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是甘願委屈自己的性子,無論什麽原因,隻要讓他感到不舒服,他便要走。  林星夜見最後一片含羞草葉子被解開,馬上抽回自己的手指,才覺得心裏毛毛的感覺消除了好些:“等師弟再尋到真正的、懂得矜持的含羞草再找我。”  寧隋指尖觸感消失,心中便抑製不住地失落,他將自己的情緒掩藏得很好,“是,師兄。”  原來師兄是喜歡像他自己一樣的草……在寧隋看來,這個冷冰冰的師兄很是矜持了,經常定定地看著他,既不說話,又不行動,總讓人想主動和他交流。  林星夜等寧隋回答完,轉身便要走進院門。  寧隋真不想看著他走,又苦於沒有挽留的理由,最後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師兄,今日比武,你覺得我的陣法如何?”  寧隋平時是個內斂的人,隻愛陣法不愛俗物,他也並不在意別人的目光,現在這樣急於求得別人的肯定,還是頭一遭。  林星夜的腳步戛然而止,本清淺得如盛滿碎冰的眸子裏浮上幾絲晦暗。  寧隋又開始問他陣法了。  這是第幾次了?前世,林星夜每一次落敗,寧隋都會問他兩個問題。  “少君,今日敗於我,你可認?”  “少君,你看我這陣法如何?”  仇人之間詢問對方陣法如何是什麽意思,除了炫耀之外,還能作他想嗎?  林星夜心底的仇恨浮上來,對寧隋更是遠了幾分。  他瞥向寧隋,淡色薄唇輕啟,聲音極冷:“不過爾爾。”  寧隋聞言,心裏便如針紮一般,他最得意的就是他的陣法造詣,師兄居然連他的陣法都看不上……不過確實,他的陣法目前是不如師兄的劍招。  但一日不如不代表一生不如,寧隋對自己的陣法有著長足自信,陣法以五行規律為依托,以相生之勢相克之力進行攻防,之後即使不能勝過師兄,也不會敗在他手上。  “師兄,我定會努力,今日的陣法還有很大的改進。今日倘若我靈力夠足,身法夠快,將乾方位的靈石撤下,一並放在坤位,這樣竹土劍拋卻攻擊,全加防禦,那麽……”寧隋一說起陣法之事,便滔滔不絕。  林星夜打斷他:“那麽我便會輸,對嗎?”  他麵無表情,薄唇抿得更冷,豔色更顯無雙,同時袍袖裏的手緊緊攥起,將心裏一切翻江倒海般的波動都壓下,杜絕在人前失態。  寧隋聞言頓住,林星夜是個不知風月的劍修,感情經曆一片空白,寧隋更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陣修,同樣也同樣一竅不通。  沒有任何戀愛技巧,不懂怎麽跟他很喜歡的師兄說話,一不留神就會把人惹生氣。  寧隋隻是沒有相關經曆,不代表他很笨,他敏銳地察覺到眼前的師兄在生氣,急忙補救:“師兄,我並非此意……”  “是嗎?”林星夜冷冷道,語氣不知是信還是不信。  林星夜早就習慣了寧隋的虛偽,寧隋前世便是這樣,目的被他戳穿,便會虛假否認,等他多戳穿幾次,他才會認。  到了這世,寧隋那股討厭的性格還是沒變。林星夜握上自己的劍柄,保衛自己的自尊心:“戰鬥之後經過反思,當然會尋找到對陣時的不足,甚至找到應對之法。可若人人都以戰鬥後假想出來的結果為準,世上可還有勝負?”  林星夜克製著自己,從側麵說了這麽一大段話,終究還是忍不住,冷冰冰總結道:“今日,是我勝了。”  ……好驕傲的師兄。寧隋將林星夜的一切表現盡收眼底,心肝亂顫。  【師兄,為何這般可愛……】  林星夜說了勝利宣言,原本還以為同樣心高氣傲的寧隋會在心底反駁,沒想到又雙叒叕聽到一句不成體統的混帳話。  他一個劍修,屢次被這般形容,怎麽忍得了?林星夜寧願寧隋和之前一樣,跟他大打出手,也不樂意被他這般腹誹。  崇拜也得有個度!曾經的寧隋好歹知道他是不夜城少君,凶名在外,不敢造次,到現在,居然敢將形容女人的話拿來安在他頭上,當真無禮之極!  但林星夜也不知道怎麽開口,難道他說:“寧師弟,師兄的長相同你無關,你不用時刻惦記。”  這般像朵低俗的水仙花才會說出來的話,林星夜是斷不會說的。  寧隋還在想著安撫師兄:“今日本就是師兄勝了。”  