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約定時辰到達瑤池的時候,浣妍見到池邊已立著一人,玄色的錦袍,挺直的腰背,讓人一看就覺得很板正,他站在一片蔓延出池際的蓮葉旁,正舉目遠眺著整座蓮池。


    “錚遠哥哥。”


    浣妍喊了一聲,加快步子奔向瑤池。


    曾聽紫竹林裏的雲莫反複提起過瑤池,說瑤池是仙界中難得蓮花開得極好的地方,浣妍原設想著既是一座蓮池,想必和普通池塘大小相差不多,不想今日真正見著了,才發現,這原不是蓮池,應該是蓮湖才對。


    這個瑤池如同水明澤上汶疏居中的碧湖一般,放眼望去,竟是望不到邊際的,廣闊無際的池水皆被田田的蓮葉覆蓋著,綠油油的一片蓮葉拚就的不斷湧動著的巨毯。


    而在層層碩大的蓮葉間,星星點點地開著些或是白的,或是粉的的蓮花,隻是,卻都有些衰殘,東倒西歪地耷拉著,全無亭亭淨植的美態。


    好一場大雨啊,龍王一怒,倒無辜連累了這些花草,浣妍當日剛出了落星殿那雨便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像是要將人硬生生地劈成碎片似的,於是,她將將將伸出的一隻腳,又縮回落星殿裏。


    那一場雨下了整整一天,浣妍已經記不清自己與辰遠下了多少盤星棋,腦子裏隻是反複念著下一次見到敖嫣,一定要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回去將他父王的袖子好好地裁一裁,直到再揮不出袖角為止。


    浣妍將視線從瑤池上移開的時候,發現錚遠已經轉身看向她,具體來說,是在凝神看著她頭上。


    浣妍笑著扶了扶自己的發髻,錚遠眼光微微閃了閃,“你今日這發釵?”


    原本以為錚遠是在看自己的發髻,因為自回歸天庭以來,在為數不多地與錚遠的會麵裏,浣妍大多都是梳著屬於天姬的飛仙髻,今日想著是來侍弄花草,便撿了那隻紫玉釵隨意綰了個發髻,不想又被錚遠注意到了。


    自她用了這紫玉發釵之後,錚遠已是第三個見之而驚問的人。


    這支紫玉釵很有名麽?怎麽好像每個人都認識它似的。


    之前因為錚遠送她的翠玉發釵和紫玉釵很像,浣妍也曾猜測錚遠是否也認識這支紫玉釵,不想果真如此。


    “你認得這紫玉釵麽?”


    浣妍覺得可以好好問上一問了,因為之前的靈羽和雲莫,他們二人雖見了這紫玉釵驚異,但驚異過後,便絕口不提。


    錚遠頓了頓,沒有說話。


    就在浣妍以為錚遠也會如同靈羽和雲莫一般,對這支紫玉釵之事諱莫如深的時候,錚遠卻沉吟道:“你隨我去一個地方。”


    繞過瑤池,錚遠像在急著驗證什麽似的,一路腳步迅疾,浣妍在後麵跟的頗為吃力,已顧不得穿過多少叢林花樹,等到終於停下來的時候,眼前已是仙界裏頗負盛名的蟠桃園。


    這是天庭中同瑤池一樣,另一個馳名六界的觀光地,浣妍知道,但凡一個有名望的地方,必然要有那麽一兩處標誌性的所在,它們成為這個地方最受矚目的地方,盡管它們不一定是真正的美景所在。


    於是,凡是到過天庭的各界人士,若是沒去過瑤池和蟠桃園這兩處地方,那簡直要被他人罵一句:枉來天庭!


