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曠兮溫和的說道:“少衝為人厚道,你為人雖不怎麽樣,待他卻是難得的厚道,不管那位太子殿下對你有多大的恩德,你這些年為他做的……也足夠了。” 穆子石敏銳的蹙眉反駁:“什麽叫做我為人不怎麽樣?難道我對你不厚道麽?” 陸曠兮對他的感情很是奇特,既敬佩又有幾分畏懼,既心疼又微微的嫌惡,但無論如何,經過了那樣朝夕相處相扶相依的幾年,卻早已親近如家人了,因此陸曠兮想了想,坦言道:“你對我很好……可你對別人著實不怎麽樣。” 穆子石下唇撇了撇,倨傲得刻薄:“難道我還得對哥舒夜破好?對林神愛好?” 陸曠兮幹脆揭破了講:“總之你別對虞王妃下毒手。” 穆子石靜默片刻:“先生,我不會傷虞小姐哪怕一根小指頭……我不能讓無傷討厭我。” 一到射虜關,齊無傷次日一早便上了城頭,巡視至正午,與軍士同食一頓,後回帥府,召見軍中諸將各職,掌握軍中要務,整飭軍營城防,一連數日,幾乎與穆子石不著一麵。 穆子石也忙,邱鳴西年歲漸老,軍中諸般繁雜之事頗使得他殫精竭力,已覺得有些力不從心,此時憑空出了個穆子石,由齊無傷親自連夜引見,幾日一試,果然是個足堪大用的奇才,聰明細致不說,處置軍務一點即通,上手即熟,完全沒有初沾此道的生疏滯澀。 邱鳴西激賞之餘,不免問了問他的來曆,齊無傷正聽幾位鎮撫將軍說到拔海王近日動作頻頻,當即朗聲道:“子石曾是慧純太子的伴讀,自小宮中長大……也是我能交付性命之人。” 有了這句話,邱鳴西對穆子石更是悉心調教,將這幾十年的經驗傾囊相授,而軍中錢糧人事,另有一本暗冊,絕不容朝廷知曉,竟然也是全盤托出。 他這番掏心挖肺的舉動,穆子石不喜反驚:“邱大人,子石初來乍到……” 明亮的牛油燈下,邱鳴西臉上的皺紋尤顯深刻,一邊指點糧餉中溝壑枝蔓之處,低聲笑道:“小王爺看著不是個精細的人,實則從無疏漏,眼光更是準而毒,他既說對你能以性命相托,那自然是不會錯的……我須發已白,將來小王爺身邊,還需你這樣的人才輔佐襄助啊。” 穆子石略一思忖,低頭笑了:“既如此,那子石便以大人為師。” 過幾日,天降大雪,天氣越發寒冷了起來,齊無傷知他身體不好,府中他所住的屋子裏銀絲炭供應豐足,禦寒衣物更是各式各類,陸曠兮原本有些不放心,特意從軍醫營中回來看了看,進得屋來隻覺溫暖如春,穆子石穿著件雪白的鑲毛束腰長衫,如緞黑發隨意束起,正伏案理事,手邊一盞薑汁奶茶,一碟熱乎乎的棗泥餅,炭爐上還烤著幾隻小蜜橘。 迎著風走了一路的陸曠兮登時既羨且妒,一賭氣吃光了他桌案上所有的點心和茶,看穆子石時,見他嘴唇嫣紅眸光有神,心已是放了大半,再搭了搭脈,雖還有些澀而緩沉,好在算得上平和,已無心神俱損堪堪將斷之險。 當下問道:“飲食如何?睡得可安穩?” 穆子石合上卷冊,笑道:“謹遵先生的叮囑,少食多餐……睡得也好,不過無傷就住我隔壁暖閣裏,有時候他回來已是半夜,腳步又重,會吵著我。” 陸曠兮蹙眉道:“那讓他搬得遠些,府中房屋這麽多,哪裏就沒地兒安置了?” 穆子石笑了足足半天,道:“好啊……先生,你可真老實。” 陸曠兮方知他說著玩,瞪他一眼,指了指桌上卷冊:“也別太累著自己。” 穆子石連連點頭,道:“這樣的日子我很喜歡,想活個七八十年呢!” 陸曠兮又交代些養生之道,嘮叨了個足,這才施施然離去,路上心中暗想道,穆子石若能常留齊無傷身邊,大概不會過早病夭了。 天氣不算太冷的時候,齊無傷便帶著穆子石夜上城頭,居高臨下看看這射虜關的地勢,穆子石裹得嚴嚴實實,隻露著一雙眼睛,見軍營如星鬥撒開,暗合陣勢,十分整肅森嚴,而關外草原無窮無盡,亦有些村莊田地。 穆子石心中不解:“關外大寧子民為何不搬遷入關,以免蠻族劫掠殘害?” 