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染沒有讓齊靖喂他喝下那杯酒,他伸出自己扭曲的雙手,緩慢的捧過那酒,一口一口像是品嚐什麽美味佳肴那般喝下了。在他倒在地上的時候渾身抽痛的時候,他聽到齊靖冷漠的說道“前太子齊染乃是被人陷害並未勾結外邦謀反,封他為安王,好好安葬。刑部官吏濫用刑罰,讓他們給安王陪葬吧。”齊染在天牢受盡刑罰也沒有鬆口承認自己的罪行,好像就是為了等這一句話。他沒有做的那些事情,後世史書就算是被人任意篡改隨意編造,也不能給他按上那個勾結外邦的罪名。然而在毒酒過腸受盡苦楚後,齊染他又回來了,回到了那年他剛年滿十六,還未成親的時候。這幾天他根本分不清什麽是真實,什麽是夢境,身體也變得有些虛弱,精神頭更是不好,今天更是突然暈倒了。陷入昏迷的齊染看遍了自己的一生,此時他仿佛又回到了被守衛在東宮收出龍袍和謀反信件的那天。四周隻有他一人,他渾身冰冷,獨自置身在冰天雪地中。然後他看到了門口站著的安寧,安寧披著紅色的錦繡披風,容顏蒼白神色冰冷的看著他,仿佛在說,你活該。他感到很冷,很想抓住什麽,他伸了伸手,四周都是冰涼的雪。雪越下越大,覆蓋住了安寧的眉眼,掩蓋住了他伸出去的手。“嗯?”白茫茫寂靜無聲的孤獨中,齊染突然聽到一道帶了幾分驚詫的聲音。齊染心中一緊,猛然睜開眼坐起身,他喘息著,胸膛裏心跳的聲音咚咚而響。齊染身邊的貼身內監吉祥看到齊染醒來了,立刻驚天動地的哭喊聲“來人,太子爺醒了,快去稟告皇上和梅妃娘娘。”齊染此時根本無暇顧及寢殿內的慌亂,他正低眉垂眼看著自己像是在抓著某東西的右手。林悅動了動被齊染抓住的手腕沒拽出來,他也不著急,伸手戳了戳齊染的胳膊,而後他飄到齊染跟前,用另一隻手在齊染麵前揮了揮手,道“你能抓的住我,那你能不能聽見我說話?能不能看的見我?”齊染聽到清脆悅耳的聲音緩緩抬起頭,他自認為曆經過一次生死已經對任何事都很淡然了,但他還是有些一言難盡的看著眼前一團能說話的黑影。他瞪大眼睛仔細瞧了瞧,勉強能認出這團黑影是個人型。隻是不等他有所反應,這團黑影晃悠了幾下,漫不經心道“看你模樣是能了,你真有意思,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能看到我的人。不過我今天沒時間了,先走了。”這話音剛落,齊染隻覺得手被人拿開,手心一空,眼前什麽都沒有了。齊染不自覺的握了握手心,空蕩蕩的,剛才發生的一切仿佛是他的錯覺。正當齊染失神之際,耳邊傳來了內監遙遙傳來的通稟聲“皇上、梅妃娘娘到。”第7章 林悅的魂魄歸位後已是半夜時分了,他睜開眼看著頭頂柔軟的紗帳,狹長的眉峰微微上挑,英氣的雙眸中流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這大齊東宮的太子模樣是難得的好,有著豐神俊秀之姿,人若骨竹,傲然而立。林悅飄去太子寢宮時,大概正趕上那人夢魘了。他緊閉雙眸的人雙手緊握,嘴唇泛白死死的抿著,臉上帶著痛苦扭曲之色,呼吸極為急促,仿佛被人在用無形的手狠狠掐住了喉嚨。太子身邊的內監滿臉驚慌的站在床頭前,急的滿頭大汗團團轉,卻不敢上前碰觸滿身冷汗的那人半分。周身氣勢使然,即便他病了,也沒有人敢輕易動他分毫。林悅也並不是真的對太子有那麽重的好奇心,不過人在第一次見陌生人,遇到個長相極為出挑的,心情總是愉快的。這個太子恰好是非常好看的,而當那個陷入夢魘無法自拔的太子突然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麽時,林悅離他最近。不過林悅身為無形的魂魄,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能抓住自己。然而現實總是打臉的,那個太子在混亂掙紮中穩穩的抓住了他的手。那一刻林悅清楚感到太子冰涼的掌心,那真實的接觸感徹底讓林悅驚訝了。他靈魂出竅這麽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能碰觸到他的靈魂呢。接下來的事情讓林悅更加的好奇了,床上的太子緩緩睜開眼後,目光直直的盯著他抓著自己的手腕處。