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時間倒退回午夜十二點零七分。


    雁林派出所值班室接到一個報警電話, 由於信號差, 加上報警人情緒緊張, 通話斷斷續續:“我、我們……在、龍吟山迷路……有人受傷了。”


    由於對地形不熟, 報警人也無法描述具體的位置,聲音因恐懼抖得不像話, 還帶著哭腔,“我們……是a大……的學生……”


    “你們快點來, 拜托你們快來!”


    接著,電話就中斷了。


    雁林派出所立刻啟動山區應急救援預案, 組織了包括值班民警、消防隊、林業站護林員、當地農家樂老板(向導)和孤狼戶外救援隊在內的救援隊伍, 一共20人,趕赴龍吟山實施救援。


    龍吟山一共有7座海拔1700米左右的山峰, 地勢險峻, 山路複雜,救援隊兵分兩路,從主峰的東南和西北方向上山展開搜救。


    深夜的山路不好走,但因為大都是專業人員,速度比一般人要快,整整攀爬了一個小時後, 一行人來到半山腰。


    這時,留守派出所的民警又接到報警電話,那邊換了個女聲,情緒同樣很不穩定,甚至有些歇斯底裏地又哭又吼, 信號又極差,民警費了好些功夫才得到了兩個關鍵信息:一是他們此時的位置在山頂附近,二是有人墜崖,生死不明。


    這情況就嚴重太多了,民警一秒鍾都不敢耽擱,立即向上麵匯報。


    a市政府值班室接到求助,第一時間啟動空中救援應急機製,安排市局第二飛行救援隊的直升機前往營救,考慮到有人墜崖的特殊情況,分秒都是在和死神爭時間,為了提高墜崖者的生存幾率,值班室又聯係上了昭遠航空公司空中救援的負責人。


    昭航前年引進兩架專業的醫療救援直升機,這種直升機又叫“空中120”,裏麵配備了專業的醫療設備,可以直接在飛機上連接心髒起搏器和氧氣係統等,即使是在飛行過程中也可以為傷者提供一定的救護。這兩年來,昭航使用這兩部醫療救援直升機參與了多次營救,成為a市民間空中救援的重要力量,去年被正式納入包括a市、c市等五個地市在內的政府救援體係中。


    淩晨兩點整。


    熟睡中的程遇風聽到床頭手機鈴聲,接聽後得知有大學生在龍吟山墜崖、生死不明,需要出動醫療直升機救援的消息,頓時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龍吟山,不就是陳年今天要去露營的那座山嗎?


    後背爬上絲絲縷縷的涼意,程遇風緊握拳頭,“我知道了,立刻趕過去。”


    通話結束,他又撥通了陳年的電話,她沒有關機,還是能打通的,他一邊換衣服,一邊聽著悅耳的音樂鈴聲,愈加的心急如焚。


    襯衫扣子毫無章法地扣亂了,程遇風幹脆一把扯了下來,力度過大導致扣子崩落,他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十幾秒後,鈴聲停了,程遇風的心跳似乎也跟著停了,然後耳邊聽到一個還帶著睡意的模糊聲音,“喂……”


    “年年,你沒事吧?”


    原來是虛驚一場。


    程遇風看著自己映在落地窗上的倒影,陌生得可怕,他多久……沒有過這樣害怕的情緒了?


    時間刻不容緩,所有屬於私人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


    程遇風講了幾句話,交待陳年待在原地哪裏都別去後就掛斷了電話,他隨便套了一件t恤和外套就到車庫取車,匆匆出門,趕去機場。


    隨著航空領域的管製越來越嚴格,民用直升機必須提前一周向民航局提出申請,隻有得到批準後,才能進行空中飛行。但由於救援直升機性質特殊,加上相關部門已經對低空救援開放綠色通道,所以在申請程序上並不需要太多時間,最快可以在二十分鍾內完成起飛。


    淩晨兩點五十三分,由程遇風操縱的救援直升機緩緩升空,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先去正華醫院接了等候在停機坪的醫生和護士,然後才前往遠郊區的龍吟山。


    搜救隊的行動仍在繼續,此時,他們離陳年所在的露營點還有半小時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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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營地裏一片死寂。


    大家都裹著外套圍坐在重新燃起來的篝火旁,沒有一個人說話,隻有呼呼呼刮麵吹過的風聲,冰冷而絕望。


    會長撿起手機撥了報警電話,給民警提供了更多有用的信息,通話結束前,民警又囑咐他們待在原地等消息,絕對不能私自行動。


    貿然行動,非但幫不上忙,可能還會給救援隊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會長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又清點了一遍人數後,讓大家先回帳篷休息。


    然而這種危急時候,大部分人都被嚇得魂飛魄散的,加上同伴墜崖,生死未卜,誰還能睡得著?


