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長生的目光看了過去,林傾宸這才發現靠近牆角停放著四具用白布蓋著的屍體,可能是因為院子裏的東西太亂,所以她才沒有在第一時間看見。


    林傾宸心裏一咯噔,顫手指著那四具屍體問道:“他們幾個……怎麽回事?”


    長生歎了口氣,臉上有著深深地自責,“昨晚我們為了保護太子殿下和王爺幾乎用盡府中所有的暗衛,等到最後清點人數時,才發現除了幾個暗衛受了輕傷,三個護衛重傷之外,他們幾個因為不懂武功,都是被刺客一招斃命的,小的已經稟報過王爺,王爺讓王妃好生安葬他們,若是家中還有親人就封銀百兩以示安慰。”


    蔣姑姑吃驚的張著嘴巴,好半天才合上。


    路兒見林傾宸臉色慘白,就上前勸道:“王妃不是還要見王爺嗎?這些事文管家自會處理妥當的。若是王妃心裏過意不去,就捐些銀子到廟裏,給他們念念經,讓他們下輩子投胎到好人家吧。”


    林傾宸早已是冷汗涔涔,嫩白柔軟的手也變得冰涼起來,死死攥著拳頭,就連指甲嵌入手心也不自知。


    情況要比她想的還要嚴重


    到底是誰?是誰想要置他們於死地?


    林傾宸闔上眼睛定了定心神,將心裏如濤似浪的疑問暫時壓了下去,再睜開眼睛時,神情已經大不一樣,“我先去看看王爺,其餘的回頭再說。”


    屋子裏的藥味還是很濃鬱,林傾宸蹙了蹙眉頭,強忍下喉頭翻湧的惡心感,一步步向床邊走去。


    深秋的陽光留在屋裏的時間很短,更沒有什麽熱氣,從窗欞傾瀉而入的光柱中,肉眼能看到許多塵埃在空中飛舞,幾個人一進屋子,地上的影子就互相交錯亂了方寸,直到林傾宸在窗前站定時,眾人好像才找到自己的位置。


    尚大夫對眾人比了一個輕聲的動作,然後就後退站到了窗前。


    宗澤翰的臉和手臂還是被白布裹著,隻露出閉合的雙眼、挺直的鼻子和紅潤的嘴唇,林傾宸足足盯了有半盞茶的時間,才從他臉上收回視線,然後看向尚大夫,“王爺醒了多長時間?”


    尚大夫眯著眼睛想了一下說道:“大概半個時辰。”


    “都說了什麽?”林傾宸攏在袖子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深怕自己下一刻就衝上去砸在宗澤翰的胸口。


    “王爺掛念王妃,讓王妃好好照顧自己,其他事等他醒來再做計較,萬不可操之過急。”尚大夫飛快的睃了一眼林傾宸的背影,然後低聲說道。


    從這個角度看去,宗澤翰閉合的眼珠子微微有些晃動,林傾宸挑了挑眉,不動聲色的問道:“依尚大夫看,王爺還要再用幾回藥才會徹底蘇醒?”


    尚大夫想了想說道:“王爺因為被碎石掩蓋時間過長,濕氣已經傷及內腹、外傷雖然好治,但恐會留下不少疤痕,雖然與容顏無礙,但在下醫治病人有個怪癖,要麽不管,要管就要管到底,所以這疤痕自是要完全去除的,多則一個月少則二十天是一定要塗抹在下配置的秘藥的,還請王妃心裏有數。”


    林傾宸輕笑道:“那這麽說,我這一個月都不能看見王爺的臉了?”


    長生臉上閃過驚愕,趁著蔣姑姑和路兒沒注意對尚大夫使了一個顏色。


    尚大夫會意,就笑著說道:“王妃過濾了,隻要外傷結痂,就不用再纏布條了,隻需每日塗抹幾回藥汁即刻。在下這麽說,無非是想給王妃提個醒,王爺接下來的容貌恐怕不想讓太多的人看見。”


    林傾宸一錯不錯的看著床上的宗澤翰,心裏劃過一絲異樣,下意識中人已經側身坐在了床邊。昨天她被嚇壞了,整個心神都在他還能不能醒來這個問題上糾結,有了尚大夫的保證,又親眼見證了他的嘴唇是如此紅潤,她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尤其她又不小心發現了一個小秘密,心裏就更加不擔心了,隻是體內多了一種情緒——生氣。


    沒錯,她就是生氣。


    人的眼珠子會動,隻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正在熟睡中做夢,另一種是裝睡。從她進了屋子之後從最開始不經意的發現到後來的專注,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確定,宗澤翰在裝睡。他為何會裝睡?此刻成了她心中比他的傷勢更為重要的念頭。既然讓她無意撞破了,是該配合他演下去呢?還是立刻就揭穿他,然後雄赳赳氣昂昂的揪著他胸前的衣服問個子醜寅卯出來?


