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克拉拉講述她的故事,範偉什麽都沒說,隻是摸著少女的頭,靜靜看她吃完晚飯。


    先生一言不發的模樣,讓克拉拉有些忐忑。


    她已經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鼓起勇氣問道:“先生,我該怎麽做,你會寬恕我嗎?”


    範偉笑著搖了搖頭,“怎麽需要我去寬恕呢?所有的一切都是克拉拉你所經受的,我隻是聽了聽過程。”


    “其中的痛苦、掙紮、哀慟我都沒經曆過,所以我沒資格替你評價什麽。”


    “但我相信克拉拉是好孩子!所以我支持你,關於社會要承擔的責任和壓力,我也會和你一起分擔。”


    “先生...”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這一刻,克拉拉所有的擔心和憂慮煙消雲散,涼涼的黑眸中蓄起水霧,第一次主動伏在範偉肩頭,抱住了他。


    再也沒有不配得的糾結,愛與信賴終於捋成了直線。


    “謝謝你,先生,我,我...”她放輕聲音,緩慢而溫柔地低語,“我愛你。”


    “我也愛你啊,克拉拉~”範偉開心的笑了。


    “那我呢?”一頭鑽出,歌妮婭麵色不善地問道,這可是自己的仆人!怎麽能被別人搶走!


    “當然也愛啦。”


    騰出一隻手摸摸金發少女的小腦袋,範偉覺得大夥把日子過好比什麽都重要!


    “還有我...!”芸心歡快地緊隨其後,但猛然投來的兩道視線把她緊緊盯住,簡直比寒冬臘月的冷風還要酷寒!


    “我,我就算了...我不摻和了哈~”芸心流汗後退。


    真可怕,克拉拉姐姐和歌妮婭妹妹太排外了,東家這樣的大好人,不能結為異姓兄妹,實在很可惜呀~!


    加我一個又有什麽大不了嘛?


    豪放的東方女俠如此嘀咕道。


    “今晚就在教會借宿一夜吧。”範偉微笑著,決定陪伴少女,給她最大的安心。


    這次的事件,也讓他漸漸明白了武力的重要性,不說有歐文、蘇芙莉那樣的力量,就算他能達到艾琳的水平。


    也足夠平安守護小店。


    再也不是什麽稀奇古怪的家夥都能來碰瓷了!


    範偉下定決心,這次危機過後,一定要加快鍛煉,應該和小隊的大家商量一下,是時候前往迷宮二層了!


    向女主教提出請求,她大方地分配了休息室和床鋪被褥。


    夜幕降臨,芸心和歌妮婭在上鋪已經陷入熟睡,克拉拉看向僅有幾步之隔平躺的範偉,嚅囁著輕聲開口。


    “先生,你睡了嗎?”


    正閉目養神的範偉睜開眼睛,低低笑道:“還有一分三十二秒,我的生物鍾才會到點~”


    “這樣啊...”克拉拉忽然捂嘴偷偷笑了一下,“我還記得第一次做深潛魚那天,先生就在我麵前突然睡了過去。”


    “那時我還以為您是毒素發作,嚇了一跳。”


    “哈哈,讓你擔心了,那也真是改變我命運的一天啊...”


    回憶並感歎著,空中安靜了一陣,克拉拉再度開口,“如果這次能順利渡過一切,先生...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等待片刻,沒有回應,能聽見低垂的靜靜鼾聲。


    範偉的生物鍾又到了,呼一下就睡了過去。


    ‘真是的...’克拉拉沒有沮喪,隻是垂下眼簾側身把臉貼在枕頭上,看著對麵憨憨的睡顏,翹起了嘴角。


    漸漸的少女也合上了眼睛,在夢中道出那句含在口中的話。


    ‘讓人如此安心啊。’


    ......


    淅淅小雨打在教會的玻璃窗上,冒雨前來禱告的信徒們接過牧師分發的早點,驚覺今天的食物好吃了許多!