這樣的目光讓林悅知道,這個太子是真的能看到魂魄時的自己。隻是當自己問及這個問題時,太子的神色似乎有些難言。林悅本來還想和他繼續聊聊呢,忽然覺得魂魄有些無力,這是他要回歸身體的預兆,於是林悅留下那麽一句話便離開了。他和這個太子以後肯定還會見麵的,林悅知道。林悅想到這裏在寂靜的夜裏突然輕笑出了聲,他是真的感到有趣。有人能看到自己的魂魄,他的人生裏總算出了一件不那麽無聊的事了。他也不擔心太子會找道士把自己給收了,這世上有沒有這樣的道士他不知道,他直覺那個太子不會做。那人睜開眼時滿目荒涼,雙眸本是波光瀲灩的漂亮,卻昏沉的沒有一絲光亮,有著這樣眼神的人,內心應該是極度絕望的。太子心裏有著自己的秘密,有秘密的人在突然遇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時,內心總是要比旁人強大的。而林悅突來的笑聲驚嚇著了外間執夜的半夏和丁香,兩人麵麵相覷了一番,最後半夏輕聲走到紗帳前道“少爺,您醒了?奴婢這就去稟告老爺和夫人。”“不用了。”林悅連動都沒有動,他靜靜的躺在床上語氣略涼道“夜深了,不要去打擾他們。你們也不用守著了,都下去吧。”半夏微垂眼眸,她輕聲道“老爺和夫人現在正在老太爺和老夫人那裏呢,他們心中掛念少爺,算不上打擾的。”林悅聽了這話語氣略揚,長長的哦了一聲。若是往日,林悅自然是要問一句老爺和夫人在老太爺那裏做什麽。半夏等了下看他沒有問,便忍下心中的疑惑,繼續開口輕聲為他解惑“三老爺今天把老太爺給氣著了,三老爺被罰跪在祠堂後,老太爺人就昏迷了,至今還沒有醒來。老爺和夫人本來是要在這裏等少爺醒來的,現在都在老太爺那邊守著。”林悅聽了這話又漫不經心的哦了聲,然後他嗤笑道“那三老爺現在呢?”“三老爺還在祠堂。”半夏道。林悅懶洋洋道“老夫人和三房的人就沒去鬧?”半夏聽他這語氣對林老夫人不是那麽尊重,她微微抿了下嘴道“老夫人和三夫人自然是心疼三爺的,隻是老夫人和三夫人剛到書房就聽說老太爺昏迷的事,便沒有顧得上三爺了。老太爺昏迷前還讓人給少爺您送了兩千兩銀票讓你隨便用,還有好些玩物和擺件,說是換了新的,讓你看了心情愉快,更利於養身體。”說來老太爺暈倒也是劉安最先發現的,他按照老太爺的吩咐從私庫裏給林悅搬了些好東西來,然後便回去給林老太爺回話。誰知道他敲書房的門敲了許久都沒有聽到林老太爺的聲音。劉安心中一緊,加上遠遠的看到林老夫人和王氏相攜而來,劉安一個狠心推門進去了。然後就看到林老太爺人安詳的躺在榻上,但呼吸輕的跟沒有似的。劉安當時嚇得腿都抖軟了,林老太爺若是出了事,那他作為近身服侍的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於是在林老夫人和王氏趕來時連滾帶爬的抱著林老夫人的腿大哭道,說老太爺把三爺關到祠堂後,就怒極攻心昏迷了。林老夫人和王氏一聽林良把林老太爺氣暈了,也顧不上去給林良求情了,連忙著人去請了大夫。林忠和張氏當時正在梧桐齋,聽聞此事也連忙趕過去了。隻是大夫請來了,卻沒診治出林老太爺這是得了什麽病。大夫診治了許久,言語間覺得林老太爺可能是太累了,睡得太熟。因為這話,這大夫差點被林老夫人用虎頭錫杖給打出林家大門。後來林家又找了其他大夫來看,他們倒是想拿林老太爺的帖子進宮請個禦醫來瞧瞧。隻是老太爺這病來的蹊蹺,這時候宮門已緊閉,他們也隻能等著。其他大夫也說不出林老太爺這是怎麽了,他這脈象平穩的很,人就是不醒。他們不敢說林老太爺睡著這話,隻能開些溫補不傷身體的藥方讓人熬了。林悅聽出半夏話裏的意思,他打了個哈欠道“我身體病著,就不過去討人嫌人,你們都下去吧,我這裏不需要人伺候。”半夏輕輕行禮離開。林悅閉上眼睡了,他這一覺睡的很安穩。等他醒來的時候,聽說林老太爺已經醒來了。林悅本來不想去看林老太爺的,但轉念想到自己的魂魄能占據林老太爺的身體,他也想看看怎麽回事,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林老太爺記不記得自己附在他身上發生的那些事。於是他讓半夏給自己收拾了一番,決定去瞧瞧林老太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