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歌隨洌溪在黑暗中行走,一路倒也平穩,腳下未見多少坎坷,隻是那種沒有盡頭,沒有方向的感覺依然令人不舒服。


    手腕被一刻不離地握住,浣歌不時聽到洌溪喚一喚她的名字,以確認她的神智是否還清醒,浣歌覺得,洌溪約莫以為她仍是五百年前那個一點法術也不懂,沒有絲毫修為護體的浣妍。


    琢磨了一下,浣歌小聲問道:“洌溪,你不生氣了?”


    一片漆黑裏,雖然什麽也看不見,但浣歌仍然感覺洌溪略略地偏過頭看向她,是一陣呼吸特有的溫熱氣流緩緩地撲向她。


    浣歌繼續小心道:“洌溪,其實我原本打算過兩天就告訴你的……”


    “你以為我生氣是因為你沒有告訴我漓戈可能還活著,妖界有一個竺唯公子,和漓戈長了一模一樣的麵容?”


    浣歌感覺自己幾不可聞地輕輕“嗯”了一聲,可是聽起來卻像是重重地一聲肯定,不禁心底驀地一驚。


    這是什麽地方?為什麽在這個空間裏,任何平日裏最不易覺察的聲響動靜,都變得如此顯而易見,聲聲入耳?


    洌溪顯然也覺察到了這一點,靜了半晌,極力壓著嗓音道:“這裏十分古怪,我們要仔細防範著。”


    這次浣歌不敢出聲,隻能點點頭,可就在點頭的一瞬間,她仿佛也能聽見自己的鼻息在點頭間與空氣摩擦著,帶動起一小陣微微風聲。(.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就這樣,又走了幾步,洌溪拉著浣歌止住腳步,原地盤腿坐下。


    “浣歌,我們進入了絕寂境,是魔界噬魂境象萬千種境的一種,此境極其脆弱,卻殺傷力極強,隻因走進此境的人,不能發生絲毫動靜,否則便會結界受震崩塌,境中人便被掩埋其中,死生不得而出。”


    浣歌聽著洌溪用內力緩緩傳入她耳中的話,不禁心口一跳,脊背一陣發涼。


    再一次聽見噬魂境象,已時隔五百年,可浣歌依然清楚地記得,那一次,她險些要命喪最後的黑暗地帶,而煜珩也因為折身回來救她,損耗了許多修為以致之後他們就火速趕往妖界,煜珩得以匆匆閉關休養。


    噬魂境象,六界談之色變的強大結界和幻想交織而成的境象,如若造境之人不打算留一條生門給你,那麽所有入境之人,隻有一個結局,那就是,等死。


    誰也無法逃脫,誰也無法得到赦免,哪怕是許多年前修為至高的樂神聆音。


    “洌溪,前世裏我曾進入過噬魂境象。”浣歌亦催動內力傳音。


    “那你怎麽……”洌溪十分震驚。


    “我記得當時我們進入一個名叫黑暗地帶的地方,那是這個境象最末尾的地方,也最接近生門,隻要找到生門,就可以出境,當時,我就是從生門逃脫而出的。(.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浣歌覺得現在他們所處的地方一片漆黑,其實與那黑暗地帶很有些相像。


    “黑暗地帶?你們何其幸運,可以那麽快就進入黑暗地帶。需知,一般進入噬魂境象的人,需要穿過多少個變幻無窮的境,才能活著抵達黑暗地帶,我們這一次就沒有這樣的幸運。”


    “這真的不是黑暗地帶?”


    “如果我沒有記錯,這的確是噬魂境象中十分有名的絕寂境。自從魔界創造出噬魂境象以來,六界都開始了對它的研究,隻期待著哪一天可以找到破解之法。


    可是,噬魂境象的高明就在於其幻象中交叉著結界,結界中又交叉著幻象,兩種模式千變萬化的演進,從而變化出萬千種不同的象,與之對應的,每一種象又有著其特有的破解方法,因為,要破解噬魂境象便需要掌握上萬種不同境象的破解方法,也絕對不可以用錯,一旦用錯,便依然走入死路,而這對尋常人而言,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這也是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六界依然對噬魂境象毫無辦法,談之色變,並非它不可解,而是無人能解。


    絕寂境是噬魂境象所有境中層次略低的一個境,顧名思義,就是此境內,萬物絕寂,安靜地像是沒有一絲活物,哪怕是一個呼吸,一個轉頭帶起的微風,都會對維護此境象的結界產生震動,誘發崩塌。


    而一般仙人若是才一進入便能立馬分辨出是絕寂境,並且迅速保持寂靜,不發出任何動靜的話,倒也不至鏡像崩塌而死。


    可是,怎樣在保持寂靜的同時,又能逃離此境才是最最重要,不然隻能永久地僵持在境內,直到虛耗而死。”


    “那我們之前進來時已說了幾句話……”浣歌忽然擔憂道。


    洌溪用內力歎了一口氣,“隻怪我發現得太晚,從來都隻是從書中了解或者聽師父提起有關噬魂境象的情況,從沒想到有一日我真的進入此等高超境象,眼下,恐怕境象外的結界已經受到一定程度的震動,崩塌怕是早晚之事。”


    浣歌沒再回話,隻是靜靜看著一片漆黑的四周,雖然她什麽也看不見,雖然她很想看一看就在身旁挨著她坐下的洌溪,可是她也深知,此刻的他們,隻能雕塑一般地靜坐著,能堅持一刻不動,就能將結界的崩塌的速度延緩一刻,那麽他們就多一刻的時間去想辦法逃脫。


    “隻恨甚少有人活著逃離絕寂境,留存下來的破解之法少之又少,且說法不一,我們亦不敢擅用,怕是隻能慢慢摸索了。”洌溪紋絲不動地用內力說道。


    而就在他說話的間隙裏,有細細碎碎的聲音響起,像是地裂初起時的碎響,又像是瓷杯被捏碎時的裂動,聲音漸漸加強,逐漸變得尖利刺耳,像是一根根鋼針穿過耳膜,直逼得浣歌想要伸手捂住雙耳。


    “不好,結界將要崩塌,浣歌,關閉聽覺,莫要受那聲音所擾!”洌溪急急提醒道。


    浣歌趕緊緊隨洌溪所說,隻是剛要關閉聽覺之時,卻隱隱聽見一疊聲的呼喚:“妍妍,妍妍……”


    這樣的呼喚,是漓戈慣常的方式,這樣溫潤而略帶焦灼地聲音,是每每她遭遇險境時,漓戈特有的顫抖音調。


    一片黑暗之中,好像突然綻放光明,浣歌好像看見熟悉的一襲白衣翩然從遠處飛來,跨越黑暗,跨越一切令人恐懼的結界,正為了她奮不顧身地奔來。


    神智好像已不受控製,浣歌還未及反應,依然不由得地開口:“漓戈……”


    “轟”的一聲,巨大的聲浪噴湧而來,浣歌感覺耳朵被猛地一震,緊接著再不能聽見絲毫聲音,眼前模模糊糊閃過無數光光亮亮的碎片,一襲白影焦急地向自己撲來,雙唇急急地翕動,她卻不能聽見分毫。


    視線慢慢模糊,那些碎片像是無數的耀眼的雨滴,鋪天蓋地而來,讓她忽然看不清眼前的所有,陷入徹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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