    不遠處,有兩個女生相擁著低低哭泣。


    會長仰天長歎了一聲,也倒在了草地上,望著滿天星空,雙眼無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的黑色頭發被風吹得淩亂,如同野草,茫然無助地在風中東倒西歪。


    談明天看到這一幕,心裏很不是滋味,好好的一場露營,本來都開開心心的,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陳年握了握她冰涼的手,輕聲安慰道,“沒事的。”


    談明天鼻尖一酸,眼淚就掉下來了,“陳年,我好怕。”


    家境優渥的女孩子,從小在父母羽翼下長大,何曾經曆過什麽大風大浪?更別提在這深山曠野中,親自感受一個生命可能漸漸離去的絕望。


    陳年緊緊抱住了她。


    淩晨三點三十三分,程遇風的直升機盤旋在龍吟山上空,和市局飛行救援隊的直升機一起從東、西兩個方向,協助地麵救援人員展開空地聯合搜救。


    深夜的龍吟山仿佛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怪獸,林間飄著淡淡的水霧,無邊夜色也阻礙視線,且直升機隻能停留在指定高度,底下林木繁盛,溝壑縱橫,從上往下看,人無異於成了一隻螞蟻,搜救難度大大增加。


    山風越來越大,吹得樹木簌簌發抖,落葉紛飛。


    因左腳扭傷趴在雜草叢生的樹下的溫清歡抬頭看向夜空,黯淡無光的眼睛頃刻間亮了起來,她使勁揮手,“救我,我在這兒,這兒!”


    在幾米遠外的另一個男生,自告奮勇當護花使者的外語係大一師弟,正深深地把腦袋垂在膝蓋間,聽到溫清歡的聲音,懷疑自己是做夢,當他看到頭頂的直升機,這才整個人從地上跳起來,手腳並用,用盡全力呼救。


    然而,高大樹木擋住了他們的身影,茂密的枝葉篩弱了他們深受饑餓寒冷恐慌壓迫,從喉中壓出來的並不算很大的聲音,在螺旋槳的聲響中,他們無力地落回地麵。


    溫清歡捂著臉,哭得梨花帶雨,想到自己此刻的處境,心中無比懊悔。


    篝火晚會時,她也是一時興起,想著來都來了,不爬到山頂未免遺憾,而且她看過網上驢友的攻略,龍吟山山頂才是最好的日出觀看點,沒想到她這個提議得到了旁邊兩個男生的響應,其中一個還是自稱野外探險專家的大三師弟阿標。


    從露營地到山頂隻要四十分鍾左右,況且阿標還一臉自信地說自己知道一條近路,抄近路上去隻需二十分鍾。


    既然如此,那就出發吧。


    開始非常順利,快接近山頂時,溫清歡一個不小心沒抓穩,從小坡上摔了下來,左腳一陣鑽心的疼,疼得她都快昏過去了。


    不知道是扭到了,還是傷到了骨頭。


    阿標察看過她的傷勢,覺得眼下這情況不適合繼續往上攀登,當機立斷決定折返。


    不料,三人下山時卻迷了路。


    月淡星繁,山間迷霧彌漫,再也找不到來時的方向。


    阿標交待讓大一師弟先照看溫清歡,自己則穿進夜色中去尋路,此處樹高路雜,且因為是“秘路”,基本看不到任何的標識物,水霧將腳下的泥土浸得又濕又軟,他完全沒有防備一腳踏掉了軟土,墜落山崖……


    墜落前的一聲尖叫驚動了山鳥,鳥兒們振翅撲簌飛起,也跟著發出慘慘的叫聲,聽起來格外滲人。


    溫清歡和大一師弟麵麵相覷,預感到阿標是出了什麽事。


    大一師弟循聲小心翼翼打著手電筒,沿著阿標在鬆軟土地留下的腳印一路找過去,找到了腳印盡頭的山崖口,當下就雙腿發軟,驚慌失措地掉頭跑回去找溫清歡。


    第一個報警電話是大一師弟撥出去的,山頂信號時有時無,好不容易撥出去,接通的那一瞬間,他腦子是一片空白的,語焉不詳地告訴值班民警“迷路、受傷”,卻忘了把最重要的墜崖信息告知。


    拜托他們一定要趕快過來後,他的電話就因電量耗盡自動關機了。


    緊接著,溫清歡用自己的手機再次撥打了報警電話,可每次都撥不出去,直到後來屏幕上直接顯示無信號。


    她撥電話時,大一師弟又大著膽子回到山崖邊,喊了好一會兒阿標師兄的名字,完全沒有回應,他是哭著回來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微弱的信號,溫清歡終於成功撥出了電話,這短短一個多小時裏的煎熬已經讓她情緒近乎崩潰,民警嚐試著安撫她情緒,讓她冷靜,可怎麽冷靜得下來?山崖下還躺著一個人呢!


