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歡閉上眼,隻覺得眼角堆疊著不堪重負的濕潤。他連忙轉過頭去,在沈魚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拭去眼角的水跡。


    他最後還是放走了回雪。回雪已經將她自己身上的九華藤轉接種入沈魚的身體裏,至少在一年的時間裏,這九華藤是無法拔除的。他隻希望回雪能早日找到結魂燈。否則……幾歡的鳳眸危險地一眯。


    他在回雪身上種下了鳳族特有的血脈烙印。如若一年之後回雪沒有遵從諾言回到九華山,幾歡便要她在這四海八荒之中無處可遁!


    幾歡在九華寒窟的洞口坐了一炷香的時間。


    自從那天起,他便再也沒有回過棲霞山。到如今,已然是一個月的功夫。想必從前人擠人的靜臨軒如今該是門可羅雀了吧。


    幾歡便住在這九華寒窟之中。


    他本是鳳凰一族,本命屬火,因而對於九華山這等寒冷之地有著天然的克製。隻是,凍結著沈魚的並非普通的寒冰,而是極為陰寒的萬年玄冰。普通的火焰,全然不能與之抗衡。唯有鳳凰一族的本命神火才勉強與之有一較之力。


    幾歡從前修煉並不算刻苦。他在鳳凰一族的年輕一輩中早就是翹楚般的人物,一口能噴出六重鳳凰火焰。要知道,縱使是修成無上天尊的溫故,也不過是能噴出九重。餘下的族中長輩,能勝過幾歡的都是屈指可數。


    然而,自從他發現自己的鳳凰火焰能融化些微的萬年玄冰之後,幾歡便開始極為刻苦地修煉。


    每日清晨,陰陽交割,天地破曉的那一刻,幾歡便在九華寒窟洞口運功打坐,吸收每日的一抹東來紫氣。而後便是無盡的修煉。


    起先,他需四個時辰的修養,才能恢復元氣,噴吐一次鳳凰火焰。隨著這一個月的刻苦修煉,隻需三個時辰,他便可恢復元氣了。


    一日四次的火焰噴吐,幾歡沒有落下一次。那承載著他無限痛心和希望的鳳凰火焰,在萬年玄冰的表層上寂靜地灼燒著。


    玄冰下的少女大多數時候都在沉睡。幾歡每日都以神念感知沈魚的身體,沈魚常常沉睡,多半是因為魂魄的關係。那鎮壓她的萬年玄冰便是九華珠的寒氣所形成,洞窟中的峭壁冰岩,便是九華珠的底座。因而,九華珠的氣息縈繞在整個九華寒窟之中。這等神物的修補之力極為強悍,就是這短短的一個月,沈魚那三魂中唯一的一魂已經壯大了幾乎一倍。


    幾歡一邊溫養著自己體內的鳳凰火焰,一邊盤算接下來的打算。


    這九華寒窟雖然有九華珠坐鎮,對於沈魚魂魄的修補有非凡的功效。可是一直在此處受刑絕非上佳的法子。眼下,自然是先要將沈魚解救出來。


    可是九華藤已經被種下,是斷斷無法強行拔出的。唯有等到一年之後,九華藤抽出新的藤枝的時候,使用秘法,方可拔除這麻煩的東西。


    幾歡心頭極為猶豫。他起身,走到凍結著沈魚的萬年玄冰之前,本源之力運轉整個周天,而後運著鳳凰火焰,傾注在萬年玄冰之上。


    這一口火焰,竟然足足噴出了七重。


    日夜憂思,再加上每日從不停歇的修煉,幾歡的鳳凰火焰終於達到了第七重。按著族內的法則,七重火焰已然是長老一級,就是在整個九重天上,也是堪比神君。


    然而,幾歡麵上卻毫無喜色。


    他隻是定定望著沈魚,良久,他略咬下唇,做了個艱難的決定。


    九華山上發生的事決不能讓天界的人知道。就算是溫故,也不行。


    幾歡知道,以溫故的脾性,若是知曉沈魚在九華山受了這樣的苦,定然是要立刻趕來,將她從這苦寒之地帶出,同時在四海八荒搜尋回雪。一旦發現回雪的蹤跡,勢必是要緝拿她回到天庭。


    然而,這真的是沈魚自己願意看到的情景嗎?


    沈魚自己權衡利弊,最終選擇和回雪交易,是因為那結魂燈對她來說太過重要。可對於溫故,甚至對於沈魚的父親,沈淮帝君來說,沈魚無需修補殘魂,反正總是有人護著她,又何須受這樣的苦?


    若是幾歡沒有聽到沈魚的喃喃自語,說不定他也會馬上告知溫故,然後帶著沈魚遠離九華山。可是他如今知道了沈魚的想法,他沒有權利剝奪沈魚自己選擇變強的權利。


    他會一直陪著她,在這裏。確保她性命無虞。然而剩下的漫長的道路,沈魚唯有一個人堅持走下去。


    幾歡定了定心神,招來信鴿。


    那信鴿的腳上綁著細竹筒,其上帶著黑色的絲絛,是君涯傳來的。


    君涯給沈魚的那份,寫的極為簡單:”宜加餐飯。莫要欺負幾歡。”


    至於他寫給幾歡的那份,讓幾歡瞬間變了顏色。一張東海蓬島特有的金絲玄箋,上麵的筆跡也是君涯的無疑,幾個大字龍飛鳳舞。”與問酒婚期已定。十月初四,東海蓬島候君。”


    幾歡眉梢一跳,總覺得有幾分奇怪。然而此刻卻也無暇深思。


    沈魚對於君涯的心思,他們幾人盡都知曉。可當初問酒為了救治沈魚,修為盡廢,君涯感念於她,不得不娶她。二人婚約之事,眾人無不守口如瓶,不讓沈魚知曉。


    近日天界局勢動盪,他去年巡視生滅海的時候,便已經感知到了四大凶獸的異動。按理說,在局勢如此緊張之時,君涯不會將婚期定在附近。


    思及此處,幾歡更為驚異。莫不是外頭發生了什麽事?


    他忙運起內力,掌中跳躍起熾熱的火焰,將凍成冰的墨化開,給君涯回信去了。那信寫的更為明晰,絲毫沒有提及大婚之事,而是筆力帶了些潦草,書道:”九華山腳,事急速來。”而後交由信鴿,送往東海蓬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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