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曄接著笑:“鍾離針,此事不可以常理推斷。我看金雅仁跟大公主是沒啥夫妻之情,但相待小王子卻怪異得很,想來是有曖昧。隻是小王子太小了,他隻得忍耐著。這次他多半會擁立小王子做西迦王,隻是……你瞧他那副男不男女不女的嬌弱模樣,連咱家小白都不如,他……他能那啥了小王子不?” 鍾離針膛目,隻是不言語,年未接口道:“他可以被小王子那……那啥了。” 楊曄嘿嘿嘿地笑:“的確,這廝被壓再合適不過。若不是淩大人管得太嚴,我也恨不得壓了他!” 卻聽得身後一個聲音微弱地道:“你要壓誰?” 楊曄腦袋中嗡地一聲,嚇得一下子軟癱在淩疏身邊,心中怒罵道:“庸醫!庸醫!害得老子要露陷兒了!”一邊氣息奄奄地轉頭看他:“淩疏,你醒了?你聽錯了,我已經有了你,不會再去壓任何人了。我……我心中恨啊!我恨那金雅仁傷了你我二人,想找人壓了他而已。” 淩疏狐疑地盯著他,心中總覺得有蹊蹺,但他在病中,要仔細推敲下去,終究有點力不從心,便有氣無力地道:“你的傷怎麽樣?” 楊曄道:“大夫給你看完,也趁機給我看了。說傷勢雖然重,但暫時性命是不要緊的。你不用擔心我,也別想那麽多,安心靜養就好。”一邊扯了他一隻手握住,看著他重新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卻還在顫動不休,便接著柔聲勸說:“再睡一會兒吧,喝了藥得多睡。” 淩疏嗯一聲,卻忽然又睜開眼,問道:“你昨天早上,說是和金雅仁出去跑馬,都說了點什麽?” 楊曄頓住,心中咚咚跳動,片刻後澀然笑道:“你別問了好不?大夫交代讓你靜養呢,操這麽多閑心幹什麽?趕快睡,等早些好了,咱們就離開這裏。”將手遮在他雙目之上,他的睫毛刺得楊曄手心癢癢的。這癢一點點一絲絲順著手臂傳到心裏去,這一刻,楊曄懊惱無比,恨自己這般輕率,竟不曾為淩疏著想半分,方嚇他到如此地步。 他的眼圈慢慢紅起來,待聽得淩疏呼吸綿長,又睡了過去,方才跟鍾離針兩人打個手勢,三人出殿。楊曄猶豫了片刻,低聲詢問道:“你們說,我若真帶他回了洛陽,皇兄會不會再一次下手除掉他?當然他承諾過不殺,雲起也說他不會再動手,可是萬一他動了手,我該如何是好?” 兩人均無法回答他,連脾性兒較為直爽的年未都沉默無語。楊曄左右看看兩人,哼笑一聲,歎道:“我想來想去,雖然的確很思念皇兄,前一段時間也打定了回京的主意,可是如今,還是算了吧。我實在不能看見他再出什麽意外了,唉,還是算了吧。” 清晨的風清冷無比,吹來外麵隱隱的吵鬧聲,一波高過一波。楊曄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倆在這裏看著他,我帶幾個人去外麵看看,看究竟怎麽樣了。” 外麵果然亂了套,一幹族人氣勢洶洶地圍住了皇宮,天胥台左近更是人山人海。有金尼克帶一幹金雅仁的底細,口沫橫飛地勸說著,安撫著,承諾著,哄騙著,後麵大批的侍衛給他壓陣,金雅仁卻隻是遠遠地在一處殿頂上袖手觀望。 楊曄便過去跟著他一起觀望,金雅仁道:“淮王爺,西迦人脾性剛烈直爽,這樣鬧下去不是辦法,在下沒有把握能盡快平息眾怒,我也無法送你安全出城,我們還是依計而行好一些,請問你的騎兵幾時能到?” 