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菲爾的臉色忽然變得煞白煞白,仰天大笑,空中隨著他這種龍吟一般的笑聲,當真是風雲變色。他收了笑聲,雙目直盯盯地看著阿爾瓦:“阿爾瓦,你當真是了不起啊,你全神戒備,連精神力都不肯泄露出半點,如何知道我不是吉菲爾的?”


    阿爾瓦還是冷冷地回答:“因為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根本無法理解人的情感,但是據我所知,就算所謂的神明,最終也是普通的生靈成長起來的,就算經過了成千上萬年的歲月,那些普通生靈的日子,是唯一有區別於神生活孤寂的歲月。你逼我忘記自己的父親,割斷我的最後一絲人性,放手與你一戰,目的就隻有一個:你按照諸神的約定,就不能向魔聖親自動手,而吉菲爾又殺不了我,所以,你隻有先把我推進了神的境地,然後才能向我下手。我說得沒有錯吧,遊牧之神?”


    “不錯!”占據了吉菲爾軀殼的遊牧神也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千萬年來,我見過各族無數的魔聖,每隔六百年就會有九個降生,但是如你這般,卻真是僅此一人!嘿嘿,說你是古往今來,魔聖無雙之第一人,你當之無愧,怪不得你能走到今天這最後一步!”


    “還沒到最後一步呢!”現在輪到阿爾瓦的語氣有些戲謔了,“吉菲爾現在應該還沒有死呢吧?你們神明按照約定不能向他出手,那他現在就算已經被我那一戰而重傷,他現在就還沒有死,隻要世間還有另外一個魔聖尚存,我的身份就不能轉變。你叫他出來吧,我還有話對他說呢!”


    遊牧神看了看阿爾瓦,眼神變得很奇怪,甚至是——有些敬畏的感覺了。知道自己就是神明,卻仍然沒有流露出半點的懼怕,這個人,哦,雖然他已經可以說是個近乎神的人了,他究竟是依靠什麽?


    ......


    “阿爾瓦,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聲音再次在吉菲爾口中想起來的時候,已經不是那種龍吟一樣了,而是一個疲憊不堪,而又充滿了無窮落寞的聲音。這才是真正的吉菲爾!


    “我是跟你一樣的人,吉菲爾,”阿爾瓦也恢複了正常的聲音,話語顯得也有些感慨,“我們都是在不停地抗爭著自己所謂的命運,但那隻是神的遊戲而已。你、我、安德烈、還有其餘六個,都是這棋盤上的棋子而已,隻有先走到這最後一步,才有最後翻盤的機會。但你我跟他們六個都不同!”


    “不同?”吉菲爾本來已經跪在地上喘氣,聽了阿爾瓦的這話,還是耗盡最後一點氣力抬起了頭。他知道,自己的生命終將走到了盡頭,這最後的對話,將解開他一切的疑團。


    “是的,不同,”阿爾瓦極為肯定地說,“不同之處在於,別的魔聖,都視自己種族的神明為真正的神明,心甘情願地為他們犧牲一切。實際,這是錯的,正因為如此,他們才不能一路走到最後。而你,從你能進入妖族之界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你跟他們不一樣,在內心底,你是不相信這個什麽遊牧神的,你相信自己的命運隻能靠自己來把握,可惜,你敗給了我。”


    “妖族之界裏,你的意識退讓了,因為你相信,你無法抗爭妖神的殺戮。你是個意識力相當強韌的人,但是你怕死,你怕妖神殺死你!妖神自己說自己殺掉了多少多少本族的魔聖,但我知道,那都是謊言!神的約定,他們不會殺死魔聖,雖然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麽辦法,可是一定不是他自己動的手。你如果當時熬了過來,妖神不敢殺你,而你又不把自己的意識空間拱手讓給遊牧神,今天,或許你也是個真正的神了!”


    “你......你怎麽知道?”吉菲爾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茫然,這是阿爾瓦認識他以來,唯一看見他的茫然,從那個陰狠的四皇子到毒辣狹隘的帝國皇帝,再到心機極深的遊牧族魔聖,這是吉菲爾眼中唯一一次出現了茫然的表情。


    “我知道為什麽。你擺脫不了自己的信念,你雖然不信遊牧神,但你心中仍然信奉著神,你認為神會主宰一切,哪怕你已經權傾天下,哪怕你已經縱橫無敵,你還是相信神的!這是一種可悲的原因,那是因為兩個字——迷信!”


    “噗!”一口鮮血從吉菲爾的口中狂噴而出,他感覺到生命力正在遠離自己的身體點點流逝,但雙目仍舊瞪得渾圓,死死地盯著阿爾瓦——阿爾瓦最後那兩個字——“迷信”,是用漢語說的。阿爾瓦相信,這個吉菲爾是能夠聽得懂的。


    “告訴我吧,吉菲爾,你到底是誰?或許你不明白,什麽叫做‘穿越’,但是我知道你能聽懂我的話的,你帶著前世的記憶而來,這種意識強撐著你走到了今天的這一步。”阿爾瓦的語速越來越快,但全都是用漢語說的,這要得益於他認識李斯璐這死丫頭,要不這麽多年不使用一種語言,恐怕有些發音都要很別扭了。


    “你用玄武門兵變的手法篡奪了帝位,你用杯酒釋兵權的招數穩固了自己的位置,你造出了那種叫做‘火粉’的火藥,你知道西晉武帝鬥富的事情,你用過明成祖詔書的寫法,你知道草船借箭的漏洞,你甚至因為我楊帆遠洋而想給我賜姓!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人?”