齊無傷穿著一身鐵甲,不畏寒冷,聞言沉聲道:“關外亦是大寧之地,不過當年關防隻修建到此處而已,往西、往北、往東每百裏,都有駐守堡壘,隻年久失修罷了。” 穆子石思忖片刻,道:“大寧立國便以仁政治國,重文治而慎刀兵,蠻族原也不算大患,也是這二十來年慢慢壯大起來。” 齊無傷道:“但蠻族如今已是邊境頑疾,竟建了三個王庭!這些年來咱們的子民,屢屢被騷擾被屠殺……壯丁婦女,財物牲畜,不知多少被他們擄掠而去……少則三五年,多則十年,齊無傷必要清剿蠻族王庭,讓他們永退阿裏答河外,永不敢覬覦我大寧寸土!” 這夜正是望日,星辰如鏈,月明如晝,城頭戰旗被風吹得啪啪直響,穆子石抬眼,伸出手握住他的,道:“我要陪著你,幫你。” 齊無傷低下頭,唇角的微笑如冰雪消融,眸光更是暖而熱烈如驕陽。 待來年開春,戰事已起。 蠻族最為強盛的拔海部,由拔海王長子領著族內一騎人馬悍然南下,從南柯山小路突襲夏州邊鎮,擄掠數百男丁婦女,數十車財物糧食,揚長而去。 齊無傷獲悉戰報,勃然大怒,親率兩千輕騎連夜出關,疾馳往渾羅山,擬在拔海王子回程的必經之地截殺之。 他盛怒之下,不失章法,行軍之前,令鎮撫將軍戴西輝次日領兩千人馬接應包抄,穆子石以主簿之職,編入戴西輝軍中隨行。 第103章 齊無傷到了渾羅山後,便有快馬探到拔海王子暮時應至,當即令雍涼軍除去馬踏痕跡,伏兵山丘後,待敵兵馳入,出其不意掩其不備,先以箭弩射殺,再衝鋒而下。 兩軍初一交鋒,拔海王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快馬重刀還未找到用武之地,已然死傷過半,可謂一接則潰,他見勢不妙,忙迅速摘去金盔,悶頭逃竄,回家找爹哭去了。 這位王子一邊逃一邊暗罵,齊無傷太不是東西了!自己巴巴的繞過他的射虜關搶些東西還要被追著砍,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看來必須整頓兵力,好好打一打射虜關,殺得這幫寧狗心驚膽戰,奪下雍涼二州,才算是天神庇佑的拔海王子! 戴西輝的軍隊到時,正是次日清晨,但見滿地簇新的屍體,橫七豎八躺在數十堆未滅的篝火之間齊無傷在山腰紮了浮營,能攻能守,見他們到來,吩咐軍士割下死屍的首級,將弓箭甲器也一並帶走。 至於那些被俘百姓,已連夜帶著財物趕回家鄉。 穆子石疾馳一日一夜,途中隻歇了兩個時辰,此刻要下馬清點登冊,試著踩蹬,卻感覺腰腿盡皆僵木。 齊無傷不遠處瞧得直樂,也不上前幫一把,穆子石氣得犯了倔,伸手拽出一隻腳,滾著鞍就想把自己硬摔下地。 齊無傷嚇了一跳,策馬直衝而來,馬背上彎下身子,輕舒猿臂,攔腰一把接住,吼道:“你這是個什麽壞脾氣!” 拎著往自己鞍前一放:“你方才若是滾下來也就罷了,無非摔個骨折,若是一足倒蹬甩不脫,能被馬活活拖死……你知不知道!” 穆子石回過頭來,一臉狡黠得意的笑:“我知道你能接住我不就行了?” 齊無傷一怔,搖頭歎道:“拿你沒轍。” 一時清點整裝完畢,四千人馬列隊回城,回程卻不需急行,如此規模的軍隊,便是蠻族傾巢驟襲,亦能抵擋一陣,何況拔海王新敗,另兩部也不敢輕舉妄動。 沿途偶遇一兩支小股的蠻族探騎,齊無傷也毫不客氣,圍而屠之,全當練兵,屍體頭顱一律割走。 穆子石看著一隊馬鞍邊掛著的累累人頭,不禁蹙眉:“誰殺敵多少,我都已記錄在冊,這些人頭還要帶回去做什麽?煮腦殼湯麽?” 齊無傷笑道:“這些腦袋帶回城,城外釘一排木杆,都高高掛將起來。” 穆子石恍然,道:“震懾蠻族?” 齊無傷點頭,話裏透著股狠勁兒:“蠻族的腦子跟野獸沒什麽兩樣,裏頭裝的不是搶就是殺,總覺得打馬能走到的地方就是他們的地盤,地盤上的人馬牛羊都是上天賜給他們的禮物,性情異常的彪悍嗜血,我父王這些年因大靖宮的變故,不得不穩妥為先以守為主,因此蠻族越發凶殘,我得給他們一點兒顏色瞧瞧,把他們氣焰先壓下去!” 