    “米斯爾先生,感謝你的幫助!”


    做完早課,女主教和一群主教、牧師圍坐餐桌旁,看廚藝大師展示他那出神入化的手藝。


    不僅是信徒們的聖餐,連同所有神職人員在內,範偉把所有人的早飯都包了。


    “就當是昨天的留宿回報吧。”


    笑著將金黃金黃的“太陽餅”盛入餐盤,這種由雞蛋、葵花籽油、澆上蜂蜜製成的宗教聖餐,被他做的和名字一樣燦爛美味。


    “一會法庭的人就會來接克拉拉小姐,我們會盡最大可能幫她辯護的。”


    隨行的牧師團低頭畫聖徽道,範偉虔誠地加以回應。


    他不信神,但不代表神把大腿伸過來的時候,不懂得去抱一抱!雖然仍有一部分純粹派不認同克拉拉這個‘異教徒’。


    但在大主教的引導下,最終教會還是決定支持少女。


    隻是要求她轉變信仰,每周來教堂一趟學習教義。


    這也沒啥不好,正巧能和芸心一塊,這位東方大小姐也是很敬神的。


    雖然是異國信徒,但在教會中,芸心拿出母親讓她攜帶的那枚大明天母玉牌,也在表決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這是東方光輝之主的信徒,用浩大神聖力量鑄造的一枚赦令。


    本是協助籠川一族調集力量,抵禦邪魔外敵之用,被芸心母親交給她用作護身符。


    即使所屬機構不一樣,但信仰著共同一位神靈,使用同一份力量,再怎麽也是一家人,教會熱情接待了這位籠川家的大小姐。


    “搞不懂,西地的三清聖母神印為什麽要分開放。”


    似乎對三位女神在迷宮街的敬拜方式感到疑惑,芸心坐在法庭派來的馬車上,不解嘀咕著。


    “因為三生女神都是獨立的神啊,每位一個教派也很正常吧?”


    範偉隨口閑聊,無上輝光和自然母親都有自己的教派,星月女士則由施法者們進行崇拜,都是位居頂端的大神,各有宗教也很正常。


    倒是東方有點奇怪,似乎沒有分得太清。


    “可是,不本就是三位一體,一體三麵嗎?”芸心困惑反問。


    “啊?”


    範偉剛對這番話語感到迷惑和詫異,馬車就停了下來,迷宮街法庭到了。


    沿階走進寬闊的審判庭,法庭氣氛嚴肅迫人,克拉拉被押送站在最中心的位置上,麵前是高高的法官位,一排五個法官已經坐好。


    同時四個參與席就在他們附近,貴族、公會、教會、賢者塔的人分別就位。


    範偉看見了艾琳,還有維洛林卡,雖然隻是旁坐,但直接把執事和部門長派來,賢者塔的態度已經非常明確。


    “現在開庭。”


    見陪審和指控方也都到了,法官誦讀完對王國律法、對神靈的光明正義的誓言,便宣布審判開始。


    “殺了她,絞死她!必須死刑!”


    指控方位置上,激動的村民們高聲大喊,呼籲殺死克拉拉,他們嘶喊著,發泄自己的恐懼和憤怒。


    “必須殺了這個惡魔!”


    “殺人狂!我的家人都是被她害死的!”


    “災星!她一定是邪神派來毀滅世間的魔鬼!”


    那義憤填膺的聲音,或許時至今日,他們依舊認為克拉拉就是萬惡之源。


    “安靜。”法官敲打法槌,“接下來由我誦讀裁定書,被控告者,‘克拉拉·維爾梅拉’,涉嫌崇拜邪神,製造集體屠殺,致使超過三百人的重大死亡!”


    “雖存在防衛情節,但罪行過於惡劣,初步審判意見為,死刑,即刻執行。”


    念完法院裁定,法官坐下看向旁邊的參與席。


    “現在請參與判決的各方代表提出意見。”


    話音落下,法庭安靜了一陣,指控的村民們露出興奮的表情,這下一定能殺死這個惡魔吧!


