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許修祈和顧書成一路遊山玩水樂得逍遙,而且隻有他們主動同顧芸洛聯係,顧芸洛要想找到他們倆,卻連傳信都沒個地方。為了找人,小郡主一路上漫天撒網往各個驛站都去了信,卻沒有一封有回音的。京裏的旨意已到了五天,顧書成若再不回來,隻怕淮西王府都要急慌。 “太後什麽旨意?” 顧書成看了許修祈背影一眼,側頭小聲問道。 顧芸洛心裏也有計較,白淨臉龐上略點了點憂色。 “哥,你還記得霓裳郡主嗎?” 顧書成稍一思索,點點頭道:“記得,你怎麽提起她了?” 顧芸洛小小歎口氣,“我倒不是想提他,隻是太後的懿旨……恰恰和她有關。” “怎麽說?” 顧書成正待問清楚,前麵的許修祈獨自走了一陣,轉過頭來見這兄妹倆正竊竊私語,心中不免犯嘀咕,便揚聲喊道:“喂,你們倆做什麽,要不要走?你們不嫌累,我還想歇口氣呢。” “哥?” 顧芸洛詢問地看向顧書成,顧書成搖搖頭,拍馬趕了上去。 “這事呆會再說,小心別讓修祈知道,也別讓他看出端倪。” 霓裳郡主其人,顧書成是有幾分印象的。 這位郡主外表算不得美豔,最多稱得上清秀,才情也並非十分出眾,最多算得了聰穎,惟有一樣本領出類拔萃。 那便是研香。 皇家女子久居深宮,身份尊貴品貌俱佳,但可以用來解悶的東西卻不多。這得心意的香料便是難得討她們歡心的東西。而且研香這手藝也不能小覷,尋常幾位香料,添一點減一點,氣味便完全不同,宮中女眷的喜好差異恰恰就體現在這些細微處。 當今太後最喜丹蔻脂,而這位霓裳郡主是太後的親外甥女,一手香也研得妙,自然更得太後歡心。太後膝下無女,便將她當做親生女兒寵愛,出入時常帶在身邊。 眼下這位郡主恰二八年華,太後有心為其擇婿,京中世家子弟大多躍躍欲試,希望抱得美人歸。太後對自己心愛外甥女的親事丁點不肯馬虎,她命人列舉朝中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讓霓裳郡主挑選合心意的,這不……挑來選去,剛好就挑上了顧書成。 於是,太後一道懿旨下來,才離京沒多久的顧世子又得奉召入京。 太後這道懿旨對於顧世子來說,無異於半路上殺出的攔路虎。你說他正準備將許修祈帶回淮西王府,哪怕詭計使盡也要讓父母接受許修祈,然後再同許清荷裏應外合,將許修祈那邊那對老人家也搞定。 可現在呢? 別的先不忙說,眼下顧書成若不把太後這邊的賜婚推掉,他就什麽也別想。想了也是白搭,以許修祈的立場,不立馬踹掉他才怪。 但要想推掉太後的賜婚何其困難?淮西王一脈身份尷尬,太後願意將霓裳郡主賜婚顧書成,雖然有可能有霓裳郡主本人願意的原因,但泰半因由……恐怕是太後為了招攬或牽製淮西王。 淮西王當初為攝政王的時候,一貫與外戚不和,即使遠封淮西多年,仍然是太後娘娘心裏的一根刺。但若太後將放在心尖子上的親外甥女霓裳郡主嫁給顧書成,即表示了自己的大度容忍,也能將淮西王一脈招攬到自己陸氏一方。再不濟,也算安了個眼線在淮西王身邊,淮西王但凡有任何動作,都得想想自己這個兒媳婦。一舉幾得,太後何樂而不為? 而且聽顧芸洛所言,淮西王夫婦對於這門婚事並不抗拒,相反還有些了見其成。 因此,顧書成想要拒婚,不僅僅要過太後那關,而且還要得過淮西王夫婦那關。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顧書成原本的計劃被全盤打亂。他回淮西的消息淮西王夫婦早已知曉,要想隱瞞根本不可能。而眼下這樣的狀況,要按他一開始所想,將許修祈帶回王府公開身份也不可能。