楊曄笑道:“若無意外,便是今晚。我不過隨口一提,你倒是記到心裏去了。哼,既然你沒把握,那隻好我來了。你命令你的兵馬配合一下。” 當晚,雲中城被南邊過來的一隊騎兵出其不意地包圍,為首的將領正是大衍的神武上將軍袁藕明,言道聞聽西迦內亂,特意趕過來幫助平息內亂的,讓西迦乖乖交出自己朝中來此出使的人員。 西迦守城兵馬措手不及,被轟入城中,金雅仁手中一直掌握著兵權,便幾番派出兵士去交戰,均被打殺回來。西迦之騎兵除了雲中城,另外的分別駐守在其餘幾個族人聚集處,但由於疆域遼闊,各個族之間相距頗遠,一時卻趕不過來。 如此消息傳開,人人自危。鬧事的族人聞聽此訊,暫且稍稍平息下去。金雅仁趁機讓金尼克把族中地位甚高的幾個王室之人清了過來,眾人防他之心甚巨,不肯入王宮,便都在天胥台聚集了。 金雅仁對這眾族人鄭重地道:“各位,如今大衍國兵馬忽然來襲,跟各位要處置他們的使者有很大的關係,如今牽連到一族之人的生死存亡,我們需要冷靜一下想想這個道理。而且也許你們誤會我了,大公主之死,完全是個意外,是大公主先行挑釁他國使者,在亂軍中被誤殺身亡,我也遺憾無比。而且我金雅仁有自知之明,絕無做西迦王的資格和才幹,從未動過這等心思。我一直想擁立小王子為新一任西迦王的,可是各位誤會之下,始終沒有給我這個機會。我所言句句屬實,金尼克可以作證。你們不信任我,難道連本族之人也信不過?” 金尼克聞言慌忙出來跟著他一塊兒向眾族人解釋,但他跟著金雅仁許久,早已化身為金雅仁的忠誠狗腿兒,的確有些信不過他。當下正疑惑之間,金雅仁已經讓人把闞於稚領了過來。 闞於稚一見他,便慌忙湊了過來,金雅仁拉著他的手,道:“於稚,大家都說我是個外族人,說我圖謀不軌,要搶取西迦王的位置,你覺得姐夫會嗎?” 闞於稚茫然看著他,片刻後道:“西迦王位有什麽稀罕的,姐夫要,就拿去好了。” 眾族人聞言倏然色變,金雅仁忙溫聲道:“不是這樣的。姐夫是外族人,按理不該做這西迦王,若是強行要做,就會被大青山上的神靈怪罪,被族人放火活活燒死。你願意讓姐夫死嗎?” 金雅仁對待闞於稚向來溫柔耐心,闞於稚從小就愛跟他親熱,跟自己的胞姐倒不如跟這位外來的姐夫相處融洽,聞此言大驚,伸手死死抓住了金雅仁的衣袖,眼淚汪汪地道:“不!姐夫不能死!誰要燒死姐夫,我就殺了他!” 金雅仁道:“那麽西迦王你來做,好不好?姐夫一定幫著你治理好國家。”闞於稚慌忙點了點頭。 眾族人議論聲漸息,在閃爍的火把中一個個臉色沉塑端凝,都直直看著闞於稚。如此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他們再也說不出來什麽,西迦人粗魯,沒有人去想為何這大衍的騎兵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巧。片刻後幾個王室之人首先跪下參拜,餘下的跟著紛紛下跪。 至此西迦國終於重新有了王,金雅仁待得族人參拜已畢,約好來日重新舉行登基儀式,方才殷殷詢問闞於稚:“如今大軍壓境,已經包圍了都城,陛下認為該當如何?” 闞於稚道:“姐夫說怎樣就怎樣。” 新王發話,縱有不合常理之處,也隻得暫且如此。 第二日,袁藕明得住命令,退兵三十裏。三日後,金雅仁和大衍皇朝重新簽署了和約,而後送楊曄等人回大衍國去。 