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妍將最後一個舞步跳完的時候,紫榭上披上了第一縷晚霞,又是一日過去,而明日就是慶賀大典了。


    浣妍在靠近窗戶的臥榻上坐著休息了一會兒,卻仍是沒有等到靈羽回來。


    靈羽這次一去,已經好些時辰,以前從來沒有這樣久。


    靈羽每次離去皆言她是去看看仙婢們將翠微釀得如何,可是這一次她也什麽沒說,浣妍好生奇怪。


    更奇怪的是,靈羽還交代她在黃昏時候,送一壺翠微給那紫竹林中竹榭內的人,可是之前靈羽告訴她,竹榭內的是個惡人,不讓她多親近。


    其實靈羽離去的有些突然,正午時候,靈羽還在為浣妍指點舞步,而她舞得用心,早晨斂月悉心為她綰好的發髻又亂作了一團。


    無奈,浣妍便隨手從袖中拿出了漓戈那日忽然遞給她的紫玉釵,將頭發重新綰了起來。


    彼時,浣妍頗有些驚訝,這紫玉釵是她早年送給洌溪的見麵禮,多少年沒見過了,如何會到了漓戈手中。


    對於她的疑問,漓戈隻簡單答曰這畢竟是姑娘家的東西,洌溪也用不著,便托了他送還給浣妍。


    浣妍也未多想,隨手接過,依言用它綰起了頭發,隻是不知怎的,那日夜裏躺在床上的時候,她又從自己的一個寶貝匣子裏翻出了另一隻玉釵,那是妖界裏,錚遠在街市上花了一株仙品靈草買來的翠玉釵,後來在青峨山的槐樹林裏送給了她。


    當時浣妍便覺得那翠玉釵與自己的紫玉釵十分相像,如今將兩支放在一起比對,雖不是算得上一模一樣,但形狀款式卻是大致不差的。(.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浣妍記得錚遠當時說要買來送給一位友人,而後來卻是送給了她。


    難道錚遠曾經見過她的紫玉釵的模樣?或者隻不過是個巧合?畢竟這樣的花朵樣式的玉釵本來就比較討喜。


    浣妍迷迷糊糊地想著,便沉沉入睡,第二日起來,已拋在一邊,不再糾結,隻是將紫玉釵時時帶在身上,若是那繁複的天姬發髻散亂了,她便也算有備無患了。


    今日,由於她舞得起勁,發髻果然便亂了,隻是她方拿出紫玉釵的時候,靈羽的目光忽然滯了一下,臉上的神色變了變,“這支釵……”


    浣妍不明所以,將紫玉釵遞給靈羽看。


    靈羽怔怔望了良久,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難怪她會隕滅……柘舞,你為何這樣傻?”


    這紫玉釵和花神柘舞有什麽關係麽?


    浣妍從來不知道這支紫玉釵還有什麽特殊的來頭,她隻知道,她從小有這麽一支玉釵,還經常被她丟到不知何處,每每都是央求著漓戈千辛萬苦地找回,因為她隻得這麽一支玉釵,除此外,她委實沒什麽拿得出手的首飾。


    靈羽又摩挲了一遍紫玉釵,便將它鄭重交還給浣妍,然後便突然說要離去,因為之前靈羽也常常在中間起身離去,故而浣妍當時並無驚訝。


    隻是靈羽將將要出了紫榭的時候,又特地交代她給紫竹林中的那人送酒,才倒是真讓她驚訝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回到月宮的這麽些日子裏,浣妍常常向洗月斂月問起仙界的事,關於靈羽,她們便說靈羽是個了不起的鶴仙,舞技超群,釀得好酒翠微,隻是性子冷淡,脾氣也略有些古怪,莫名其妙地就在第三次仙魔大戰後退隱紫竹林,再不與眾人相見。


    或許靈羽確是個脾氣古怪的人吧!