    吉菲爾的眼神之中射出了一種異樣的光彩,完全不像是個重傷垂死的人:“四十年那,四十年來家國,終於有人知道我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了!”他看著阿爾瓦的眼神,流露出了無比親近的意思,這一刻,他終於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寂寞的,雖然這種感覺來得太遲太遲了。


    “嗯,”阿爾瓦點了點頭,“四十年來家國,你生在這個世界上四十年了,南唐後主李煜的這首詞用在你身上太合適不過,你現在最能夠體會他當時的心境啦!告訴我吧,你到底從哪裏來?”


    吉菲爾絲毫沒有猶豫,他說:“下官施鳳來,萬曆三十五年進士,殿試榜眼,翰林擢升禮部尚書,官至東閣大學士。不知兄台仙鄉何處?我觀兄台熟讀史書,盡曉我多年所為,必為飽學鴻儒。現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願兄台明示!”


    阿爾瓦被他這文鄒鄒的一套搞得有點蒙了,明史他倒是讀過一些,但對這個顯然官已經很大了的施鳳來卻沒有什麽印象,清了清嗓子,淡淡地說:“我在前世比你晚生了四百多年,所以有很多事情我知道你,而你卻不知道我在幹什麽!”


    吉菲爾的目光已經開始渙散了,他喃喃地說:“怪不得......怪不得,有很多事情,我覺得你做得事情莫名其妙,跟我一樣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終於,終於我可以放開一切,願這個世界所說的是真的,靈魂可以......”


    吉菲爾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頷首低頭,就此寂然無聲。


    最後的對話結束了。阿爾瓦內心底生出了無窮的感慨,這個施鳳來,他理解不了彩票、敘拉古保衛戰,也理解不了連鎖店和金門戰役,更加理解不了自己為什麽會造出比他更先進的火藥——自己還學過化學方程式,但他畢竟,畢竟是個說漢語的人,跟自己同樣是穿越來的。也許李斯璐在這裏的話,她可以告訴阿爾瓦更多的東西,她可以說這個施鳳來是曆史上的全國會試第一,可以說他是個才高八鬥的家夥,可以說他依附魏忠賢而最終獲罪,可以說他的名著《三關記》,可以說......可以說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了,但現在阿爾瓦的感慨隻是匯集到了最終一點上:這個家夥是信神的,真是封建迷信害死人那!


    阿爾瓦的情緒剛剛從前世的曆史長河之中平靜下來的時候,本來已經魂飛魄散,倒伏在地上的吉菲爾屍身,忽然之間,背脊聳動了一下。


    阿爾瓦馬上就凝定了心神,馬上就恢複了極度緊張的狀態:這個不知道應該叫做施鳳來還是吉菲爾的家夥剛剛掛掉,遊牧神回來了!


    吉菲爾的身軀再度抬起頭的時候,阿爾瓦相信了一件事情,世界上所有所謂的神明,不過就是強者達到了一定的高度,並且——沒有什麽仁凶善惡之分,所謂惡魔,也就是神的一念為惡!對於卑微的生物來說,一個人或許一時興起碾死一隻螞蟻,那麽對蟻群來說,他就是惡魔,同樣還是這個人,他救助了一窩什麽小鳥,他就是仁慈的神!麵前的這個家夥,他就是遊牧族千萬年以來信仰的神明,那些遊牧人,相信他可以帶給他們庇佑,帶給他們福澤,於是信奉他,朝拜他,甚至為了他的信念可以去死!


    可是,在阿爾瓦的眼中,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鬼——他已經披頭散發,眼睛中顯露出了殺戮的目光,甚至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獰笑著說:“阿爾瓦,你現在是最後一個魔聖啦,剛才你跟這個吉菲爾最後在說什麽,我完全聽不懂,那好像不是這個世界的語言。不過,不重要啦,我等待了上萬年,現在,機會來啦!”


    隨著遊牧神猙獰的笑容,阿爾瓦感到一股強大的意念鋪天蓋地朝自己湧了過來,毫無阻礙地侵入了自己可以掌控的範圍,自己感覺這一瞬間,不僅僅是自己的身體,連意識似乎都不屬於自己了。


    他在進攻!阿爾瓦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集中起所有的精神力——現在知道,在神力麵前,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的精神力量了!他“看”到了自己的意識空間世界當中,一股不甘爆發了出來!


    這種不甘心,來得是那樣的莫名其妙,卻又顯得順理成章。這種不甘心,在阿爾瓦的意念當中激起了一股無法阻擋的漩渦,這是一種力量的喚醒!


    阿爾瓦或許並不知道,麵對著多少個日夜,自己恨不能將其置之死地而後快的吉菲爾死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他知道了這個人是什麽明萬曆年間的什麽施鳳來。他跟自己有著一樣的意念,也許他就是想一步步走上通神之路,最後的願望卻很簡單——回家!也許他的這種質樸的想法,跟自己當年還是個孩子時候迸發出無窮精神力的情況是一模一樣的,現在,當年的怒吼像一團烈火一樣,再度在阿爾瓦的意識力當中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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