生照料著!”


    竟囑咐的是自己身邊的親隨仆婦去張羅。


    沒隨便棄置犄角旮旯了。


    魏妝落了口氣。看著自己精心伺弄的花,心想這次總不至於枯死了。她雖活兩世,可對花花草草的喜愛仍然如初。


    “老夫人能喜歡,晚輩深感榮幸,亦是花兒們的福氣。”


    羅鴻爍試探了這一番,竟沒能夠使上勁兒來,小姑娘仿佛根本不關注與老三的親事。


    本來以老三那般清名赫奕、龍潛鳳采的世家貴子,怎麽著姑娘家至少都該有點春心浮動的盼望吧。


    結果可好,魏女落落大方,句字隻祝賀壽辰,看起來對敬彥竟沒甚希冀。


    這不應該啊,盛安京的貴女千金們,哪個不是提起老三心神慕往的?何況她還早已定下了親。


    莫非數年未聯絡,竟在筠州府另有心屬了麽?畢竟以那僻遠軍屯之地,適齡男子也不少。


    這讓羅鴻爍很不得勁,感到自己心目中的孫兒被貶值了。


    罷,許是沒見到真人,等見到人就該不一樣了。


    這一想,再瞟瞟那三盆花,羅鴻爍心情又覺得好了不少。原還怕魏女癡迷老三,到時“誘使”她退親麻煩,沒想到這般識抬舉,倒是方便多了。


    老夫人此種隱藏的思謀籌算,除了身邊的得用親信,是不能為外人訴道的。畢竟略欠‘妥當’,不符世家門第作派。


    一時便溫和起來了,說道:“難得兩家人相見,忍不住嘮了會兒家常。你們一路辛苦,必也乏累,先安排下去歇息吧。等過幾日天好了,隨我出去走走,也見識見識各家的儀容風範。在咱們盛世京都,女子焉能不知禮樂日常也。”


    魏妝應:“喏,謝過老夫人。”


    隨後與沈嬤一同出了廳堂。


    堂外薄雪初融,清風拂麵,叫人煥然醒神。但見廊下已經候了個樺茶色褙子的婆婦。魏妝抬眼一看,換成二等的近仆了。


    她心裏隻覺好笑,這老夫人的耳根子果然忽軟忽硬。


    她對婆子抿笑:“煩請嬤嬤引路。”


    樺茶衣婆婦臉上的神情也比先前一位暖和,回道:“姑娘隨我這邊走。”


    去的卻不是魏妝記憶中的方向,記得初入謝府她住的院子比較偏僻,因著老夫人存心要她與謝敬彥拉出距離。


    這次卻變了,是她不熟悉的回廊。


    雖然魏妝在謝府做了十多年的少夫人,可有許多地方她仍不熟。比如大房的一些相關院落,還有謝敬彥的靜修琴室。


    那個男人嗜琴,專門養了一名琴師,叫什麽鶴初先生的,據說是個盲女。魏妝與他夫妻多年,竟是一次也未曾見過。


    謝敬彥不喜歡人靠近他的清修靜室,初婚時,魏妝每有急事要尋他,也隻能站在院外不遠的石橋上,托他的親隨去喊。隻怕她若是一入了他靜室,他得像換馬車一樣,把一矗院子也給拆光另建。


    倒是他,卻舍得放親兒子進去。


    他們之間的後來,也唯有在寶貝兒子之事上,才能有那麽幾句薄薄語言。


    想起十歲的謝睿,魏妝心底再生出為人母的掛念。


    到底狠狠心,按捺下去!自己這般穿過來,前生就算作一場夢了。


    不一會兒,便到了傾煙苑。一進的小院,中間一個正房,兩側廂房與耳房,別致新穎。


    謝侯府後來有經過翻整修建,這裏魏妝卻真記不起來是何處。


    好在環境不錯。


    尤其沈嬤,看得極為滿意,滿心嘖讚,果然是京都大方的侯爵府啊。


    雙手給婆婦送了幾枚賞錢。


    樺茶衣婆婦用手指摩挲,琢磨這筠州府屯監家挺懂做人,臉上也就熱絡了。


    說道:“這院子風景好,因怕打擾清幽環境,建好後還未住過人呢。魏小姐你是頭一個。你們先坐下歇歇,一會兒就讓人把物什需用搬過來了。原本早該做好,隻這些日府上忙著籌備老夫人壽辰,就晚了一天。”


    魏妝乖覺回道:“應該的,老夫人的事要緊。”


    婆婦便心滿意足地離去了。


    暗歎這魏家女的厲害,小小年紀美媚惹眼,處事卻周全圓潤,頗討人喜歡。原本老夫人安排的院落在僻處,這般卻是與三公子僅隔著一條廊了。


    東西又得重新搬過來。


    婆婦是老夫人跟前的親信,一時也猜不透老夫人是怎麽打算,總歸照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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