金雅仁送出幾十裏,袁藕明迎了上來接著楊曄,跟著來的還有才從洛陽趕過來的白庭璧。楊曄提著那兩籠血玲瓏,心滿意足,意態張狂地湊近了金雅仁,神態曖昧之極:“金駙馬,以後你的事情,需要自己慢慢收拾妥當了。有用得著的地方,隻管明言便是。” 金雅仁一笑,趔趄身體,避開他離得太近的臉,聽他接著道:“小王發現跟你狼狽為奸,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你這人太聰明太乖巧了,怪不得那荊侍郎趨之若鶩。你我這就分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江湖再見,後會有期。嗬嗬嗬嗬!” 兩人拱手作別,待各自行出遠了,楊曄狠狠地“呸”一聲:“老子哄著心肝兒替他處理了母夜叉,給他解決了多大的難題。這廝小氣,血玲瓏說給兩窩就給兩窩,一隻都不多給!”又指著那蝙蝠道:“你們等著,等小的一出來,老的立馬拿去泡酒!” 第六卷 朝雲暮雨 第118章 袁藕明跟楊曄並馬而行,一路走一路跟他稟報這番出兵的具體事宜:“按王爺的吩咐,來雲中城兵馬八千。隊伍後麵騎兵馬尾綁樹枝長草,令來回拖走,夜晚一人點十個火堆,增加聲勢。如今看來,收效不錯。” 楊曄笑道:“既然跟金駙馬說好以後不再動刀兵,那就胡亂嚇嚇他們族人算了。皇兄的意思,也不想讓年年打仗,對百姓對國家都不好。這般至少能平安幾年。”他斜眼看看袁藕明,袁藕明與他年紀相當,如今看起來更加成熟穩重了不少。他便笑問道:“你如今究竟弄了幾個兒子?” 袁藕明道:“才分別這兩年,能弄幾個?會走的兩個,還懷著一個。這次鳳閣想換換花樣,要個丫頭,卻不知能否如願。” 楊曄驚奇萬分,伸手拍著他肩膀笑道:“你小子厲害!這看著看著就兒女雙全了,佩服佩服!” 袁藕明淡然道:“王爺過獎。” 是晚依著一處小湖泊擇地紮營歇息,淩疏病體支離,精神頭依舊不很好,楊曄小心翼翼地照拂著他吃藥吃粥,淩疏還操心他的傷勢,稍一清醒就詢問道:“你的傷怎麽樣?” 楊曄道:“我年輕,扛得住。你放心吧。” 淩疏聞言,眼中又現出了疑惑的光芒,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的意思,我很老?”楊曄生怕他瞧出端倪來,忙道:“不不不,你一點也不老。別說那麽多話,吃完藥快睡。” 才把他安頓睡下,便有白庭壁在帳外求見。楊曄便讓鍾離二人守護著淩疏,自己出去見了白庭壁,帶著他行到一無人處,方道:“說罷,誰讓你來的,來幹什麽?” 白庭壁忽閃著水靈靈的眼睛,巴巴結結地看著他,一邊摸出一封信塞過去,楊曄卻不肯接,道:“若是京師皇兄給我的,我就不看了。你跟他說一聲,我不回洛陽,如有什麽事兒讓我做,直接把消息傳到雲起那裏即可。” 白庭壁忙道:“王爺,陛下不是催著王爺回去,他隻是說如您願意回去,他派宮中的主管先帶人去把王府給收拾一下。如不願回京,那就帶些銀子再走,省得以後缺什麽少什麽的不方便。” 楊曄頓時寂然無語,轉頭看著遠處一片草原和絢麗的落暉,片刻後低聲道:“又是這一套。算了,你回去稟報陛下,我不回去。”言罷拂袖打算走開,白庭璧手腳麻利,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哀聲求告道:“王爺不要走啊!