    薄暮沉沉,浣妍拾起靈羽留下的一隻酒壺,向紫竹林深處走去。


    之前的每次,浣妍皆是被竹林深處傳來的樂聲所引,像是那人發來的暗號,邀請她前去,於是她背著靈羽悄然前往。


    可是這一次,她得了靈羽的交代,光明正大地不請自去,不免有些別扭起來,看看手中酒壺,浣妍隻歎,好在送酒也是個理由,雖然其實她心中亦隱隱渴望著去見一見那人。


    不多時,浣妍已到竹榭處,隻是今日沒有如常看到那自稱惜蓮人的男子坐在蓮池旁兀自奏著器樂,小小的一方院落裏,現下一片靜謐,那池子裏的蓮花也靜靜眠著一般,毫無晃動。


    浣妍循著靈羽往常的習慣,將酒壺放在門扉下,站起身時,院中依然毫無動靜,浣妍猶豫著轉身向回走。


    不過兩三步,浣妍終究抵不過滋長得凶猛的好奇心。


    一直以來,她與惜蓮人的會麵,皆是他在院內,而她站在竹籬外,兩人隔空說著話,距離略遠,但亦相談甚歡,他似乎十分喜歡與她說話,可是他卻從未邀請過浣妍進入院內,仿佛又刻意地疏遠著她。


    這個惜蓮人也是個古怪的人,讓人辨不清他心中所想。


    “那個……今日我來為你送酒了……”浣妍高喊一聲。


    沒有人回應。


    掙紮了一下,浣妍伸手推開了門扉,原本以為這被封印的地方是個如何神奇玄妙的所在,沒想到居然也這般輕而易舉地讓她進了去,就像當初在妖界的閬苑,就那麽將門一推,她便進去了。


    浣妍四處張望了一下,就在蓮池旁停了下來,一直以來她總是隔著竹籬遠遠望著這些蓮花,今日終於走得近前看個仔細,浣妍才發現,原來這一池蓮花遠比她想象地好看。


    同水明澤上的蓮花一樣,它們極具靈氣,隻是好像更有生機,像是有人用強大的修為日日澆灌著它們一般,所以它們常開不敗,仿若在這世間千年萬年地荼蘼著。


    這蓮池的主人竟是如此看重著它們。


    有開門聲驟然響起,浣妍驚得急轉身,就見那自稱惜蓮人的男子一臉驚愕。


    “你……如何進來?”那人驚問道。


    浣妍覺得莫名其妙,“就是……推開門……進來的……”


    那人似是沒有聽到浣妍的回答,隻是凝神看著浣妍……的頭頂。


    浣妍忍不住摸一摸,再摸一摸,於是之前綰著的發髻就散落了下來,紫玉釵已經被摸在了手裏,方才綰得實在有些不牢靠啊不牢靠。


    “你這玉釵……”那人問道。


    浣妍不明白為什麽那人近日一直欲言又止的模樣,一雙鳳目眼神迷離,卻又忽然清澈,一副了悟的模樣。


    浣妍舉起手中的紫玉釵,晃了晃,笑道:“我練舞的時候,發髻總會散掉,我就隨身帶著這玉釵,隨時可以將頭發再綰起來。”


    那人沉默著凝視了一會兒紫玉釵,輕聲問道:“柘舞她還好麽?”


    這一聲輕如呢喃,有如夢囈,恍惚間浣妍以為自己聽錯,他對花神柘舞之事不是一向都十分避忌麽,怎麽此時又突然問起?


    而且他這一問法好生奇怪,難道他不知道,花神柘舞一千年前都已經隕滅了麽?


    浣妍不確定道:“你是說花神柘舞麽?”


    一雙鳳目略動了下,似是默認。


    浣妍奇怪地將眼前這人打量了下,他之前不知姰遠天姬失蹤之事,那麽也確有可能不知花神柘舞隕滅之事。


    猶豫了下,浣妍回道:“花神柘舞在一千年多前以封印雲莫後隕滅了。”


    “啪”的一聲,有什麽掉落在地上,浣妍低頭看去,竟是原本一直握在惜蓮人手中的一支玉簫。


    再抬頭看時,一雙鳳目裏寫滿了震驚,神色大變,似是聽到了什麽可怕至極又震驚至極的消息。


    惜蓮人後退幾步,搖著頭,額角的暗紅紋飾迅速揪動起來,眼下的淚痣越發紅亮,似是被極滿溢的情緒充脹著。


    “不可能!”惜蓮人冷冷喝道,好像憤怒著浣妍的話,是在欺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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