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說不清,更無從說起,便隻能歎息。所以他的這一歎,尤其的觸動人心。女子頓時也忍不住歎息起來。這樣混合著堅強與脆弱的男子,叫人怎麽不去憐惜?閉了口,她不再問,這麽看來,她就不過是個容貌清秀的尋常女子,並不見特別之處,但君湛然不會忘記,方才她開口之時與眼下判若兩人。至此,他們沉默,她也不再開口,營帳內突然安靜下來。許是被勾起了回憶,君湛然沒有再往下問的興致,示意她回去,改日再敘,此女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便出了營帳。待她離開,帳幕內的兩人安靜了片刻,忽然相視笑了起來。君湛然一改先前無奈的模樣,眼中閃過暗色,端起手邊的酒盞,“嚴陵既然還留有當年父皇所贈的印璽,多少還算念舊,不過是怕選錯了邊,這才派人前來試探,此女懷有異術,此番我們演的這一出,她定然如實告訴嚴陵。”“嚴陵既是闌東國君,不會做賠本買賣,他若要相幫,定要先行確定,你不是見利忘義之徒,你我之間也非互相利用,如此一來,才不怕又什麽變數。行事這麽小心,莫怪闌東國這麽多年都能明哲保身,與夏國相安無事。”就在召見闌東國使者之前,兩人便已經有了計較,嚴陵王想知道什麽,他們便讓他知道,想看什麽,他們便讓他看個清楚,剩下的,就是讓這個使者安然回返,將所見所聞一一傳達。酒香彌散,南宮蒼敖的笑在酒氣氤氳裏微微閃爍,接著又說,“但你我也並非全然演戲,也不算騙了他,不枉他派人跑這一趟。”“究竟如何,你我自己知道便可,若非要贏得嚴陵的支持,我可不會在他人麵前做戲。”君湛然確實不喜歡如此做作。“當年你在我麵前做戲的次數可不少。”他的話被人反駁,南宮蒼敖點著他的下顎,似笑非笑的模樣有幾分曖昧,“我可不就是被湛然勾到床上的?”雖然不是有意,但仔細一想,似乎確實如此,君湛然也不打算否認,辯解道:“你是你,又不是旁人。”有些人平日總是淡淡的,卻又總是這麽不經意的說出一些叫人心暖的話來。“湛然變了。”“什麽變了?”“變得不若當初那麽偏激,那麽……”他不知該如何形容那雖生猶死的狀態,他並不想觸及他的過往所留下的傷痛。“不那麽像個鬼。”君湛然卻自己說了下去。熟悉他的人若仔細去看,便會發現,這麽些時日以來,他的淡漠依舊是淡漠,卻多了些暖意,他的冷傲還是冷傲,卻不再那麽刺人。“我變得更像個活在人世的人,是不是?”他自己知道。“你為什麽而改變?”問出這句話的人其實知道答案,卻偏要追問,目光灼灼,眉眼含笑。君湛然微微揚起眉宇,在男人眼中唯有女子才可愛,到了他眼裏,卻覺得眼下這麽追討愛語的南宮蒼敖可愛的緊。“因為你。”他如實說出他想聽的話。“因為你,我君湛然才知道仇恨不是心中的唯一,也是因為你,我才能在睡夢中放鬆心神,不用擔心過往的噩夢再次找上門來。”也許隻有對著南宮蒼敖的時候,他才能毫不掩飾,說出內心的話,“這麽說,可滿意了?”他忍不住笑起來,因為看到南宮蒼敖心滿意足又有幾分得意的模樣,身邊的男人卻摟著他的肩膀,斂起了笑,在他耳邊低語,“真是又高興又擔心……”他想問為何,卻被輕輕擁住了,南宮蒼敖在他耳畔吐著氣息,“我已成了湛然唯一的弱點。冷酷無情,含恨偏激的湛然固然叫人心憐心痛,因為我而變得多情,軟了內心的湛然,又叫人不得不擔心起來,你說我該怎麽辦?”君湛然對他的這番擔心嗤之以鼻,冷聲反駁,“你是說我變弱了?”“若是在與我相識之前,你定會不擇手段騙得紀南天的秘籍,來恢複自己手腕的傷勢,是不是?”南宮蒼敖對他的了解不比他對自己的少。“你已不是被逼到絕境的‘煌湛’,有了選擇之後,尊嚴、驕傲、榮耀,這些東西便會重新回來,有些事你變得不屑去做,有些事卻會變得重要起來,你畢竟是永盛帝之子,是先皇最看重的皇子,你的身上流著皇族的血脈,也許再經過些時日……你對繼承夏國的皇位的看法也會改變。”這才是他擔心的。南宮蒼敖看重君湛然的雙眼,“我曾說過為你奪回夏國,甚至可以跪於你的腳下,奉你為帝,聽你之命,為你守住江山社稷,我將所有捧到你的麵前,那你呢,湛然,你可能答應,為帝之後不納後妃,不留子嗣?”南宮蒼敖不是開玩笑,他的眼神很認真,認真的可怕,“我自問,不能看著你與他人相擁而眠,更不能接受有女人為你生兒育女,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平靜的敘述,話裏卻滿是危險,那雙對視的鷹眸裏隱藏著血紅的光。君湛然沉默了,人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我並未想過一定要登基為帝。”他隻是想複仇而已。“但之後呢?夏國國君之位豈能空置?四國因你而亂,夏國因你傾覆,你難道要一走了之?你若不登基,還有誰能?難道你要將皇位讓予我?”南宮蒼敖開玩笑似的說。“你若為帝,就能不納後妃,不留子嗣?你能做到?”君湛然半真半假的問。“不能。”南宮蒼敖看著他,慢慢回答,“並非我不能,而是坐於那個位置的人不能,身為帝王,留下後嗣乃是必須,為帝者不可憑心意私欲行事,那是帝王之責,避無可避。”“好一個帝王之責,既然你也知道答案,為何還要問我?”君湛然長長的吸了口氣,如今局勢對他有利,也許他們很快便要麵對這個將來。南宮蒼敖動了動嘴角,沒有笑意,似乎有些負氣似的說道,“若是如此,我情願湛然敗於舜都。”私心,終於還是戰勝了其他。“或者,真到了那時,我便來做個叛國的將軍,將你從皇位上拉下,同歸於盡亦或浪跡江湖,你說可好?”這一次,就連君湛然都聽不出南宮蒼敖這句話裏的真假。“別開玩笑。”他搖頭。“誰說我是玩笑,”他的臉在光亮下如同玉石雕砌,南宮蒼敖的指尖從他的臉頰劃過,“又或者,我來登基為帝,你說怎麽樣?那時候你便會懂我的心,你就會知道。”自定情之後,在他麵前總是笑著,似乎沒有任何事能令他動搖,令他改變的南宮蒼敖,竟然說出這番話。君湛然頭一次發現,原來一直以來,南宮蒼敖都有這樣的擔心。“樓主!有急報——”簾門一掀,肖虎走了進來,帳內的兩人相擁相依,看似旖旎,不知為何他卻感到一股奇異的氣氛,當下閉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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