林星夜麵色仍是不好,寧隋再次低頭,懇請道:“其實,今夜我來尋師兄,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我入內門需得學習內門心法和禮儀,需要一名師兄從旁指點,如若師兄不棄,可否為我良師?”  指點寧隋心法、禮儀?林星夜當然不會拒絕,他和寧隋間的仇比海深,有任何能光明正大折磨寧隋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  “我答應。”  林星夜本以為,接下來的幾天都是他折磨寧隋的日子,沒想到反而惹了一身腥。  “師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如果內門心經以此句為結語,會否顯得太過空泛死板,不若改成產在坤,種在乾,但至誠,法自然?”寧隋抱著學術探討的心態,去問林星夜。  林星夜不好這些理論,他天資極高,再晦澀的功法都能看懂,更別說入門級別的心法,因此完全沒有任何改進它的欲望。  “隨你。”林星夜冷冷道,比起心法,他更關注寧隋的心裏動態。  果不其然聽得,【師兄的聲音真如環佩清鳴,更勝落雪寒泉,可惜又隻和我說一句話,僅僅兩個字。不知為何,他總是不愛說話,但他一靜靜坐在那裏,我便總想逗他說話……】  這已經是林星夜今日聽到的第幾十句堪比騷擾的話,他幾乎都要懷疑他是走進了哪個酸儒的課室,而不是陣修的教習課。  林星夜無法想象一直以來和他勢同水火的寧隋,暗地裏居然這麽想他。  他見寧隋又要借故問問題,不給寧隋機會,也不敢再坐著,起身練劍。  劍影如龍,殺氣凜然間,林星夜聽到,【師兄劍意精妙,模樣如天月,以他如此風姿,又何須如此劍法,以他如此劍法,又何須如此風姿】  便是林星夜練劍完畢,衣服微亂,他也聽得,【師兄的衣襟有些鬆……臉頰也比之前稍紅,唇色倒是如之前一樣淡,怎麽辦……現在隻有我和師兄兩個人,我現在不敢過去,我是否該提醒師兄……】  如此一天下來,林星夜的臉徹底黑了。他再看一臉正氣,專心修習的寧隋,便覺得哪哪兒都不對勁。  之前他還覺得寧隋是崇拜他的長相,可這一天下來,寧隋都在想些什麽?想逗他說話……看他的衣襟……甚至連唇色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正常人該有的想法?  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是對師兄應該有的態度?寧隋究竟想對他怎樣?第8章   寧隋究竟想對他怎樣?  這個問題一出,林星夜滿腔的怒火都被冰塊澆滅,四肢百骸都泛起涼意。  林星夜根本都不需要思考這個問題,便能得到答案:寧隋是想打敗他,迫使他承認他不如他,承認了一次還不夠,還要再打敗他第二次、三次,反複折磨他,以此來揚名立萬的目的。  至於現在寧隋心中所想,也不過是一時被皮相所迷,等他漸漸成長為之後那個陣法鬼才宗師,他便會重新開始對他的欺辱。  懷著這樣的仇恨,林星夜便將剛才身上升起的危機感都壓下去。瀲灩的桃花眼重新冷淡地看向寧隋,將碧空劍收起:“你的禮儀練好了?”  寧隋根本不敢走過去看衣襟微敞的林星夜,端的是君子自持,垂頭道:“師兄,還差一禮。”  林星夜因為心裏惱寧隋,寧隋做什麽他都覺得不順眼,當下便看不慣寧隋隔他那麽遠,是瞧不起他嗎?  他聲音極冷:“並不隻差一禮。”  寧隋雖不知哪兒差了,也虛心請教:“還請師兄明言。”  林星夜盯著他看:“你我既為師兄弟,以倫常秩序來看,便是我為尊,你為卑。現在我教你心法,授你課業,問你話時你卻隔我三尺,這可叫有禮?”  寧隋不知該如何答話,他並非不尊重林星夜,相反,他正是因為太尊重才不過去。  寧隋骨子裏極傳統,他自認本來一對上這位師兄便心神激蕩,何況眼下這位師兄剛練完劍,眼角都還帶著運動後的潤意,氣質卻如冰雪之原……寧隋光是想到此,都覺得心肝要跳出來,他暗下決定:  【師兄衣襟不理好,更加引人遐思,我絕不能過去,以免我再多思,玷汙了冰清玉潔的師兄。】  