穆子石拊掌輕笑道:“先屈其意懼其心,再破其軍斬其狗頭,不亦快哉!” 齊無傷道:“渾羅山伏擊得勝一事,你寫折子報送宸京罷!” 春風和煦,穆子石眯著眼睛,心情極好,卻道:“為什麽又是我寫?我不過區區主簿而已,軍中主簿兩隻手都不夠數呢,何苦就用我一個。” “你的折子寫得好嘛,任誰也趕不上,據說皇上每次都特意親閱你的奏報,至於要糧秣要餉銀,也沒人比你更會要、更敢要、更要得著……” 齊無傷說這話還真是有感而發,他曾看過穆子石撰寫的一道要錢的折子,看完之後眼淚都要出來了,其辭可品,其情可憫,其心可敬,其誌可壯,整道折子洋溢著一種:皇上啊,全軍已整裝待發誌氣高昂,風蕭蕭兮易水寒,不破草原絕不還,這批銀子您隻要一撥到,大軍一日便能定北陲而萬年無憂矣,但若銀子不到,雍涼軍士哀鴻遍野日夜憂愁,雖食不能飽腹衣甲不足禦寒,猶恨不能為國殺敵而成仁。 齊無傷很慶幸自己不是皇帝,否則看到這樣的奏折,先得歡喜得死一回,再得自責得活過來,再感動得死一回,最後還得激昂得活過來——撥出餉銀。 他誇得真心,穆子石卻不愛聽,氣憤憤的打斷:“那我以後可以專職搜刮民脂民膏。” 齊無傷大笑,伸手搭上他的肩:“你哪是貪財之人?若不是為了雍涼這十萬鐵騎,金山銀海堆你麵前,你都未見得動一動眉毛。” 穆子石板著臉忍笑:“這還差不多……” 放眼瞧了瞧軍隊如山之穩如風之疾,不由得說道:“足糧足餉,賞罰分明,難怪大寧軍隊中,以雍涼軍最為精銳……無傷,你和虞禪大將軍可大不一樣。” 齊無傷自然明白他所指為何,歎道:“虞禪大將軍兵法韜略堪稱當世一絕,但克扣軍餉也是首屈一指,多年前我隨父王赴京,私宴中他便說過,養兵如養獵犬,平日得餓著些,到了戰時,再以厚賞誘之,他們自然搏命苦戰。” 穆子石因虞劍關霸占了齊無傷,連帶對虞禪也沒什麽好感,一時就冷笑道:“虞大將軍敲骨吸髓的喝兵血還喝出道理來了?軍士雖把命賣給了國家,卻也有父母妻兒需得供養……聽說雲西兩州的軍餉,一年隻發六個月,冬日裏兵卒棉衣都漁網也似又薄又破,苦不堪言,兵卒對將帥隻有恨有畏而無敬,哪還能一心一意的為國打仗?就算是狗,逼急了還噬主呢!” 齊無傷掌軍極嚴卻也愛惜士兵,穆子石這一席話準準的正中心坎兒,心懷大暢之下,正要誇讚幾句,轉頭猛一打眼,卻見穆子石眉梢挑著,嘴唇微撇,一雙墨綠眸子瞬也不瞬的看著自己,新桐晨露的幹淨透明。 以前一直知道他自幼多智狡黠,有明珠出海之美,再見麵時,也習以為常的從未感覺到這種鳳毛麟角的資質有什麽稀罕,並不是不珍惜,而是總覺得,從此後他會長長久久被自己納於羽翼之下,而他的一切種種,也隻在自己看得見的地方盛放,因此很喜悅也很放心,卻不會格外的企圖緊握住他,進而占有獨享。 但此刻一眼看去,如被神意點化,齊無傷一瞬間有了領悟。 穆子石……那個曾經騎在自己肩頭吃糖人兒的小鬼,真的不再是個孩子,自己也再不能把他當做孩子。 此時原野上的草都綠了,高高矮矮,像是溫柔起伏的波浪,更有些不知名的野花,細碎的開在碧草之間,簌簌而動,像是海中五顏六色的魚兒,隨風閃動著明亮的顏色,有靈動活潑的意味。 齊無傷手心沁出了汗,心中明白,對穆子石的感情早已變成了另外一種,更深邃也更交纏,變得自然,如光陰流水,變得突然,似銀瓶乍破,變得悄然,春雨入夜,也變得忽然,一葉驚秋。 此一變,猝不及防又厚積薄發,箭在弦上且水到渠成,是喜是憂雖未可知,卻已如天意宿命,落地生根。 齊無傷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給自己鼓了鼓氣,當即道:“子石,我有話跟你說。” 穆子石勒住馬,歎道:“你還是先跟戴將軍說話罷。” 