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來時闕大當家也早就到了,見他起來二話不說先是一個耳光。    闕思明被打的直暈乎,抹著嘴角低聲問了一句,“他們在哪兒。”    本來還想繼續打的闕大當家,手就下不去了,看著自己養大的孩子,就一陣陣的心疼。嶽大將軍之事,竟是一語成讖,如今本該死掉的人卻還活著,還亦步亦趨的跟隨在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身邊,這讓清醒之人如何自處。    闕大當家長歎了口氣,緩緩放下高舉的手,沉聲道,“鬱明鏡受了重傷,他們走不遠,躲進了大時山裏,我現在正命人搜山。”    闕思明垂著頭,沉默不語,好半天才艱澀的開口,“那個……真的會是他嗎。”    闕大當家和蕭總管對視一眼,歎息道,“應該錯不了,早年我和你蕭叔都同嶽將軍切磋過。將軍的師尊喜好雲遊四方,居無定所,無門無派,徒弟也就他一個,按理該傳給你……隻是你小時候體弱,沒能習武。後來到了闕家,就學了咱闕家的神鬼手,將軍的武功失傳已久,年輕一輩基本不會認得,也難怪你看不出來。”    蕭總管補充道,“那人無論是身形還是身手,都跟嶽將軍如出一轍,你蕭叔年紀雖然大了,但還沒有眼拙,應該是……應該是錯不了了。”    闕思明狠狠抓著床沿,實成的黑木硬生生被他抓出了五個個指印。    “我爹不是早就死了,為什麽……而且他為什麽會對鬱明鏡惟命是從。”    闕大當家沉吟道,“當年說嶽大將軍被當眾問斬了,誰也沒懷疑過。老夫當時早幾月收到你爹的信,信上要老夫趕緊去淮西,將你托付給我,想是當時他已經知道事情不妙了,老夫到了淮西,隻趕得及去救你,派去救你爹的人,全都死了……所以,其實誰也沒親眼看到嶽將軍死,估計那時,鬱明鏡就已經把人弄走了,可是他為何要這麽做?他一心要報仇,為何又要將人留在身邊呢。”    闕思明喉頭沙啞,他想說我知道,可是他說不出口。他如何說得出,他從小就看出來,鬱明鏡對他爹圖謀不軌,別有心思。所以雖然沒有實在的證據,說起來也牽強,畢竟鬱明鏡到他家的時間和他娘病重的時間,他已經有些記憶模糊了,可是他還是一門心思覺得是鬱明鏡害死了他娘。因為鬱明鏡表麵上溫文謙和,總是笑的如沐春風,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鬱明鏡看他爹的眼神,總是像極了一頭狼。    後來他爹被鬱明鏡陷害,抄家滅門,他就以為鬱明鏡是背負仇恨,伺機報複,才會有那樣的眼神,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鬱明鏡想要的,遠不止他想的那麽簡單。如果不是存了什麽心,誰會把仇人養在身邊。    一想到鬱明鏡對他爹懷著怎樣的企圖,他就恨的眼前都發黑。    蕭總管插嘴道,“將軍看上去,是被鬱明鏡控製了。”    闕大當家點頭道,“這是必然,聽你描述的狀況,老夫有個大膽的猜想。”    “什麽?”    “恐怕將軍體內,也有一條血蠱。”    蕭總管和闕青源都大驚,“難道鬱明鏡養了兩條血蠱在體內?”    “不錯,除了血蠱,還有什麽東西能如此可怕,將不共戴天的仇人變成自己的打手,六親不認,對著親兒子都能下殺手?可是當你叫他的時候,他卻突然有了反應,這就說明他沒有徹底被控製。”    “怎會如此?將軍在鬱明鏡身邊,少說十多年了,血蠱早該養成了。”    “不錯,按理說將軍應該早就變成一具行動的殺人利器,可是他先是在鬱明鏡不在時,放了思明一條生路,後又在聽到自己名字後,行動遲緩,有了反應。這就證明他還有自己的意識,他其實認得思明,也知道自己是誰。”    “莫非他是在鬱明鏡麵前裝裝樣子?”    “也未必,老夫想不出他有什麽理由,對鬱明鏡惟命是從,以他的功力要殺鬱明鏡,不是什麽難事,有什麽理由要潛伏在他身邊十三年?而且從那日你們交手的情況,將軍確實沒有留情,還險些殺了思明。所以老夫猜測,將軍確實被鬱明鏡控製了,但在偶爾的情況下,他還有自己的意識,這種時候,就是當鬱明鏡對他的控製減弱的時候。”    “控製減弱?這是為何?”    “老夫猜測,是因為鬱明鏡無法同時控製兩個血蠱。”    闕思明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眼中有無法遮掩的痛苦,“師父的猜測八九不離十……第一次跟他交手,他眼中不帶一點人氣,實在不像是裝的。後來進寶背著我逃跑,鬱明鏡轉而控製我,攻擊進寶。我爹從後麵追來,恐怕鬱明鏡控製我後,他就清醒了一些,所有才會在斷崖處,放了我們。”    “此次也是,我跟他交手時,鬱明鏡完全可以將我控製住,讓我沒有還手之力。