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敢如實回答。 父母姓甚名誰本不記得,連樣貌都模糊不清。時過境遷十六年,家中親人都已經忘記他,他又怎能讓無妄之災毀了家人的幸福。 天色漸漸黑暗。 衛十二盯著地上青磚的紋路,隻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疲憊不堪。 第37章 冷酷溫柔 芮銘躺在床上,許久沒有睡著。直到外麵打更的敲了梆子,他那口惡氣才消了一點兒。 明明已經讓影衛去查了衛十二的身世,溫如玉十六年前確實丟了個孩子,樣貌形容也與衛十二及其相似。 按理,他就應該直說讓衛十二了解清楚。 但是他偏偏選了最刻薄的方式,旁敲側擊的去問十二。暗西廠內的規矩他並非不知道,那規矩與芮家堡的規矩還不一樣,乃是訓練死士時根深蒂固植入他們心裏的信條。衛十二不敢告訴他實話,他亦早早料到。 受了十六七年非人折磨,衛十二不記得,也實屬情理之中。 他卻偏偏亂了方寸。 一邊不想讓十二直到自己的身份,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親人是誰。怕他知道了真相,就再回不到衛十二的殼子裏了。 一麵又看了這樣的衛十二生氣,恨不得讓他知曉父母兄弟,讓他變得鮮活動人,一如在風雨落下那個小暗室裏,又如在岩洞裏…… 借了機會去罰衛十二。 不為別的,隻為讓他記住他的身份。 讓他知道,究竟誰才是他能依靠的。 芮銘在床上翻來覆去,種種思緒擾著他無法入睡,衛十二還在外麵跪著,安靜極了,他又是矛盾又難受,直到天色發白,才恍惚的睡了。 醒來之時,太陽都升了老高,許是快到正午。 芮銘連忙站起來開門,就看見衛十二還跪在那裏,眼圈發黑,筆直的肩膀手臂正在微微發抖,嘴唇已經發白發紫,心裏就鑽心一痛:“你……” 衛十二聽見聲音,抬頭看了芮銘一眼,啞著聲音疲倦道:“主人。” 因受罰時不可運功護體,這一夜對衛十二來說十分難熬。一片漆黑中,連屋頂梁上老鼠啃食的動靜都一清二楚。走廊裏腳步聲,漫長的似乎永遠不會有下一次的打更聲,還有夜裏起夜的聲響。 膝蓋,一點一點的發痛,接著如針刺般的疼痛發麻,再然後膝蓋骨好像要被壓碎了般的難受。一切都被縮小,隻有那兩個著地的膝蓋被無限的放大,在那扭曲猙獰到無以複加的痛苦中伴隨著僵硬的身體所帶來的疲憊酸痛,最終變成為不正常的痙攣。 在幾乎不會流動的光陰裏,衛十二被折磨的仿佛回到了曾經的暗西廠內。 最早進去的時候,就是每天練習跪姿。膝蓋下的東西永遠在變,今天也許是青磚,明日也許是石子,後日就可能是鎖鏈、碎瓷片,釘子渣……一跪就是六七個時辰,跪出了血,跪癱了腿,也得跪著。跪不住的拖出去就永遠消失了。後來還加了背誦死士訓條,條條都是教人如何忠誠和服從自己的主人。背的越快越好,受折磨的時間也就越短。少時“隻有主人方才能拯救自己”的想法,就烙入腦海深處,無法抹殺了。 他隻有在腦海裏不停地搜刮那些可憐的回憶,方才能慢慢熬過時辰。疼痛的冷汗,浸透了十二的衣背。他慶幸自己依舊穿的是黑色短打,若是今日買回來的那幾件淺色深服,恐怕隻能跪爛了衣袍汗髒了後背。 果然還是黑衣短打才是好裝扮。 