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聿早就對扶蘇匯報了這件事,但是嬴政明著安排過來的人,扶蘇無論如何也不敢打發去別處。


    到了華陽宮崇明殿裏,扶蘇以看書為由,這才屏退所有。


    申聿隔著屏風,瞅著那兩個嬴政的人一個已經借故從外殿裏裏溜了出去。


    這兩個人,是從前天忽的被安排到華陽宮的。


    申聿抱著書簡,走到內殿。


    “君侯,最近,皇帝陛下經常召見二公子。”


    原來如此,我說為什麽二弟加冠之日已過,但是還是遲遲未被封君。君父決定要在邊地設君的消息都傳出去小半年了,但是至今諸公子之中一個事成的都沒有。


    扶蘇忽的問:


    “你瞧見剛才我二弟的神色了嗎?”


    “二公子臉色慘白。”


    “我指的是他之前的神色。”


    “二公子可謂是歡天喜地啊。不知殿下到底對二公子說了什麽?”


    “秘密之所以為秘密,自然是不能讓外人知道。但是,就憑將閭方才歡天喜地去麵見君父這一點,再聯想到他這君位被耽擱了這麽久,如今能不能被封,還真的難說。”


    將閭,還是太年輕了。


    沒想到,在邊地封君,推立郡國並行製這等事,他這個太子竟然要非但給他的那些個弟弟們鋪路,然後還要給教他們怎麽走這條路。


    “君侯為何非要堅持於邊地封君呢。”


    “我觀陛下,其實並沒有封君之意。君侯雖然貴為太子,國之儲君,備受陛下器重和信寵,但是天無二日,太子殿下為何要違逆陛下的意思,非要勸阻促成此事。”


    有些話,扶蘇在申聿麵前反而不說。


    因為他是個很聰明的人,反而有些危險。


    原因麽,當初烙餅的時候,是大家一起烙餅,但是餅子老烙成了,嬴政卻把它拿去一個人吃了。


    這合理嗎?


    時間久了,外人自然不心服。本就沒有六國百姓的群眾基礎,現在連同統治階層的權貴基礎也丟掉了。


    政治不是這麽玩的。


    主上問話,下臣必須得答;而下臣就連多問,都有僭越逾矩之嫌。


    申聿遲疑了一會,又道。


    “還有一件事。趙常侍被提拔為太仆了。”


    “此事我已經知道了。”說著,扶蘇又補了句,“那是他應得的。”


    申聿慌啊,從方才他從蘄年宮裏得到消息,他就開始慌了。


    趙高的親信將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


    沒想到都過去這麽久了,皇帝陛下居然翻了舊賬。


    原來是趙高想要提攜他的女婿,於是想法子調動他的女婿來鹹陽,但是被人將此事悄悄報給了皇帝。然後兩年前的事情,被全部翻了出來。


    他可是當初助力太子和趙高的搭橋人。


    若陛下要怪罪,他自然是保太子,可是保太子,他可能就沒命了啊。


    “昨夜蘄年宮裏傳出了消息,皇帝陛下震怒,險些責罰趙常侍。”


    扶蘇將書從眼前移開。


    “此事倒也不是趙常侍一人之過,還與君侯有牽連。說起來,此事其實都是下臣的錯。若是皇帝陛下真要責罰君侯,下臣會一人承擔此事。”


    話說的很容易讓人一頭霧水,但是扶蘇還不至於忘記這麽快就忘記兩年前的舊事。


    但是讓他感到有意思的是,這申聿的說辭。


    扶蘇聽了,不由得連連嘖嘖起來。


    扶蘇將書簡合起來,一臉佩服的看著申聿。


    “申聿啊申聿,你是真的有本事啊。”


    申聿更為緊張,喉結動了動。


    “下臣惶恐,不知君侯言下之意。”


    “你我相伴也有兩年有餘,我豈會不知你的心思。你這不僅僅是在向我示意盡忠,而是在求我救你。”


    “下臣惶恐,下臣未有此意。”


    扶蘇眼底一厲。


    “你求我也是白求。你要記住,我雖為太,但是隻有被做主的份,沒有做主的權力。君父要你生,你就生;君父要你死,你就得死。”


    申聿聽了,更是後怕,又開始打起顫來。


    “可君侯是陛下之子,下臣不過是一介內侍,命如草芥,卑微如螻蟻。”


    “那麽,以後做事就小心些。”


    以後……


    申聿聽了,如蒙大恩,連連道謝。


    扶蘇最近有點拿不準嬴政的心思。


    難道他這個太子,這麽快就要潛水了。


    他得去找個高人討教討教。


    “我許久未同王相閑談了,甚是想念。”


    “下臣這就去備馬車。”


    “不——王相此刻還被應該還被君父留在蘄年宮。你去請重華夫人派人在宮門口截留王相,說是夫人思念父親,想請他來宮中一敘父女之情。”


    “下臣這就去辦。”


    ——————


    蘄年宮。


    從聽了扶蘇的那句話開始,將閭便一直臉色慘白,但是嬴政的詔令已經下達,他自然不敢不去。


    於是這越靠近蘄年宮,將閭越是內心忐忑不安,臉色由白轉黑,前一刻臉色還算作是晴空萬裏,接著便是烏雲蔽日,隨後就是現在這副如臨大敵的嚴肅表情。


    他終於走到蘄年宮,入殿時,在門口遇見尚書令餘陽。


    “二公子這是怎麽了?莫非是身體不適,若是不適,差人知會一聲改日再來便是。”


    將閭強笑。


    “我無礙,現下隻想快些見到君父。”


    餘陽笑笑,連忙讓路。


    “二公子請。”


    餘陽望著這背影,瞧著這臉色。


    雖然二公子今天臉色不是特別好,但是這才是應該去見皇帝陛下的樣子。


    要流露出畏懼和謹慎的姿態。


    陛下最喜歡別人怕他。


    從前,二公子被召,每次都是歡天喜地的進去,而後垂頭喪氣的出來。


    可學學太子吧,人家在皇帝陛下麵前,經常是顫顫巍巍的。


    要說怎麽取悅皇帝陛下,二公子真應該去太子跟前討教討教。


    畢竟,他們兄弟幾人不是經常一起聚會嗎。


    太子常說近水樓台先得月。


    餘陽想著,然後快步往尚書台走去。那裏還要一大堆公文奏簡要處理。


    ————


    祈年殿。


    走了進來,看到嬴政麵色極善,將閭臉上的恐懼微微收了些。


    畢竟他那個料事如神的大兄,都已經給他把路指明了。


    他之所以驚慌,是因為他意識到。他先前的所為,都是觸怒嬴政的行為。


    (唉撲街了,看書的人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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