最後顧書成隻有將許修祈帶回府,同淮西王夫婦稱這是自己新結識的朋友,要在家中小住一段時間,等時機成熟了再另做打算。 回到家中,顧書成讓人先帶許修祈去客苑休息,自己則去見淮西王夫婦。兒子父母久未相見,一道說會話,便去了個把時辰。顧書成走出房門的時候,天色已沉,他伸手揉揉眉心,歎口氣,頗為苦惱。 顧芸洛明白他的困擾,便趕緊拉著他往個僻靜地方去,見四處沒人,這才急忙忙問道:“哥,你打算怎麽辦,什麽時候向父王母妃坦白?還有,太後賜婚的事情,你打算怎麽告訴許修祈?” 顧書成現在這樣肯定是不行的。 他一方麵要瞞著許修祈太後賜婚的事情,一方麵又要頂住淮西王夫婦的壓力,想辦法退掉霓裳郡主的婚事。怕隻怕他還沒想到退婚的辦法,就讓許修祈瞧出端倪的話……顧世子好不容易找回來的信任又會再度煙消雲散。 “向父王他們坦白的事暫且不提。現在提起,隻會惹父王母妃他們對修祈不滿……” 先前去見父母,淮西王妃看著顧世子是又喜又抹淚,完了說起太後賜婚這件事,縱然對太後賜婚的意圖有所了解,但淮西王夫婦對於霓裳郡主本人卻是十二分滿意,也期盼兒子早些將這個兒媳婦娶回家來,延續顧家香火。這時候他要給父母帶個男媳婦在麵前……隻怕不是淮西王夫婦氣得七竅生煙,就是許修祈怒了拂袖而去。 顧書成再度揉揉額頭,那兩樣結果,他一個也不想要。 “那修祈那邊?” 顧書成無奈,“都先瞞著吧!” “哥,你想清楚,真要瞞著修祈?上次皇帝陛下的事情你瞞著,結果瞞成那種局麵,這次你還打算騙他?” 顧芸洛說著不讚同地搖搖頭,而顧書成越聽越覺心煩意亂,回道:“這不是騙……但現在不瞞著他能怎麽樣?” “隨便你吧。” 見說不服自家哥哥,小郡主也懶得費口水,提了裙擺從僻靜角落裏走出來,一麵小心顧著腳下各色雜陳的鵝卵石,一麵小聲說:“你自己慢慢想辦法吧,我先去看看修祈,免得你看見他心虛……” 鵝黃裙角在腳尖飛了個弧度,顧芸洛蓮足落在一顆大鵝卵石上,另一隻腳還沒踏上去,卻聽前麵有人問道:“看見我心虛什麽?” 顧芸洛飛快抬起眼往前方瞥了下,不料見許修祈眉目清朗,淡淡笑著站在麵前,手中一柄折扇緩緩展開。 自己剛才的話被正主聽見,身後顧書成的聲音已轉低沉,“修祈……” 顧芸洛心裏一驚,腳下已滑了出去,卵石溜滑,眼見她站立不穩就要摔倒,卻覺手腕被人一拽,腰上有手臂輕攬,人已經被許修祈帶到一邊。 腳下站穩,麵前身後兩人身上散發出的氣息都不太尋常,小郡主見風使舵的本事素來精明,當即毫不猶豫,丟下句“我先走了,你們慢聊。”就頭也不回地溜掉,任由許修祈和顧書成麵對麵站著幹瞪眼。 沉默而對,許修祈站在那,既不說話,也沒動作。 他在等顧書成的答案。 因為是世子親自請回來的貴客,所以除了王府裏的禁地,許修祈呆得悶了說要去哪走走完全沒有人會阻攔。隻是沒想到他這一走會剛好走到顧書成和顧芸洛說話的地方,更沒想到的是,他還剛好聽見這對兄妹的談話。 早先的對話許修祈並未聽清楚,隻聽見末了幾句顧書成說要瞞著他的話,但就聽見這幾句話也夠了。 他倒要看看,直至今時今日,顧書成還有什麽事要瞞著他。 在安靜中度過的時間最為漫長,夕陽將廊下婆娑竹影拉得斜長,良久,顧書成終於先開了口。 “修祈,這麽晚了你還沒用晚飯吧,我陪你……” 許修祈眼簾微抬,斜睨人的視線與眼底的亮光讓顧書成認命地住了口。 “顧書成,之前我就說過,兩個人之間,再怎麽樣,最基本的坦誠還是應該有的吧?以前美人皇帝的事情你瞞我,我已經不再計較,但現在……你總要讓我知道,你又有什麽事瞞著我?還有,這次又是因為什麽原因。” 人的信任是一種很脆弱的東西。 