    “我方反對。”但傳來的聲音卻不似所想。


    貴族代表首先提出,緊接著是公會、教會、賢者塔。


    “我方反對。”


    “我方反對。”


    “反對。”


    四個組織全員反對,上席的法官皺起眉頭,最終一敲法槌作出預告。


    “因各方持有不同意見,馬上進入再審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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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審判有一點麻煩了,幾位法官皆皺眉暗道。


    因為涉事者身份並不特殊,所以法庭之前也隻跟教會通過氣。


    預想的結果本來應該是稍加減輕,判處監禁或者流放,但眼下竟然是四方都反對?!那最終裁定,就非常不好說了!


    “現在請各方闡述自己的意見理由。”


    頭疼得把話語權交給各方代表,法官們心中也頗為忐忑。


    是什麽導致立場從來不統一的四方達成共同意見?以往可沒有這種先例!要知道賢者塔向來和公會兩兩合作,教會則與貴族互相搭配。


    各方間一直存在著不明顯的製衡,哪個掮客能把他們拉到一塊?


    首先講話的是貴族代表,頭發梳理到一絲不苟的發言人輕咳一聲,清朗開口,“我們秉持著王國的律法原則,支持法庭進行公平、合理、客觀的判決。”


    “但由於被控告者所處環境與時節都非常特殊,引發問題的最大因素,為不可抗拒的自然災害。”


    “因此,鑒於公主殿下對來到迷宮街的難民,頒布的特殊關照條例,我們建議從輕處理。”


    法官們聽到貴族代表的發言,嘴角抽了抽,那不是隻對小偷小摸等迫不得已的生存行為不加追究嗎?對這種重刑也能算?


    但都把公主搬出來了,背後是誰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他們不至於傻到追問。


    貴族過後,便是教會的代表,他們的發言比較簡單,兩句話來說就是:“因為克拉拉小姐存在悔過自新,棄暗投明的意向,也表現出對女神的虔誠。”


    “所以,我們也建議從輕處理。”


    這都可以原諒嗎?教會不是最忌諱這個?!


    法官們忍著驚訝,呆滯的點點頭,過了好一會才想起請公會代表說話。


    “我們的理由最明確不過。”


    幹練精明的公會女職員中氣十足,“這位克拉拉小姐,正是公會為解決雷鳴蟲問題,組織的冒險者中的一員!對拯救迷宮街作出過重大貢獻!”


    “功過相抵,從輕處罰非常應該!”


    這個理由確實非常好,但公布的名單裏好像沒這位吧...?行,你們說有就有。


    法官皆麻木看向最後的賢者塔代表。


    “我們的理由和公會一致。”


    這邊竟然是維洛林卡直接發話,“另外克拉拉小姐在協助魔藥開發,創造專有技術一事上有重大突破,價值巨大,建議從輕處罰。”


    她還會煉藥?法官們已經有點不太敢直視少女了,仿佛碰到了什麽稀有存在。


    幾方代表闡述完畢,法官掄起錘子,頓了一下才有氣無力的砸下。


    四個‘從輕處罰’,那你說還罰不罰吧...


    下方指控的村民們見事情有些不對,連忙大喊,“法官大人,請您為我們主持公道啊!”


    “咳,因為事實明確,證據充分,我們無法認定克拉拉小姐有罪。”


    清清喉嚨,大法官不再猶豫,作出最後的判決。


    法律到底是服務於秩序的,而迷宮街的秩序,就是四大勢力,況且這場案件很難說誰是誰非,充其量就是對事態嚴重性的考慮。


    “經公平、公正、正義的裁定,本庭正式宣布,被控訴方無罪釋放!”


