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沈鶴為首的部分青門將領對妘楸的“召太子欲謀天下”之論很是看重,雖說朝堂臣子仍有指摘妘楸“居心不良,引禍遺患”之爭,而沈鶴領部分武將則力排眾議,專指此題深問深究起來。


    “夫人慎言。此是朝堂,非信口開河之地。夫人有何憑據,敢論斷南召風室有圖謀天下之嫌?”


    妘楸看他一眾武將,半帶嘲諷,半是憐恤,“但得有憑有據那日,已是大廈將傾之時。所謂居安思危,防微杜漸,想來也輪不到我來教誨爾等!不過今日,我願答沈將軍之疑問:何謂‘風卿之傷非得使天下人陪葬幾丘白骨方可了事’!試問你們這些武將,大約甚少讀書罷?”


    沈鶴不服,他曆來以儒將自許,怎肯受此譏諷,應說,“沈某不才,倒也堪堪認得些許文字,草草讀過幾本閑書。想來總是勝過夫人!聽聞夫人甚者不識我大昱文字,若非我王躬身親教、執腕親授,怕是那紙‘誅殺令’也不能成行罷!夫人隻說須讀哪本兵策方能窺破風族圖謀之事!”


    此言一出,蔚朔不由蹙眉,想宮闈之內還真無秘事可言!“躬身親教,執腕親授”這等事竟也能傳至臣子耳中!真是奇了!而妘楸聞得“執腕親授”四字,心底亦蕩過些許漣漪,歲月幽情又浮過心頭,卻也不過轉瞬即逝,思想當下還是以存身為要,何敢關情!


    她淺淡笑笑,回說,“兵書軍策自不在此列。將軍領兵之人,不讀兵書又哪堪將臣之職!卻不知將軍自謂‘草草讀過幾本閑書’,可包含《大昱春秋》否?”


    沈鶴訝了片時,麵有愧色,無言以應。臣子亦彼此顧看交耳,也隻得一人站出來反詰,“難道是說,夫人已通讀《大昱春秋》之全篇?又可知《大昱春秋》自何年起筆,已曆數幾載春秋?”


    妘楸哼笑,“我縱是複述予爾等,隻怕爾等也未必認得!《大昱春秋》之開篇——‘伏白帝武征四方,平定亂世,禮禦八極,開朝立國,號之大昱’,即爾等之來處,你們可認?”不待眾人答,接著又言,“又載——‘帝膝下惟有二女,長女雲斐許以戰將青侖,幼女浮光嫁與謀臣玉邈。帝百年後禪位於幼婿玉邈,是為玉室承治天下之始’,此謂玉家天下之來處,你們可知?”


    群臣詫異,才知稱這女子為“妖孽”卻原來還是低估了她!她之神通隻怕比她之居心更為深邃!


    “這些事不讀史我們也了然!”有人爭說,“史書所記皆陳年過往之事,又哪一行記著鳳卿必反?”


    妘楸聞聽忍俊不禁,譏諷說,“縱是記著,隻怕你們也忘了!《大昱春秋》倒還有另一行文字——‘即禪位玉邈,三世而易,再推青族賢者承之,再爾蔚室,再爾風族;青之賢可禦天下者,則蔚風皆不作論’,以上,又是否是在座諸位不讀史書也了然於胸的?”


    殿上先是噓聲一片,繼而噓聲愈來愈弱,終歸寂靜。是無人再敢妄答一言、妄吐一字的寂靜!


    即便是越王蔚朔也怔坐高位,隻剩目瞪口呆!心中暗歎:就知這女子日夜讀書終將闖下大禍!


    “禪位玉邈,三世而易”——隻怕大昱四境再無一人記得這行文字!一者現今世上讀史者委實寥寥;再者若非王室藏書,隻怕此行文字早已刪減;三者真正讀及此行文字者亦可讀到玉室三皇之後的天下大亂,生靈塗炭,江山染血終是以西琅更換王室而終;而在那之後,玉室強篡史冊,世家子弟再讀史早已不識伏白帝禪位之初衷;再後世,四境皆以為,玉室不可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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