可是他沒有,反而讓我們交戰了良久,後來蕭叔見我不支,情急之下叫了我爹,我爹那時就遲疑了,愣在原地。我想去截他的布巾,鬱明鏡這時又轉而控製我。我不能動之後,鬱明鏡吐出一大口血,看是受了內傷,他沒有參與打鬥,何來的內傷?恐怕是兩隻血蠱在體內的反噬。後來我爹突然恢複了之前的樣子,將他帶走了,本來局勢對我們相當不利,可最後卻是他們落荒而逃,必定是鬱明鏡身受重傷,害怕之後無法控製住我爹。”    闕大當家麵色凝重的點點頭,“如此解釋,很多事都說得通了。血蠱本就是相當烈性的東西,對於母蠱的寄主,也是一種毒。從未聽說過有人敢養兩隻母蠱在體內的,這無異於是玩兒命。血蠱生性凶殘,喜好爭鬥,養著兩隻在體內,絕對無法共容,鬱明鏡真是膽大,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喪命。”    闕思明冷哼道,“我看他離喪命也不遠了。我這麽多年來,潛心研究血蠱,多隻血蠱種在同一寄主體內,必死無疑。鬱明鏡之所以能活到現在,除了他醫術高明外,最大的可能是因為我和他碰不上,所以他體內屬於我的那隻母蠱,一直在沉睡,原來這麽多年來,不隻我在避著他,他也在避著我。如今避無可避了,必定是病入膏肓,急需長生石來續命了。”    一時間屋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眾人均心有戚戚焉,鬱明鏡如此瘋狂,最終卻是自食惡果,害人害己,真是造孽。    闕思明此時想的卻是,他更確定了鬱明鏡對他爹的心思。    如果不是情之所至,誰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拿命一搏,就為了留一個人在身邊。    闕思明心裏百味陳雜,想到他爹這十三年,必定受盡屈辱,若是完全喪失了自我,反倒是件好事,就是還記得,還有自己的意識,反而更加痛苦。    可是讓他想不通的是,他爹幾次清醒的時候明明有機會逃跑,為什麽不走呢?    恐怕還有其他把柄在於明鏡手裏,又或血蠱有他不清楚的更深的羈絆,使他爹雖然能夠暫時清醒,卻無法逃離飼主。    眾人雖然推測到了這一步,仍有很多疑問沉積在胸,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們對抗鬱明鏡,不再是完全被動。依現在的形勢,反而對他們更加有利。    當務之急,就是快點找到鬱明鏡,趁著他元氣大傷之時,一舉將其殲滅,救出嶽將軍。    闕思明經曆過一番思考和對結論的震驚後,頭腦也清醒了不少,想起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小虎。    他猛然想到小虎說的難言之隱,會不會跟他爹有關?    這種想法一生出,就驚的他一身冷汗。    若是鬱明鏡當初是拿他爹威脅小虎就範,就不難解釋小虎為何回藥穀偷長生石,而被他抓到卻一字不肯說了。    他傻到連能騙騙他的謊話都編不出來嗎。    闕思明抱著腦袋,隻覺得腦仁陣陣生痛。    難道真的如此?    隻有這樣的解釋是可能的,鬱明鏡究竟如何威脅他的,能讓他一字不肯漏?    小虎叫他相信他,把長生石給他……    他當時都說了什麽,都說什麽混賬話了……    小虎真的被他冤枉了嗎,他當時做了什麽……打了他……罵了他……趕他走……    休書……他說有難言之隱,說要相信他……    闕思明腦子亂成一團,各種念想不斷的在他腦海中喧囂流竄,身體快要炸開了一般,從裏到外的疼。    “思明,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師兄的聲音如天外來音,忽遠忽近,聽起來很不真實。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對,他是來找小虎的,他得把小虎帶回家,帶小虎回家……    闕思明突然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一把抓住幕簾,穩住自己的身體。    闕青源艱難的扶著他,“思明,你別站起來,你身體剛退了熱,幾天沒吃飯了,沒有力氣的,你躺下……”    “我去找小虎……”    聲音太小,闕青源皺眉道,“你說什麽?”    “我去找小虎。”    闕青源臉色微變,咬著嘴唇,死死按著他不讓他動,“師弟,躺回去,等身體好了……”    闕大當家謔的站了起來,一臉怒容,“混賬東西,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等你和你爹團聚了,你如何跟他交代,老夫如何跟他交代!”    