齊無傷一轉頭,見戴西輝果然緊隨一旁,死眉死眼的一張臉,平日覺得穩重可靠,此刻卻是說不出的討人厭,隻得先問他道:“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穆子石又歎了口氣:“你方才發呆的時候,戴將軍就過來了,要問你紮營之事。” 齊無傷一看日頭已略往西沉,當下傳令道:“前二十裏有土丘又有河流,以前大軍駐紮過,有現成的木耕外溝,前軍到了便挖下內溝,紮穩營盤,留東路通行,分二百人駐守土丘高處,五十人哨探水源上遊,埋鍋造飯,大夥兒就歇了罷!” 戴西輝領命自去詳細安排,穆子石長籲了口氣,輕聲抱怨道:“到了我就躺下!我大腿都要磨破皮了!” 齊無傷倒不心疼,道:“磨幾次就好了,我小時候剛學馬戰時,父王那叫一個狠,練得我牙都要咬碎了,回營褲子一撕半屁股血……” 穆子石遙想一下齊無傷包子臉蛋露著半拉屁股的模樣,登時樂不可支:“你母親也不攔著?聽說她可不願意讓你進軍營呢。” 提到這段傷心往事,齊無傷猶有餘悸:“她自然不樂意,借著我屁股痛不能騎馬,就懸著條白綾逼我去讀什麽四書五經,不去她就上吊,結果更好了,沒幾天手掌也被母親打腫了!” 穆子石奇道:“你又不算很笨,難道幾本書還背不下來?” 齊無傷道:“那些書我都看得懂,但不願意背個一字不漏,有什麽意思?我愛讀的是兵書,也愛多讀些雜書,讓我搖頭晃腦袋的天天在書房背啊寫啊,還不如直接拉刀子殺了痛快……後來先生講書,我就偷偷做硝石弩玩兒,一不小心弩箭脫了手,堪堪擦過了先生的胡須……” 穆子石笑得腿疼都忘了:“想必箭頭裏的硝石來了個火燒赤壁,先生談笑間,胡須灰飛煙滅?” “可不是……先生一部五綹長須付之一炬啊!你說母親能不下毒手打我麽?” 說說笑笑到了營地,穆子石自是隨齊無傷住入中軍帳中,哨探查實水源潔淨,於是軍中飲馬下遊,上遊取水造飯。 紮營在外,飲水極為重要,堪稱性命攸關,相傳西漢名將霍去病就是因為匈奴用瘟死的牛羊汙了水源,才使得他染病而亡。 齊無傷是親王率軍,多少有些講究,安頓下來填飽了肚子,就有親兵燒好開水,又不知從哪兒尋來個大木桶,兌好冷熱水,備下胰子毛巾,恭請王爺稍事洗浴。 王爺攆走了親兵,伸手試了試水溫,笑眯眯的恭請穆主簿寬衣:“一起吧,這桶夠大!” 穆子石斷然拒絕:“不要!” 齊無傷饒有興趣的看他:“打小兒又不是沒跟我一起洗過,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穆子石冷笑:“誰說我不好意思?是你太髒,一身血腥氣還有汗味兒……我可不願意跟頭汗血馬一起在水桶裏打滾!” 齊無傷隨手拍拍他的臉:“承蒙厚愛,把我比汗血寶馬了!” 又道:“要不你先洗?洗完我用毛巾浸了熱水,幫你把大腿疼的地方捂一捂,明天還得趕路回城。” 穆子石略一遲疑,快手快腳的脫了衣衫鑽進水裏,水溫正合適,快散了架的身子往裏一沉,舒服得幾乎就要睡過去,腦袋靠在桶邊,驀的想起一事,懶洋洋的問道:“無傷,你方才有話跟我說,卻被戴西輝擾了,現在告訴我好不好?” 他臉上沾了些水珠,真的是好看煞人,齊無傷一旁靜靜看著,心中奇異的安寧,卻笑道:“沒什麽……以後再慢慢告訴你罷。” 穆子石低下頭出神良久,眸子裏掠過一絲失望之色,道:“為什麽要等以後?你以前有什麽事都直接跟我說的。” 齊無傷捧起他一束頭發,慢慢揉搓著洗淨,動作透著溫柔而沉著的意味,道:“這件事非同小可,我現在若對你說了,那便是欺你……將來一定會有合適的時機。” 比之少年時的英銳飛揚,眼前的齊無傷更多了令人服膺遵從的強大氣勢,穆子石輕輕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給他洗完頭發,齊無傷出去吩咐邱四安排好巡夜守營一事,親自又提了一桶開水進來,穆子石已衣衫整齊的趴在了地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