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則相國衛疇這兩日也是憂疾在心。他先是得了消息,書台令程翰數日不曾到府台就班,命小吏家丁四下尋找,都無結果!他即心感不妙。又沒兩日,有門客來報,說城中各處總有人在悄悄探問“琅華君”的消息,多是詢問此謂何許人!門客稍加應承,亦試出這些暗探皆是召人。


    衛疇聞聽頓時心火升騰,便知所謀之事敗矣!程翰必不存矣!更要命的是——開罪了召國太子!隻怕兩國戰事亦再所難免!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是他這個首輔之臣,一國之相!


    衛籌一夜間須發披雪,心神耗竭,他左右思量,自覺再無顏麵立身朝堂,參政君側!他衛家數代輔政之功,賢相之名,亦絕於他手!他本已備下鴆酒,欲一死以謝罪君王,謝罪國人。可轉念又想到身後亂局,實實憂心朝堂上再無人可助力君王平此禍亂!總不能惹下禍端便一死了之!既已擔了禍國之名,再不可被罵作千古懦夫!縱是死也該伏首君王腳下,以示告罪!


    所以衛籌今日入朝本是擬了認罪手書,欲在君王座前自請其罪,自罰其身。隻未想到,林楓的急報搶在了自己認罪之先!君王當下已然焦頭爛額!他袖藏認罪手書,聽著同僚們爭議陳兵柏穀關,結盟召太子,抗衡玉室天子等等,他雖知此計荒謬,可也自省再無他說話的份了!


    直到越王問到當頭,他才不得不實言以告,隻是這一實言,無異於雪上加霜!


    “刺殺召太子?!”蔚朔隻覺頭暈目眩,幾不敢信自己是落座朝堂!莫不是昨夜噩夢未醒!“誰準你刺殺召太子?莫不是瘋了!這朝堂是否還是寡人的朝堂?寡人幾時準你們刺殺召太子!”


    “老臣得楸夫人手諭,令以百金買凶,誅殺召太子,以挽五城之失。”衛籌直言,又一片嘩然。


    已有朝臣也同他們的君王一般,開始頭暈目眩,隻道:此是朝堂?議得可是國政?誅殺鄰國太子?此是君子可為?若非蠢到極致必是居心叵測!可也有先前提議要殺召太子以保五城的臣子,對此樣結果除震驚惜敗之外倒很是敬服相國與楸夫人的魄力!謀我城池者就該誅殺!


    “臣很是聽不明白,為何是楸夫人下諭刺殺召太子?我東越朝政莫非已落入外族婦人之手?”終於有人提出質疑,立時引出一片討伐聲,“早說此女妖孽,必是國之禍殃,我王偏還不信!”


    “靜姝之劫,邦國之危,禍端皆在那雲氏女子!我王如何還不醒悟!”“那楸夫人之舉無異於要亡我東越!其居心何等險惡!”“聽聞使澄少主隨同靜姝公主入帝都為質亦是楸夫人之決斷……”


    “住口!都給寡人住口!”蔚朔急拍桌案,“我看哪個膽敢妄議本王妻室!彥恕你退下!何敢?!”


    在蔚朔咆哮聲中,群臣退避,大殿之上靜了幾分,可還是有臣子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儼然東越朝臣仇視此異族女子之勢已不可逆。如今,妘楸再難逃“惑君亂政,禍國殃民”的罪名。


    “使靜姝有孕是寡人,遣青澄隨護入帝都亦是寡人,刺殺召太子……亦是寡人……先動了心念,楸夫人不過是……不過是為解寡人心憂,共相國密謀……擅權而已……”蔚朔還企圖為妘楸周全。


    “刺殺召太子,我王確曾極力否之。”相國出言澄清,“楸夫人與老臣,皆以為我王仁厚,不嗜殺戮,故此樣事絕然與我王無涉。老臣初心,原也是保城池不失,保國庫不虧,保將士不亡,才用此計。請得楸夫人手諭,‘鳳卿之殤,值百金矣’原本也該是萬無一失之策……實不知錯漏出在哪裏!隻是既已事敗,老臣願擔所有罪責!”說時自袖底抽出請罪書,雙手舉過頭頂,呈給越王,“老臣原該自削首級以謝罪我王,謝罪國人!隻是禍端已發,臣不該避之以死!就請我王綁縛老臣並楸夫人,一起送給那召太子,向召太子請罪,但憑召太子處置,以息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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