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妍看到誰皺眉頭都沒有像看到程美人皺眉頭那樣揪心,畢竟程美人的體質和病情已經撐不住她再愁上幾重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歎了口氣,浣妍在程鳳迭床榻前坐下,狀似十分神秘地說道:“我跟你說啊,鳳迭姑娘,其實陸離是當今太子殿下。”


    浣妍話音剛落,程鳳迭眼睛猛地睜大,難以置信地看向浣妍。


    浣妍眨眨眼算作肯定,然後繼續道:“你也知道,既然他是太子殿下,那麽將來他總要是一國之君,如此,他總要娶個姑娘做妃子的,這不,這次出宮就是為了選太子妃的,說不定喜歡了姑娘以後就會覺得姑娘比公子好,人的口味有時候會變得嘛,所以你也不要灰心,此次,你救了陸公子,他必會記得你,你隻需讓她明白你的心意,那你們倆還是很靠譜的。”


    浣妍覺得自己已經說得越來越離譜,編謊話的本事好像一夕就練就了似的,一口氣說下來嘴巴也不帶打磕絆的。


    好在,程鳳迭聽了她這番話,臉上立馬煥發出光彩,眉目間喜色浸染,細長的眉毛頓時靈動起來,嘴角矜持而又溫婉地上揚,眼角彎彎,浣妍總是相信,一個人發自內心的喜悅,總有力量牽動臉上的每一處角落,這也就是為什麽會有“皮笑肉不笑”這個詞,因為它要用來形容一種陰測測的假笑。


    “宦公子,鳳迭真是沒想到原來陸公子竟是太子殿下,這要鳳迭如何高攀得起?”程鳳迭又拋出一個惹人發愁的問題。


    浣妍隻覺令程美人憂愁的問題多得讓她應接不暇,是否每一個陷入愛戀之中的姑娘都要這樣從細枝末節開始憂愁,為對方的一個表情,一個手勢,一句話,甚至一個漫不經心的眼神,都值得姑娘們琢磨半天,徹夜難眠地反複咀嚼,時而歡喜,時而又悲傷。


    最後無法,便隻能祈求神靈給予暗示,於是便有了拋銅板這個時髦的判定方法,比如,將銅板不同的兩麵各設置一個選項,然後將其隨意拋擲,當它落下來時,哪一麵朝上,就是神靈給予的答案。


    這種判定方法有兩個缺點,一個是它沒有第三選項,還有就是人們永遠不知道,你拋擲的那一刻神靈是否在關照著你這個銅板,心情是否良好,故而所得結果並不一定準確,畢竟現在這個判定方法如此時髦,神靈顯然忙不過來。


    而由第二個缺點也引出這個方法的優點,就是人們可以反複地拋擲,因為沒人規定拋擲幾次才算準確,於是拋著拋著,你總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所以,其實拋銅板的作用不在於等神靈給予暗示,而是人們在看著銅板從空中落下之時,終於知道心裏所期待的是什麽。


    如今,程鳳迭提起身份地位是否高攀的問題,這個卻無法通過拋銅板來解決,因為事實上程鳳迭乃是商賈之女,這個朝代卻最是看不起經商之人,陸離是太子,的確是高攀了。這使得拋銅板又多了一個缺點,就是對於既定事實,你拋再多次,都是自娛自樂。


    浣妍也跟著愁了一會兒,希望以此能幫程鳳迭分擔一些,半晌,浣妍打起精神說道:“其實,再仔細想想,在人界,皇帝最大,皇帝要娶誰都可以,隻要他喜歡,陸離將來就是皇帝,所以問題的關鍵在於陸離喜歡你就行了。”


    程鳳迭猛烈地咳了幾聲,點點頭,說道:“宦公子所言甚是,可是……”


    “可是陸公子如何會喜歡你?”浣妍接口道。


    程鳳迭羞澀地垂下眼眸,咬了咬嘴唇。


    “不論如何,總要試試,總要先讓陸離明白你十分鍾情於他,上次煙兒為了求陸離救你,便說了你對他的深情,隻是那般情形下,陸離恐怕並不能全信,所以你還需要親自去與陸離道明真心。[.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嗯,鳳迭明白了,容我再想想。”程鳳迭遲疑地回道。


    浣妍想起什麽,問道:“鳳迭姑娘那時為何會在水裏將陸離托起?”


    程鳳迭臉上微微一暗,半晌,語氣有些哀傷道:“我出了神禦觀,便一直在山間尋找我爹程喬,找了許久未見他身影,但在山腰處,卻隱隱看著一人背影與我爹十分相像,我便一便呼喊一邊追著過去,那人聽見我的呼喊,略有停頓,卻又繼續在人群裏奔走,並不理會我。


    我便繼續追趕,然後發現那人十分奇怪,其他百姓皆是盡量往山上擁擠而去,以免被水漲淹沒,可是那人卻偏偏一直往山下奔走,並且不走平日裏百姓常走的石階,而是那些歪歪斜斜的被棄用了許久的小徑。