    但是,在天庭已待了不短時間的浣妍,卻到今日才是第一次來這蟠桃園,浣妍覺得她作為天姬,真是甚慚愧。


    其實,為何一直沒曾來過這蟠桃園,隻因為浣妍知道蟠桃園不過是天庭養植的一處種滿桃樹的園子罷了,而她覺得這六界裏哪一處的桃園都是比不得水明澤的。


    而事實也果然如此,浣妍隨錚遠入園後,發現不過是個比尋常花園稍大一些的園子罷了,滿當當密匝匝地栽著成片的桃樹,即便如此,單從數量上來講,已是比不上水明澤的桃林,更不用說它們身上並不怎麽強盛的靈氣了。


    浣妍隨錚遠穿梭在桃林間,一路上皆是錚遠在前麵走著,像是悠然地欣賞著一樹樹繁花似錦,而浣妍便是無趣得跟著,左看看右看看,眼見就要到桃園盡頭。


    “為何要帶我來此地?”浣妍終於忍不住問道。


    錚遠轉身,一雙紫眸盈滿笑意,向著她的方向看來,卻好像在望著她身後不知名的別處,神情飄渺,嘴角的弧度溫和上揚。


    “我在這裏第一次遇見她。”錚遠答非所問道。


    “她?”浣妍不解。


    錚遠仿佛突然回了神,環視了四周道:“姰遠,我知你的記憶已被封印,可是,你總該記得這個地方?在這蟠桃園裏,我和你皆是第一次遇見了她。”


    浣妍不明白,這和她的紫玉釵有什麽關係。


    似看出了她心中疑惑,錚遠抬手摩挲著一株桃樹的樹幹,“我第一次見她時,她的發髻上戴著這支紫玉釵,正蜷縮在這株樹上。”


    順著錚遠的手,浣妍看向那株桃樹,枝繁葉茂,頗有些年歲,於是在一片桃樹中,它也格外高大些。


    浣妍覺著,要是換做她蜷縮在這樣一株高大的桃樹上,那必然不會是因著什麽想要登高遠眺或者樹上假寐的雅興,而是會因為樹太高,她下不來。水明澤上那回不就是麽?


    正在這麽想著,浣妍就巧巧地聽見錚遠繼續說道:“當時她被困於樹上不得法下來,便央求了我救她。”


    浣妍一愣,不是因為偏偏與她方才心中所想的相合,而是因為她猛然間想起曾經的一個夢境。


    愣怔間,錚遠停下說話,浣妍發現他似乎發現了她的異樣,正探詢地將她瞧著。


    浣妍忽然想起什麽,正欲開口,錚遠卻說道:“你是否想到了我當日在妖界裏買的那支翠玉釵?當時,我說是要送與一位故人。”


    浣妍點點頭。


    錚遠笑道:“姰遠果然心思剔透,想必你也猜到我所指的這位故人是誰了吧?”


    浣妍思量了一下,道:“雲兮。”


    錚遠含笑頷首,“我便是在此處第一次遇見了雲兮,把她從樹上救下後,她說是被一個自稱狐狸的人給騙到樹上後,又被他撒手不管了。


    那時,我們正遇上同我一樣從席間溜出來的你,雲兮與你甚是投緣,從那以後,你們便是天庭裏眾多周知的玩伴。”


    說到這裏,錚遠神色有些黯然,隻聽他輕輕歎息道:“隻可惜,她……”


    浣妍猶豫了一下,接到:“我聽說雲兮是……”


    “沒錯,雲兮是花神柘舞和雲莫的女兒。


    雲兮在天庭出生,隻因當時花神柘舞和雲莫因為祁闌箜篌之事,兩人之間已經有些嫌隙,雲莫當時棲居魔界,柘舞神尊受邀居於天庭,兩人很長時間都沒有見麵。


    即便如此,柘舞神尊卻仍顧念著他們之間的情分,故而將他們的女兒取名‘雲兮’,便能像天天念著雲莫一般念著女兒的名字。


    雲兮雖生在天庭,卻一直未在公開露麵,直到那一日她偷偷溜進蟠桃園,被我們發現,自那以後,她才開始在眾人麵前出現。


    隻可惜,雲莫那個魔頭喪心病狂,居然殺了雲兮,殺了他們的親生女兒。


    這支紫玉釵,是花神送給雲兮的生日禮,雲兮時常戴著,而自從雲兮死後,我再沒見過這支紫玉釵,隻當隨著雲兮的死而破碎遺落了。故而,常常我見到這種模樣的玉釵便會想起雲兮。


    我沒有想到,千年後的今日,我還能再見到它。


    所以,我隻想問,姰遠,這紫玉釵,你是從何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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