正想著,頭頂傳來芮銘的聲音:“你知錯了嗎?” 衛十二聽了此話,差點再跪不住,芮大堡主似不打算放過他一般了,不知道再這麽跪下去會是什麽下場? 衛十二垂下頭,半晌後道:“屬下知錯了,屬下不改期滿主上,謊稱自己不識字。” 芮銘眼神一暗:“再無其他?” 衛十二磕頭道:“再無其他。” 芮銘心裏暗暗歎氣,低聲道:“你起來吧。” 衛十二吃驚:“主人?” “幫我更衣。”芮銘道,又仿佛抹不開麵子似的加了一句:“剩下的一並攢著。以後再罰。” 聽了此話,十二忍不住鬆了口氣:“多謝主人。” 邊說著便要站起來,剛一抬腿,劇烈的麻痛讓腿一下子失去了知覺。眼看正要栽倒,“砰”的一聲扶住桌子,衛十二頭頂的冷汗又冒了出來。 身後突然被人扶住,再然後整個人被打橫抱了起來。衛十二抬頭,連忙掙紮:“主人,屬下不敢。” 芮銘沉著臉抱著他進入寢室道:“閉嘴。” 衛十二臉色微窘,輕咬了嘴唇。刑罰剛過就被主人抱入寢室,倒似他在主人麵前裝柔弱討巧一般了。 芮銘將他放在床上,自己在一邊坐下看著十二。怔怔的,突然伸出手指,在衛十二的嘴角摩挲著,似乎在想著什麽。 衛十二本已經手足無措的躺在那裏看著芮銘。因了這個動作的曖昧意味,十二頓時臉色發燙,低聲道:“主人,屬下……” 芮銘不耐煩道:“我讓你閉嘴沒聽到嗎?!” “可是,屬下……我……”衛十二不安的動了動,又開口說了兩個字。芮銘已忍耐不住,看著他那張動彈的嘴唇就嫌煩躁,俯身就親了上去,直接堵住那張不順眼的嘴! 衛十二的喘息在他的耳邊淩亂急促著。 十二,我給你機會讓你去找你的家人,隻是……莫要讓我失望才好。 芮銘閉起眼睛,安心的享受著這個有著熟悉的味道和溫度的吻。 第38章 別有洞天 一吻結束。 芮銘心結已解,十二的臉上倒是充滿了種種困惑不解之色。芮大堡主心情大好,抿嘴笑著給衛十二蓋上被子。 “你休息,我出去一趟。”他道。 本掙紮著要起身的衛十二隻好又躺了回去,眼睜睜看著芮銘出門關門。他明顯察覺出芮銘似是心中有事,卻橫豎猜測不出是什麽樣的事情。 想也想不透,最後便幹脆蓋好被子,沉沉睡了去。 衛十二睡眠本就極淺,睡了一會兒,便感覺有人偷偷的進了屋子。那人還未走到床前,他已經醒了過來,隻是已經認出乃是朱振梓。朱小王爺這番鬼鬼祟祟著實反常,因此十二便做假寐狀,留心小王爺的一舉一動。 隻是那朱小王爺倒也奇怪,偷摸著坐到床邊芮銘剛做過的地方,盯著衛十二的睡臉發呆。又過了一會兒子,突然低頭,學著芮銘的樣子,極快極輕的在十二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若不是在假裝,衛十二早就紅燙了臉。 蜻蜓點水般的觸碰很明顯不曾滿足朱小王爺,他瞧著十二似乎未醒,便大著膽子掀開了被褥。衛十二還沒反應過來,小王爺便靈巧一勾,扯開了他的腰帶,衣服鬆散開來,露出了衛十二帶著輕淺傷痕的胸膛。 朱小王爺眼神灼灼,直盯得衛十二胸膛發燙,接著小王爺伸出手,緩緩地從衛十二的胸前滑過,看著因了冷氣而硬紅起來的性器,不由自主的出手揉了上去。 衛十二咬牙,羞憤不已,抬手就要推開朱振梓。 卻有人先了一步,已緊抓住朱振梓的手腕,捏的嘎嘎作響,似乎打算捏個粉碎。 朱振梓色變:“小舅?” “你在做甚?”