    法庭上下鼓起掌來,範偉走過去拉起克拉拉的手,將她帶離了罪人的位置,各方代表皆微笑著向他致意。


    “雖然動用了點小手段,但至少給了克拉拉一個應有的答複。”


    範偉感歎,“你沒有錯,要怪就怪黑焰使徒,與這個殘酷的世界吧。”


    如果沒有旱災,或許少女還是個衣食無憂的農莊主女兒,如果沒有黑焰,少女的生命或許會更加多彩。


    “不,我不怪什麽,如果先前的苦難,都是鋪墊著與您相遇,那真是,太好了...”


    克拉拉徹底放下了心結,雖然沒被世界溫柔以待,但這場命運的相遇,卻值得她感謝一生。


    隻是那些聽聞並目睹裁判結果的村民,表情都陷入呆滯。


    有的怒罵,有的哭泣,仿佛控訴著不公。


    範偉看了看,向少女問道:“你還恨他們嗎?”


    克拉拉搖搖頭,“不了,至少在暴動中我沒有看見他們,他們隻是也被動失去了親人而已。”


    思索片刻,少女問道:“先生,我能動用一點錢嗎?”


    參加公會的任務,少女也有十金幣的獎勵,但她最終還是讓範偉替她保管著。


    “當然了,需要多少。”


    從先生那裏拿到幾枚金幣,克拉拉走向頹喪的村民們,那些人看到她走來,嚇得瑟瑟發抖。


    “救命!法官大人!這個惡魔還要害我們!”有村民高喊道。


    但叮當一聲,幾枚金幣被少女丟在桌子上,場麵陡然一靜。


    “看在曾是鄉鄰的份上,這是我最後的同情,今後我們誰都不欠誰。”


    村民們看到金幣,頓時失去所有聲音,如此一筆豐厚的金錢,可比什麽安慰都更能撫慰心靈!


    “這是給我們的?”


    仿佛懷疑這是惡魔的誘惑,村民們猶豫地問道。


    克拉拉轉身回到範偉身邊,她對過去已經不感興趣了,隻有走向未來的決心。


    各方先後離開法庭,身後法官們又開始忙著進行金錢分配的裁定。


    “怎麽樣?這次對你夠照顧了吧。”其他代表剛離開,維洛林卡便翹起嘴角,故意挨近,低頭向範偉調侃道。


    這身材高大又豐滿的女士,隻是微微欠腰,壓迫感便十分驚人!


    範偉尷尬地笑了笑,往後退上幾步,隨即認真行禮:“必須得感謝您、艾琳,還有賢者塔大家的幫助,這次幫了我很大的忙!”


    “哼,這是範應得的,你得意個什麽勁?”


    艾琳很不滿維洛林卡對範偉的逗弄,抱手生氣,“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


    “嚶嚶嚶,真讓人心寒啊~”用手背擦了擦眼角,部門長女士現在倒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姐姐我可是請假出來幫你的!竟然表現的如此冷漠。”


    “嘁,你壓根就沒打報告,單純的想偷懶吧。”


    一下戳穿這家夥的真麵目,艾琳輕快走到範偉身旁,大眼睛含笑地傾身看著他。


    “竟然能得到公會、教會、貴族三方的助力,看起來咱們的米斯爾·範也有所成長啊!”


    “嘿嘿,因為得到了不少朋友的幫助。”


    在艾琳麵前,範偉露出真誠而純粹的笑,麵對這個嬌小可愛的女士,他總有一種被照顧的感覺。


    “好了,既然度過這次危機,那就準備一下去見塔主吧。”


    “啊?”範偉沒想到那麽快。


    “我把你製作的雷鳴蟲藥丸帶給塔主看了,她對你非常好奇,正好這次就順路去見見唄,說不定還有什麽好處哦~”


    在艾琳的邀請下,範偉下意識望向一旁高聳的賢者塔。


    在‘權杖’型塔身的最頂端,一雙冰藍眼眸正向下凝望,視線似乎捕捉到了什麽,與某個張望的眼神隔空相對。


    向來深居淺出的塔主大人,露出了清澈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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