我若是完不成任務,會被他們嘲笑的。” 楊曄並不理他,堅持要回營帳中去,白庭璧便死揪著不放。倆人拉拉扯扯走得幾步,楊曄惱了,回頭擰眉瞪著他:“別再跟老子拉扯,不知道我這一陣子沒處瀉火?當心惹起性子來我做了你!” 白庭璧一哆嗦,趕緊鬆手,楊曄趁機甩脫他,還沒走出兩步,被他鼓足勇氣再一次纏了上來,淚汪汪地道:“王爺,你你你隻要別做我,別的都好商量,我都答應你!不過你真要做做做那個才能回去,我就……就……就舍身取義。但是……王爺,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你還是饒了我吧,你跟我回去吧。陛下真的很想你的,可是他不說,這一陣子又幾件事情擠在一起,他精神很不好,一直鬱鬱寡歡的。你難道忍心讓他一直這樣,這一輩子再也不見他了?” 楊曄駐步不前,心中歎息不止,終於忍不住問道:“什麽事情,你倒是說說看,看我能否試著去給他解決。” 白庭璧道:“都是亂七八糟的家務事,王爺解決不了的。岑王爺一直派人來說,想讓二皇子福兒跟他去長安過年,你說這一去哪裏還能回來?皇後早就答應她爹了,可是陛下舍不得福兒去,兩人就一直吵啊吵的。吵到皇後又懷孕了,她就說她再生個皇子賠給陛下,二皇子就可以去長安陪著外公。陛下勉強答應了下來,結果沒幾天她就在寢宮裏不小心磕碰了一下,三皇子沒了不說,太醫還說以後想添皇子更是難上加難。但是陛下已經答應了把福兒送走,岑王爺那邊也已經聞聽了消息,事到如今,總不能失信於人,所以便決定把福兒往長安送呢!可是陛下真舍不得,小白來的時候,聽內侍說他心疼得飯都吃不下了。王爺您……您不覺得陛下很可憐嗎?” 楊曄怔怔聽著,待他囉嗦完,忽然道:“福兒不能去長安,去了就回不來了。什麽家務事兒啊,沒這麽簡單!” 他臉上陰雲密布,嚇得白庭璧做聲不得。見楊曄沉吟良久,方沉聲道:“小白,你先加急趕回洛陽去麵聖,我在三關等幾天,你替我跟皇兄討一道聖旨出來,是有關淩大人的,要有既往不咎,官複原職幾個字才成。我拿到聖旨,方能回京。” 白庭璧見事情有了轉機,頓時欣喜若狂,道:“那小的這就趕回去!”匆匆忙忙就去準備諸般事宜,楊曄歎道:“他專程又讓你來,就是覺得你最能纏人吧?”白庭璧回頭對著他嬌羞一笑,慌忙離去,然後連夜回轉京師去了。 行軍三日後,到得三關。楊曄果然和袁藕明說明要在這裏耽擱幾天,袁藕明已經在三關附近的重鎮朔州城中建了府邸,便請他過去入府居住。兩人經年未見,也趁機切磋一番武功。 待得盡興之時,已是深夜,楊曄牽掛著淩疏,不敢跟他秉燭夜談了,慌忙要折返回房中,見鍾離針已經找了過來,一路跟著他走回去,一路低聲道:“裝血玲瓏那車裏的冰塊又沒有了,這幾天不是特別冷,四處找不到大塊兒的冰塊兒。還得勞煩王爺去借一下淩大人的枕冰劍,凍點冰塊兒出來。屬下不好貿然去拿。” 楊曄道:“這個好說,我去拿。血玲瓏這幾天怎麽樣?沒有寒血花,別的東西肯吃嗎?” 鍾離針道:“前兩天不行,這兩天想是慢慢適應了,還可以。” 楊曄笑道:“這些小東西們認命了。”他帶著血玲瓏離開雲中城時,由於中原沒有血玲瓏喜食之物寒血花,金雅仁又附贈一張方子,左不過是如何配食,如何喂養,那食料中少不了許多滋陰壯陽的猛藥,乃是他豢養此物多年的經驗之談,如此不藏私,對楊曄也算盡心盡意。 