引人遐思……冰清玉潔……林星夜死死捏緊碧空劍,本來屢次聽到寧隋這般“惡言”,他心裏的警覺早已當啷作響,差點控製不住轉身就要走。  但林星夜被仇恨蒙了眼,他想,這也隻是寧隋變相地侮辱他罷了,他要是因此就懦弱地後退,還報什麽仇,修什麽劍?  林星夜天生驕傲,絕不願意被寧隋心中三言兩語嚇走,他反而被激起了傲性,偏要跟寧隋作對,“你愣著做什麽,過來。”  寧隋為難,“師兄,我……”  林星夜不想聽他敷衍,將劍尖抵在他脖子上“我不想再多說一次。”  【師兄怎麽這樣霸道……】寧隋的心怦怦地跳,【他衣襟都不理好,為何就一定要讓我過去?之前也一直愛看著我,連含羞草也指定我給他種……難道,師兄一直在蓄意接近我?】  他再不抵抗,沉默地走到林星夜麵前。  林星夜的確是蓄意接近寧隋,但他總覺得寧隋這個蓄意接近的意思和他的本意不一樣,“你抬頭。”  寧隋掙紮半晌,抬眼看麵前的林星夜。衣衫將亂而未全亂,執劍的樣子輕狂風流,讓人骨頭一酥,極寒的表情又將人拉回現實,寧隋便想到了他在比試台上,最後破開竹土刺那一劍,也是這樣冷冷淡淡,劍氣卻猖狂如龍。  【師兄別這樣……快把衣襟理好,你這般衣襟半開,鎖骨半露……我,我會……我不能這般……】  “你會什麽?”林星夜聽完寧隋全部想法,冷冷問道,他中途還不自在地低頭看自己的衣著當真如此暴露了不成?結果他的衣服隻是因衣料太軟,稍微往旁邊挪了點,精巧的鎖骨也隻露出了一丁點,哪裏有所謂的衣襟半開?  他分明是個正經人,到了寧隋心底,倒成了那些不自好的狐狸精不成?  “師兄,我會陣法。”寧隋心中所想是感性所至,全不是理智所為,因此他的回答十分正常。  林星夜卻沒被安撫到,他被寧隋幾次三番的‘挑釁’弄火,倒懷念上輩子的寧隋,至少惡心人的套路他很熟,不似現在這樣的輕浮。  林星夜本就鐵了心要和寧隋結仇,他再也不想聽到寧隋再在他的容貌上做文章,幹脆想趁此和寧隋劃下道來,將他打得以後隻想著找他報仇,再也想不起什麽引人遐思之類的混帳話。  因此,碧空劍刺開和平的空氣,如星光般滑向寧隋。  寧隋沒料到他突然動手,往後麵退去,林星夜冷著臉封死他的去路,“你會陣法,那麽,入宗門後,你的師尊是榮虛真君?”  寧隋還未問師兄怎麽知曉,林星夜眉眼便閃過一絲冷色:“他的規矩是入門後百天內必須做出他滿意的東西,於你來說便是做出陣法,你說,若是你的手傷筋動骨一百天會如何?”  他說完便不留情,當真招招向著寧隋的手刺去。  以寧隋現在的造詣來說,根本打不過林星夜這般的頂級劍修,左支右絀地閃躲,心底也當真無暇再去肖想這位師兄。  林星夜鬆了口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不怕寧隋反擊,反而怕寧隋那些輕浮又奇怪的話。  林星夜不會選擇此時殺寧隋,他要等寧隋真的成了一名陣修,再殺了他。  所以,他此時的目的隻有兩個,第一,再次打敗寧隋,讓他嚐到落敗的滋味。第二,讓寧隋瞧清楚他真正的實力,並予以相應尊重,再不敢拿他的長相說事。  林星夜其人,孤僻自傲,行事皆劍走偏鋒。他要做一件事,便要做好,既不給自己留退路,也不給對方留退路。  因此,他見寧隋毫無反擊之力後,便冷著臉,左手執劍攻擊,右手伸到衣襟旁,像是覺得戰鬥太火熱,像要透氣一般,指尖一動,將衣襟給分開些許——真真正正的鎖骨半掩,精致無雙,露出一片毫無瑕疵的雪膚,明晃晃地招人眼。  做完這一切,他冷冷地盯著寧隋,眼睛眨也不眨,碧空劍劍勢更強。  寧隋不是喜歡在心底誇獎他的容貌?不是想看他的鎖骨?他今日便給他看,然後將他打到半殘,看之後他還敢不敢那般亂想!第9章   林星夜曾一劍動九州,天下的星光璀璨曾都聚集在他劍尖,一己之力使得萬劍朝宗,所有的榮耀都曾匍匐在他劍下。  因此,他極為自信。在他的劍術傾軋下,寧隋隻會疲於保命,心中汙濁的想法也很快會被生死憂懼衝淡,此後,再不敢在心底胡亂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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