一旦打破過一次,即使修補起來,要再次打破就比上一次容易許多。因為那些裂縫還在。要想完全地彌補它需要時間,需要長時間的相處、長時間的考驗來讓信任再次建立起來。 這樣的道理,顧書成怎會不懂? 現在這樣的情形,試圖用任何拙劣的借口將許修祈的注意力引開,其結果隻能是火上加油。這時候最好的是坦白,隻是,顧書成忍不住歎氣,他並不想讓許修祈顧慮太多。之前他欠了許修祈很多,現在更想的是怎樣盡力去彌補去補償,去給予對方更多想要的東西,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會讓許修祈疑心或者擔憂。 第四十七章 小火爐上水咕嚕嚕冒著泡,嫋嫋水汽中再隔了一道水溫著酒,細口長頸的酒瓶泡在水裏,酒味從瓶口溢出來,飄得滿屋都是。 先前腳底抹油機靈躲開的小郡主這會正拿著根棍子扒拉著爐裏炭火,在她旁邊一左一右坐了兩個人,分別是她哥顧書成和許修祈。 對於小郡主來說,也是兩個麻煩。 又捅了幾下燒得通紅的炭火,屋裏除了水咕咕冒泡聲,還真找不到點鮮活的聲響。顧芸洛撥得乏味,將手裏棍子一丟,轉而看向顧書成。 “哥……” 顧書成全副心思都在許修祈身上,聽她叫自己隻是點了點頭,連氣也沒吭一聲。 顧芸洛滿心挫敗,又轉向旁邊的許修祈,“嫂嫂……” 話未落音許修祈就有了反應,隻是這反應太大。他一扇子敲到顧芸洛頭上,半點如平日般的憐香惜玉都沒有,不悅斥道:“你這丫頭,胡叫些什麽?” 顧芸洛捂著頭可憐兮兮,卻聽旁邊顧書成輕聲笑了,向許修祈問道:“修祈,你還在生氣?” 許修祈冷冷睨他一眼,“你以為呢?” 他當然是在生氣,難道還是在生孩子不成! 太後和美人皇帝這對母子成天忙著朝堂後宮勾心鬥角還不夠,顧書成人躲這麽遠了他們居然還惦記著,非要塞一個什麽霓裳郡主給顧書成,真當他是死人對不對? 更可氣的還是顧書成,當初就說好要對他誠實坦白,可這才沒兩月,轉眼又舊病複發,若不是他一個人在府裏坐不住,到處亂逛,走得巧了剛好聽見這對兄妹的對話,顧書成打算要瞞他到什麽時候?難道還想和那霓裳郡主成了親請他喝喜酒不成?美得他! 不管顧書成是用一個眼睛看還是兩個眼睛看,要得出許修祈不高興這個結論,根本不難。 先前在許修祈的追問下,顧書成終於沒有再瞞他,而將自己與顧芸洛悄悄商議的事情如實交代。隻是交代是交代了,還是給許少主惹了一肚子氣。 看眼下許修祈那氣呼呼的模樣,顧書成都忍不住懷疑,搞不好自己伸個手指去,在許少主肚子上戳一戳,都會比以前有彈性。 ——給氣脹的。 隻是想是想,憑許少主現在炸毛的狀態,顧世子再心癢,也不敢真伸手指去他肚子上戳,隻能裝作知錯樣服軟告罪騙許少主心軟。 “修祈,我真不是有心瞞你,我隻是怕你知道了擔心。你放心,霓裳郡主那門婚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答應的。” 許修祈懶懶抬了下眼皮,“你要敢答應,我就閹了你。” “……” 此言一出,顧世子默然無語,但好歹是欣喜的。許修祈這句話說出來,無異於宣告他對自己的所有權,這點心情都坦白了,自然生他氣什麽的也都是小事了。 “噗……” 隻可憐一旁聽她哥深情告白聽得渾身骨頭發酸全身冒雞皮疙瘩的小郡主,她一聽見這句話,嘴裏半口水全噴了出來,什麽形象都沒了。而且這兩個人是什麽怎麽回事,她雖然敢給往人房裏點催情媚香,但也不代表她就不是姑娘家,這兩人說話好歹還是該顧忌下吧。完全當她不存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