芮銘咬牙切齒問道。 “我、我,那個……”說起剛剛那些事,不過是少年懵懂衝動,現在回想,朱小王爺臉上也是一陣紅一陣白,第一次語塞起來。 “出去!”芮銘拽著手就把他扯了出去,在外麵合上門前衛十二聽見他道,“今天我就要代二姐教訓你這個不成器的小畜生!” 外麵頓時傳來小王爺一聲慘叫,接著被什麽堵住了,慘叫變得隱約。 衛十二紅著臉從床上站起來,剛係上腰帶,芮銘便黑著臉推門進來了。 “哼,你倒是享受。”芮銘自然知道他極淺睡,定是醒著的,心裏說不出的滋味,隻能陰陽怪氣的哼了一聲。 本是要看朱振梓打算做什麽。誰知道竟然是衝自己來的。一來二去的心思根本說不清楚。衛十二喃喃兩聲,垂下頭,露出紅透了的耳朵。 芮銘覺得自己這輩子定是被氣死的,就算不死,也定會短壽。想到十二一瘸一拐的腿,隻能壓了壓火氣,惡聲道:“跟我去一個地方!” “是,主人。”衛十二連忙答道,還帶了半分自己未察覺的殷勤討好。 兩人出了客棧大門,依舊沿著之前行走過的大路,過了錦繡坊,又往前拐了個彎,進了酒肆,上了二樓,撿了個臨窗的位置。 芮銘獨自坐下,也沒再讓衛十二入座。 “十二,你來瞧瞧。”他道。 衛十二順著他的手指往街對麵去看,對麵乃是一個不大的庭院,牆內景色被鬱鬱蔥蔥的樹枝擋住,看不真切。庭院大門上有塊牌匾,上書“別有洞天又一居”,與錦繡坊的牌匾題字,應是出自一人之手。 這個庭院,還有那牌匾,以及這酒肆。 與記憶中的什麽重合了起來。 他心底微顫,回頭去瞧芮銘。 芮銘正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第39章 猙獰烙印 衛十二心中驚懼,扭頭去看芮銘,卻不料芮銘正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這是何意? 衛十二以眼神回應。 芮銘卻裝作沒看到,隻讓掌櫃溫了壺小酒自己一個人獨酌。 時間緩緩流逝,過了未時,太陽已經開始往西下了。芮銘方才放下杯子,起身從酒肆裏出來。衛十二跟在他身後,見他在街道上悠閑踱步的背影,眼神漆黑,不知在想些什麽。 兩人正走過那“別有洞天又一居”門前,正巧大門打開,自裏麵走出幾個侍女來。衛十二沒功夫多打量,隻跟著芮銘打算轉彎回客棧去。 此時便聽得身後有人“咦”了一聲。 兩人一前一後,都還不曾有什麽反應,便立即感覺身後有人來襲,速度已是極快,衛十二下意識轉身就護了芮銘在身後。 “你……”才說了一個字,手推出去,觸到對方的肩膀,衛十二整句話便說不出來了。 抓著的肩膀,乃是屬於一位年近不惑的婦人。那婦人身形不高,微微發福,頭發挽在腦後,沒什麽特別的首飾,隻在圓潤的耳垂上帶了一雙珍珠耳環。那婦人的臉龐一如珍珠般珠圓玉潤的,十分貴氣。 這婦人的臉龐,衛十二似乎見過。 他惶惶的鬆開了手,後退一步。身後便被一雙手掌抵住往前推。 “十二,好好認認。”芮銘在他身後道。 婦人一看就是個直爽火爆的女人,見他退卻,就怕他跑了似的,一把抓住他兩隻手扯到麵前,踮起腳尖,瞅著他的鼻子眉毛眼睛,猛勁兒的看。 衛十二被看得大為尷尬。 “夫人,男女有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