兩人進得房去,見淩疏早已吃了藥睡下,房中隻點一支小小的蠟燭。那枕冰劍掛在床腳的位置,楊曄便輕手輕腳地去取下來,雖然極力放緩動作,淩疏睡眠卻淺,還是被驚醒過來,問道:“你拿劍幹什麽?有敵人嗎?” 楊曄笑道:“太平盛世,哪來的敵人?”忙把劍遞給鍾離針,讓他先出去,方過去在床沿上坐下,握著他手溫聲道:“沒有敵人,我本來不想吵到你,結果你還是醒了。要喝水不?這房裏點了炭爐,得多喝水才成。” 淩疏搖頭,接著問道:“拿劍究竟幹什麽去了?你不是真收了金雅仁的蝙蝠吧?” 楊曄見他病中尚且如此明察秋毫,隻得撒賴道:“就是收了,怎麽著?那玩意兒很有意思,我想要。”言罷俯身在他頸窩中蹭了幾下。 淩疏怕兩人廝磨久了挑起事端來,想推他,卻是力不從心。他迷迷糊糊睡了幾天,還不知道如今身居何處,便主動轉換話題:“這是在哪裏?” 楊曄道:“在朔州,袁藕明的府邸中。”一邊解衣鑽入被中,攬他在懷裏。淩疏隨著他的舉動翻翻身,換個舒服的姿勢躺好,被他身上的熟悉的氣息包圍縈繞,昏昏然又想入睡。楊曄摸摸他散落在枕上的長發,喃喃地道:“淩疏,得跟你接著商量一件事兒。我本來是不打算回洛陽去的,我怕我皇兄又趁我不備來對你下手。可是如今事情稍微有點麻煩。岑王爺一心一意想接了二皇子去長安,說是自己寂寞,要代養著二皇子,順便陪伴自己。我總覺得他不是這個意思,我覺得他要二皇子,是想抓個人質在手,他還是提防著皇兄的。我皇兄心疼孩子,皇後還總是跟他吵架,而後宮的嬪妃,皇後又不許她們懷孕,這遲早要引發大的爭執。但皇兄如今已經答應了把福兒送走,所以我想回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兒。至於你,你放心,咱們就在這三關先等幾天,等我拿到皇兄赦免你的聖旨,我才會帶你回去,不然我也不回去了。這事情還沒定下來,但我不能瞞你,我得先跟你說一說,你覺得呢?” 淩疏枕在他臂上,身軀溫熱,呼吸安穩,卻遲遲不言語。楊曄低聲道:“你睡著了,沒聽見吧?那明天再說。”伸手過去替他掖被角,順便拂開他臉上的亂發,卻見他微眯著眼看著自己,竟是並未睡去。 兩人麵麵相覷片刻,楊曄笑道:“沒睡怎麽不說話?這天下,終究是楊家的,不是岑家的。你說呢?” 淩疏道:“總之不是我的,不管。” 楊曄道:“那我總歸是你的,你管不管?” 淩疏並不答話,半眯著眼端詳他片刻,唇角微微翹了翹,似乎輕笑一聲,爾後閉上眼,慢慢又睡了過去。 他這也不知是默許了,也不知是懶得跟自己計較,無法判斷。楊曄瞪眼看了他半天,終於明白過來,自己可以回京師了。 十天後,白庭璧折返,將一道聖旨送到了楊曄手中,臉上滿是壓抑不住的喜色:“王爺,陛下說隻要王爺能趕在年前回去,就賞小白一千兩銀子。還要賜婚給我,讓我年前就成親。” 楊曄驚道:“喲,你要娶媳婦兒?不對不對,究竟是你娶媳婦兒,還是媳婦兒娶你?” 白庭璧一甩衣袖,嬌嗔無比:“王爺又欺負我,當然是我娶媳婦兒!” 淮王殿下這次回京的時候,並未引起多大的波瀾,楊熙隻悄悄派出了幾個官員來迎接他們入城,一路直接到王府中。淩疏想起來這王府曾經是趙王府,沉著臉有些不太情願,楊曄便承諾道:“等過完年天暖和了,我跟著你搬到你的大理寺裏去。