闕思明搖搖頭,揮開闕青源的手,“很快回來……”    闕大當家上前一步,點了他的昏穴,氣的直喘氣,吩咐道,“把他看好了,還反了他了,看好了,醒了也不準出屋,不行就拴上!”說完氣衝衝的拂袖而去。    闕青源在下人的幫忙下把闕思明弄回床上躺好,給他蓋好被子,看著他睡夢中依然緊皺的眉頭和蒼白的臉色,隻能歎息。        第五十二章        闕思明若是能乖乖聽話的,肯定就不是他了。    闕家裏除了當家的,也沒人治得了他,他養了兩天,好得差不多了,就趁著夜深人靜,又偷跑了出去,一路直奔大理。    適時正當鬱明鏡自顧不暇,他這一路很是順暢,隻是路上不敢多做休息,闕家的人肯定在後麵追他。    馬不停蹄的跑了四天,總算到了大理。    此時的進寶,正光著膀子熱火朝天的在田裏收麥子。    那天在街上的事兒,好像沒發生過,樓驚羽該怎麽還怎樣,安安心心的在蘇府混吃混喝。    進寶每天跟吃錯藥了似的,大清早起床,就要把自己眼裏能看到的活兒都做了,中間除了吃飯上茅房,就不能歇著,一氣兒幹到天黑倒頭睡覺,第二天還大清早起床滿院子找活兒幹。    蘇府裏如今沒主子,平素就沒什麽事兒,雜活也根本輪不到進寶幹,他幹了下人幹什麽呀。於是老總管就勸,讓他歇歇吧。樓驚羽在旁邊兒看的也煩,說你不如陪我玩玩兒,累死累活的幹什麽。    進寶悶頭就是一句,我閑不住。閑下來就要想些亂七八糟不該想的,不如忙點兒,當鍛煉身體了。    他這麽著幾天下來,所有人都受不了,他也看出來自己給蘇府的人添麻煩了,於是又突發奇想,一定要去田裏幹活。    老總管沒辦法,還真把倆人安排到了自己鄉下老家,讓他們跟著收麥子去了。    進寶就跟找著人生目標了一樣,每天麵朝黃土背朝天,裝扮的很像那麽回事兒,跟一堆莊稼漢在田裏割麥子。    樓小公子不屑幹這樣的粗活兒,就在旁邊兒遮陽的棚子裏休息,擺上涼茶水果,翹著二郎腿一邊兒吃一邊兒看熱鬧。    幾天下來進寶曬的更黑了。    樓驚羽盯著他那寬闊的肩膀,鼓鼓的胸膛,緊實的腰腹,就錯不開眼珠了。    麥色的皮膚上附著一層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一排一排的汗珠兒順著流暢的肌理爭先恐後的往他褲子裏滑,眼見著那汗珠隱沒在挺翹的屁股裏,勁瘦的腰肢柔韌的扭轉著,修長的手臂一下一下的揮舞,帶動著後背的肌肉如山丘般連綿起伏,仿佛蘊含著無限的力量,又光潔漂亮的讓人想撲上去啃一口。    樓小少爺就一邊兒往嘴裏扔葡萄,一邊兒眯著眼睛衝著進寶赤條條的上半身產生無數幻想。    進寶抹著臉上的汗,轉眼看著樓驚羽那逍遙愜意的樣兒,就衝他招手,“哎,過來,給哥遞口水。”    樓小公子一聽召喚,立馬舀了碗綠豆湯,給他遞過去,“綠豆湯,解暑,特意叫人給你熬的。”。    進寶衝他笑笑,“謝謝啊。”他是渴壞了,接過碗對著嘴就咕嚕咕嚕的往裏灌,樓小公子看著汗涔涔的脖子上上下滑動的喉結,也跟著咽了口口水。    進寶喝完了,樓驚羽就把手裏的布巾遞給他,“擦擦。”    進寶也不客氣,接過手就著頭臉一陣亂抹,樓小公子忍不住了,趁著四下沒人看他們,突然以飛快的速度就著他脖子就咬了一口,入嘴那又鹹又苦的汗的滋味兒,竟讓他覺得心神蕩漾,美味無比。    進寶一愣,隨即掄起拳頭打向他。    樓驚羽一把握住他的拳頭,笑嘻嘻道,“哥,別生氣嘛,我沒忍住。”    也不知道是天太熱了,還是進寶已經習慣了他的無賴,他連火都懶得發了,推了他一把,“一邊兒去。”    樓驚羽抓著他的手,也不嫌汗糊糊沾手,“上去休息一會兒,別累壞了。”    進寶看了看天,點點頭,跟著他走進帳篷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左手拿刀右手拿甘蔗,一邊兒削一邊兒吃了起來。    樓小公子滿心歡喜,拿著旁邊的布巾一邊給他擦汗,一邊拿著扇子給他扇風。    田裏鄰居家的大哥就大聲調笑,“進寶兄弟呀,你弟弟怎麽跟你媳婦兒似的,真會來事兒,啊?”說完幾個人就一起跟著笑。    樓小公子也笑,“有本事你們也找我這樣的媳婦兒去,眼饞有什麽用啊。”    進寶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罵道,“淨胡說八道,誰娶了你這樣的,還不得折壽。”    樓小公子眨巴著漂亮的眼睛,“娶了我怎麽就折壽呢,我聰明漂亮,文武雙全,家財萬貫,體貼溫柔,知書達理……是吧,我有什麽不好,你要試試,能試出我百般的好。”    進寶哼笑了一聲,“可惜你就不是個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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