    我本是緊緊地跟著,那人卻越行越快,後來水麵下降,那人就繼續向下奔走,忽然一眨眼我就再瞧不見他的蹤影,我沿著小徑繼續走,不知走了多久,竟回到了石階處,而且已是水麵處的那最後一級石階。


    當時,我的衣衫已經被一路上的奇石高草勾破,一隻腳被鞋子磨出了血泡,我便在石階處褪下外衫,脫下一隻鞋子,然後重新走上小徑,沒走多久,我就體力不支昏倒過去。


    後來被冷水激醒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正泡在水裏,身下是一級又一級的石階,便勉強抓住石階邊沿的石塊,剛抓牢就感覺身邊滑下來一人,然後就聽見宦公子和阿越呼喊陸公子的名字,我方知身邊那人就是陸公子,於是就一心想把他托出水麵,至於我自己根本都沒時間去考慮。


    事情就是這樣,其實,我總覺得我跟著的那人就是我爹,我是他的女兒,我娘去的早,我與爹相依為命十六年,怎會不認得他的背影,可是他為何明知是我,卻不理會我?”


    程鳳迭說到最後,已隱隱有些抽泣,又跟著狠狠咳嗽了幾聲,險些要背過氣去,煙兒見狀慌忙扶起程鳳迭,拍拍她的背,程鳳迭才神色倦怠地閉了眼又躺下,像是再沒有力氣說話。


    看了一眼煙兒,煙兒無奈點點頭,浣妍起身步出茅屋。


    浣妍滿腹心事地在石凳上坐下的時候,石幾上已擺好了飯菜,一碟青菜,一碟蘿卜幹,一碗米飯。


    而在座的其餘四人見到她後便停止了談話。


    浣妍沉默著嚼著飯,覺得難以下咽,倒不是因為這飯菜過於清淡粗陋,而是因為程鳳迭,錚遠說她蘇醒後活不過半月,可是方才看她的情形,恐怕一旬都難以熬過。


    心中十分酸苦,惹得嘴裏嚼著的也是苦澀,無論如何程鳳迭是個好姑娘,人長得好,為人和善,會彈箜篌,又對她爹十分孝順,甚至冒著生命危險出觀尋找他爹,在明知自己的心上人可能是個斷袖之時,卻仍然選擇犧牲自己讓他得以保住性命。


    品格相貌都是這樣好,卻不得長命,如果不能得到陸離深情回應,那便真的要抱憾而終了,不行,不能讓這樣的情況發生,她忍不住摸向懷裏的洌泉。


    放下碗,浣妍神情肅穆地問向兀真:“依道長看,鳳迭姑娘的情況如何?”


    兀真雙眉緊鎖,良久,歎了口氣,抬起一掌,回道:“五日。”


    浣妍手中的筷子“嗒”的一聲掉落到地上。


    一旁的漓戈彎下身,將筷子重新拾起,一隻手握住,另一隻手伸出兩指自筷子上滑過,在地上沾了塵土的筷子立時便如水洗過一般光潔如新。


    重新放回浣妍手中,漓戈溫言道:“妍妍,快些用飯,用完,我便可安心離去了。”


    什麽?漓戈要走?


    浣妍剛剛還沉浸在悲痛中,又聽漓戈說要離去,立時變得更加悲痛,覺著漓戈這麽快就要離去,是因為還在生她的氣,他還沒完全原諒她。


    浣妍想著,看向漓戈的時候,就忍不住落下淚來,也不知道是為了程鳳迭多些,還是為了自己不被原諒多些。


    “浣浣……”煜珩有些驚訝道。


    漓戈見狀,一向風輕雲淡的臉上頓時驚慌起來,抬袖為浣妍拭去眼淚,關切問道:“妍妍,你這是怎麽了?”


    浣妍再也忍不住,將臉埋進漓戈懷中,大聲哭喊道:“漓哥哥,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還沒有原諒我不告而別,所以這麽快就要走,你以後都不想再管我了是不是,連與我多待一會兒都不願意了是不是?”


    漓戈會心一笑,卻感覺兩道銳利的目光向自己射來,餘光裏,一直懶懶坐著的煜珩此時已坐直了身子,而一直端正坐著的錚遠,卻是特意轉向了他和浣妍這個方向。


    “妍妍,並非你所想的那樣,我要離去並非因為你。”漓戈一如往常般拍了拍浣妍的頭,微笑著說道。


    “那是因為什麽?”浣妍從漓戈懷裏坐起身。


    “夫諸和商羊。”


    “……”


    “兩隻神獸,正被我用結界困在這不遠處,它們不能在人界久留。”


    “哦,那讓我送送你。”浣妍擦掉眼角搖搖欲墜的淚珠子說道。


    “好。”


    向煜珩、錚遠和兀真告了別,雖然浣妍看見煜珩眼皮狠狠抬了一下,歪狐狸一貫用此表示不滿,但浣妍還是徑自攜著漓戈一同步出清心院。


    走至來時的槐樹林處,漓戈停下,言道:“夫諸和商羊就在這槐樹林中,我去牽了便離去,所以,就與妍妍才此處分別吧!”


    “漓哥哥是要將它們帶回水明澤麽?”


    “不錯。”


    “你還會再來找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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