你的刑房還有從前那些助紂為虐的狗腿子們,我一直給你留著呢,一並都還給你。” 淩疏哼一聲,並不理他。他從三關出來後,病是漸漸好起來,但不知何故對楊曄有些不冷不熱的。楊曄心中揣摩不止,一路上各種巴結討好,卻無甚成效,此時便慌忙笑道:“來來來,給你看一樣好東西。”扯他一路回到寢殿中去。 這次楊曄特意選擇了一處較偏僻的院落作為就寢之處,提前讓人給收拾出來。殿中燒了地龍,溫暖如春日。南窗下一處梨花木高幾上,赫然擺放著那盆“孤芳照水”,枝幹古拙,淺綠色的花蕾飽滿,遍布枝條,有的已經透出玉色來,瞧來不日便可開放。 這株梅花養得如此好,淩疏有些意外,看著梅花怔了片刻,卻依舊不假辭色,自行去一把交椅中坐下。楊曄跟過去,厚著臉皮直接坐在他腿上,淩疏方皺眉道:“別總是坐我身上,你個頭這麽大,沉得很。” 楊曄陪笑道:“我明天去宮中看看二皇子福兒,我還沒見過他呢。” 淩疏道:“我有說過不許你去?我便是說了,你肯聽?” 楊曄尷尬,卻依舊笑道:“那我就讓他們去準備準備,第一次見侄兒,總得有點見麵禮才成。” 第119章 楊曄尷尬,卻依舊笑道:“那我就讓他們去準備準備,第一次見侄兒,總得有點見麵禮才成。” 結果晚飯時楊曄跟侍衛們隨口提起這個事情,年未聞言稟報道:“王爺,適才我們出去,跟魏臨仙他們已經通過氣,說你回來了。另順便得知了一個消息,福兒三天前已經往長安去了,還沒顧上跟您說。” 楊曄臉色一頓,抬頭看著他,片刻後方無奈歎道:“走了?那……那……這娃,唉,我是見不到了。”他把手中的一隻酒盞轉來轉去,一邊偷窺著淩疏的神色。淩疏正低頭用銀匙慢慢地吃粥,似乎並沒有聽到他們的言語。 楊曄試試探探地道:“皇兄這幾天一定很傷心,很傷心,總得有人去安慰安慰他才成。” 他話音未落,淩疏把吃了一半的粥碗一推,起身離去。楊曄忙道:“你吃好了沒有?急著去哪兒?” 淩疏道:“困了,睡去。”楊曄飯也顧不得吃了,慌忙跟過去。一路跟到寢殿中,看著淩疏自行洗漱更衣,然後躺了榻上去。他方湊過去,俯身低聲笑道:“我說明天去看哥哥,你是生氣了吧?” 淩疏道:“既然回了洛陽,你的目的不就是見你兄長嗎?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我有什麽氣好生?你想太多了。” 楊曄無語,隻是微笑,片刻後道:“那我明天真去了。”伸手扳住淩疏的臉端詳半晌,笑道:“我看你氣色好多了,嘿嘿嘿……別裝死,別不搭理我,過來。” 第二日,楊曄等得楊熙下了朝,才進宮求見他。楊熙並未召喚大臣們議事,自行在起居殿看奏折。楊曄進得殿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鬢邊微微閃亮的銀絲,逆著窗外冬日黯淡的天光,顯得格外醒目,臉頰也瘦削不少,頗有幾分憔悴之色。 他呆呆地看著,卻不敢貿然過去。恰此時楊熙也抬頭看見了他,兄弟二人麵麵相覷片刻,一年未見,都覺得有些陌生之感。片刻後楊熙微笑了,站起身來對著楊曄招手:“來。” 楊曄慌忙跑過去,楊熙一把扯住他手,接著攬到懷中來:“你總算回來了,真好。” 楊曄伏在他肩上不語,心中卻是百般滋味莫辯,良久方道:“哥,你頭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