    而且,這件事全是因她而起,要是阿標真出了什麽事,她、她的前途肯定就全毀了。


    民警又讓溫清歡把定位發過去,重複說了三遍她才聽清楚,手指哆哆嗦嗦在手機屏幕上滑動,定位還沒來得及發出去,信號又消失了。


    思緒到這裏結束,溫清歡握著依然信號全無的手機,手掌撐著草地爬了起來,“扶我去空曠地帶。”


    大一師弟也遲鈍地反應過來,狠狠揪了自己大腿一把,剛剛直升機過來時為什麽不用手電筒呼救呢?至少那樣被發現的幾率還大一點。


    兩人從林中走出,來到一小片空地上。


    電筒和手機手電筒全都開了,白光照著草地,草葉飄搖。


    正做著低空盤旋的直升機裏,程遇風餘光瞥見地麵微光閃動,他眯著眼神色一凜,用無線電話通知其他人——


    “目標已發現。”


    幾分鍾後,醫生和護士抬著擔架從直升機上下來,程遇風隨後也下了飛機,參與到救援行動中。


    看到他們出現,大一師弟淚流滿麵地衝上去,連話都說不出來,邊哭邊帶著醫生和護士去山崖口救人。


    山裏晝夜溫差大,此時山頂的溫度隻有4、5c,程遇風留意到趴在地上的女生凍得渾身發抖,他想都沒想就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到她身上,然後步履飛快地跟上了前麵的醫生和護士。


    暖意覆上來那一刻,溫清歡怔愣住了,回頭隻看到一張男人的側臉,然後就是漸漸遠去的挺拔背影……


    很快,市飛行救援隊和大部隊都趕到了山崖口。


    救援很順利。


    墜落二十多米深懸崖底的阿標被救援人員用扁帶繩索吊著送上崖頂,在醫生和護士的幫助下又送上了醫療直升機,經過醫生的初步檢查,阿標頭部、手部和腿部均有受傷,好在沒有生命危險。


    程遇風把他們送到正華醫院。


    飛行救援隊的直升機則是來回三趟把所有參與救援的人員運回了山下。


    天一點點地亮了,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柔光照耀著這清晨的山林,鳥聲清脆,仿佛昨夜驚心動魄的救援隻是一場夢境。


    知道救援成功的消息後,營地裏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回帳篷睡覺去了,陳年卻一夜未眠,天剛亮她就去找會長,告訴他自己想提前下山。


    按照計劃,看過日出後,上午還有野炊活動。


    會長通紅著眼,估計夜裏也是沒睡覺,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點點頭表示知道,然後召集了所有人,宣布:“野炊取消,吃過早餐後就回a大。”


    身心俱疲的大家一致稀稀拉拉地響應。


    接近中午時,一行人抵達a大。


    半路上,陳年曾打電話給程遇風,得知他還在忙,就沒打擾了。


    等她回到宿舍洗完澡,程遇風才發來信息,說他現在在家裏。


    陳年拿起自己的包,對浴室裏的談明天說,“我出去一趟,可能沒那麽快回來,午飯你自己吃。”


    嘩啦啦水聲裏,談明天大喊,“你去哪兒啊?”


    回應她的是一記關門聲。


    陳年打車來到程遇風的公寓,用他之前給的門禁卡順利進入小區,上次他帶她過來時,當著她的麵按下了大門密碼,她看一眼就記住了。


    門也成功開了。


    陳年彎腰換鞋進屋。


    客廳裏沒有人,臥室的門虛掩著,她走進去,果然看到了睡在床上的男人。


    空調還開著,溫度比較低,程遇風穿著睡衣側身躺著,薄被隻搭到腰間,他看起來好像睡得很熟,但也隻是看起來而已。


    陳年剛靠近床邊,程遇風就若有所察般醒了過來,睜開眼看到是她,似乎並不感到意外,輕笑一聲。


    男人的聲音混著濃濃的倦意,聽起來很沙啞,陳年沒聽清他在說什麽,於是微微彎下腰準備湊過去聽。


    程遇風伸手準確地抱住了她,抱上`床,鎖在自己懷中,香香軟軟的一團,像沒有骨頭似的,他重新閉上眼睛,微勾唇角,笑得有些……不正經,“陪我睡一會兒。”


    陳年乖乖趴在他胸口,聽他呼吸又重新變得平緩,雖然自己也很困,可這麽一個巨大的幹擾源在眼前,哪裏睡得著啊?她忍不住摸摸他的臉,摸摸他的手臂,又紅著臉去摸那鼓鼓囊囊、如溝壑般起伏的小腹。


    一塊、兩塊、三塊……八塊。


    吃遍了男朋友的豆腐,陳年心滿意足,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正準備也眯一會,剛閉眼,她就察覺到什麽不對勁,自己的腿好像碰到了……


    根據形狀和熱度,陳年隱約猜到那是什麽,全身都發燙了。


    她內心天人交戰,幾乎用盡了生物書和生物競賽中所有關於那方麵的知識,去研究,去思索這樣一個複雜的難題。


    他睡了,它醒了,那他也是醒著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種曆史性難題,就交給大家去幫小年糕想答案了,抱拳!


    你們覺得,程先生的外套要拿回來嗎?


    隨機掉落100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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