    “王妃,王爺該喝藥了”長生出去了一趟,再進來時手裏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汁。


    林傾宸輕輕“嗯”了一聲,卻並未起身。


    “王妃,這藥要趁熱喝……”長生有些為難的看著林傾宸。


    看樣子是嫌她擋路了。


    林傾宸神情平靜,起身接過藥碗,“你扶王爺起來,我來給他喂藥。”


    長生一怔,不過手腳反應倒是很快,林傾宸與他錯身再回轉身子時,宗澤翰已經被他扶坐起來了。


    林傾宸低頭看了看藥碗,然後將其舉到宗澤翰唇邊,微微向前傾斜了一下,藥汁自然而然的就順著嘴角流了下來,看來這個法子根本就不行。


    “王妃,還是我來吧。”長生欲接過藥碗。


    林傾宸這次倒是應得很快,在長生伸手的同一時刻就將拿著藥碗的手鬆開了。


    眼看著藥碗已經脫離林傾宸的手中向一邊傾斜,長生來不及細想就用掌風將藥碗推了出去,隻聽林傾宸悶哼一聲身子已經向地上倒去。


    “王妃“路兒眼疾手快,當即就跪在地上接住了林傾宸已經下落的身體。


    蔣姑姑也意識到了不對勁,站在路兒身後扶住了林傾宸的雙肩。


    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事情,讓眾人臉色都變了。


    林傾宸在穩住心神,確定自己無恙之後,很快將目光落在宗澤翰臉上,眼睛依然閉合,鼻子依然挺直,嘴唇依然紅潤,甚至連一點情緒都沒有閃現。她忽然變得又不自信了,難道是自己猜錯了?其實他是真的昏迷著?


    “王妃,小的一時情急,擔心藥汁會浸濕王爺的傷口這才將藥碗推了出去,卻不想差點誤傷了王妃,還請王妃責罰。”長生扶著宗澤翰,臉上一片懊惱之色。


    “你知不知道王妃已經有三個多月身孕了?你就不能小心著點?”路兒和蔣姑姑將林傾宸扶起來之後,氣的對著長生大罵起來。


    “算了,是我太不小心了。”林傾宸貪戀的目光在宗澤翰臉上看了又看,終於收回了視線,帶著歉意對長生說道:“你跟隨王爺多年,做這些事比我趁手,我就不給你添亂了,等晚些時候我再來看王爺。至於外麵院子和書房弄亂的地方,你也就不用管了,我讓文管家找人來收拾,順便在補上幾個人給你打打下手跑跑腿。”


    長生將宗澤翰放在床上,又細心的為他蓋上薄被,帶著愧意對林傾宸說道:“王妃對王爺的心意無人能比,隻是如今王爺傷勢過重,凡事不得不小心,關於書房的下人,小的有個不情之請,還請王妃成全。”


    林傾宸垂下眼瞼,纖長而濃密的睫毛將眼中的淚意隱去,眨眼之間臉上已經換上了淡淡地笑意,“你一片忠心為王爺,有什麽不可說的?”


    長生麵色沉重說道,“昨日歸來,小的已經將王府守衛重新布防,可還是阻擋不了此刻的來襲,事後我們仔細查驗,覺得府中定是有內應,否則此刻怎能準確無誤的直撲書房。此事小的已經在王爺蘇醒時稟報過,但王爺的意思是此事不宜張揚,以免打草驚蛇。隻需暗中在書房和王妃所住的如意院加派幾名武功高強的護衛,讓對方以為我們無所覺察。”


    “那就依王爺的意思辦吧……”林傾宸盡量露出笑容,又交代了幾句妥善照顧王爺的話,就帶著蔣姑姑和路兒離開了屋子。


    看著主仆三人不緊不慢離開的身影,尚大夫眼中的狠戾再次閃現,眯著眼睛問長生,“這個女人不簡單你說,她是不是看出什麽了?”


    長生嗤笑一聲,斜坐在椅子上,臉上一掃剛才的低眉順眼,冷笑道:“就憑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就能參破我們演練了很久的計劃?你也太看得起她了。不過小聰明倒是有幾分,就是全花在細枝末節上了。等我這兩天摸熟了了她的脾性,還不得乖乖跟著我們走?”


    “好了,我們時間不多,大皇子要的東西你究竟找到了沒有?這書房裏裏外外都讓你翻了個底朝天,不可能連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沒有吧?”


    長生轉身出去,再進來時手裏多了一摞捆好的紙張,還有一個大大的黑檀木描金的錦盒,“喏,就找到了這些。”


    尚大夫仔細看了一下,發現那捆好的紙張是翰王與各方來往的書信和天鄴王朝部分州縣的地圖。至於那個黑檀木描金的錦盒倒是有些意思,打開之後,裏麵放著兩本線裝的書,書的封麵分別寫著《點點滴滴1》和《點點滴滴2》四個大字。尚大夫隨手拿了一本翻了翻,過了半響忍不住笑了起來,“這種閨房之樂也值得你當做寶貝撿來?”


    長生臉上閃過尷尬,不過卻並不氣惱,他從錦盒最下麵拿出一張紙片遞給尚大夫,“有本事,你把上麵的字念給我聽”


    尚大夫接過來一看,發現上麵畫著兩個人,一個手持月季花的女子正低著頭,一個器宇軒昂的男子正看著女子,二人相隔的地方寫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字,他驚異的指著這些奇怪的字符顫聲說道:“這些字和臥龍先生留下的手劄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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