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嘯盟在江湖人眼中一直是個清淨之地,更是懲惡揚善的地方,想必無人知道鷹帥實則並非一個仗義豪俠的人,隻是從來無人去探究真相,更無人去好奇這些被抓的人結果如何,你說是不是很奇怪。”“人就是這樣。”站在君湛然身側不遠的前方,南宮蒼敖的背影在火光之下放大,他回過頭,“總是隻看眼前之事,隻相信自己所欲相信,這豈非也奇怪的很?”君湛然目色一頓,到了此時,若還是對南宮蒼敖的不對勁一無所覺,他便枉為他的“知己”。那雙狹長的眸子犀利如鷹,依然含笑,笑意卻未上眼底,“我將他們投入這座塔樓,是因為他們所犯之罪罪無可恕,唯有受盡萬般折磨才可消減他們的罪孽,進入這裏的人,除非死,再沒有人出去過。”“那我今日也進來了,該如何出去?”君湛然對上了那雙眼睛,南宮蒼敖已經知道了?又知道多少?他不動聲色,語聲淡淡。“我想我已經說過,進來的人,除非死,無人能出的去。”南宮蒼敖的話音已是如冰,暗影驟然逼近,俯身看他,“湛然啊湛然,我對你一片真心,為何你要讓我失望?”他歎著氣,並不暴怒,也未狂躁,眼底卻如風暴,滿是幽黑,仿佛有足可滔天的怒火即將爆發,卻被生生壓了下去,留下表麵的平靜,猶如薄冰。碰觸這層薄冰的人隨時都有可能被怒焰吞噬,燒成灰燼,與他對視的人卻似乎一無所覺,君湛然抬起頭,依然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分明知道我已識破一切,卻給我這種回答,你連掩飾都不屑嗎?!”有什麽翻湧出來,刺入胸腔,薄冰碎裂,碎出勃然的怒,南宮蒼敖冷笑連連,“好,你說不知道,我就讓你知道!”黑影躍然直上,直衝二樓,一陣鐵鐐脆響,一個身影被從樓上扔了下來,踉蹌站定,“南宮蒼敖!我已照你的話去做,你何時放我手下之人?!”亂發覆額,一身紫衣,那嗓音熟悉是位女子,正是結盟之前在半路攔截的金玉堂堂主徐紫衣,她厲聲質問,隨後才發現樓下還有一人,“君湛然?”一見徐紫衣,心中頓時了悟,眼前浮現路上攔截的場麵,原來如此。他的視線掠過她,沒有理會,嘴角牽出一個冷笑,“原來從那時起便已是你的試探,你讓她在半途攔截,為的就是求證你的猜測,套我的話。”“不錯,是我要她前去。隻要是做過的事都會留下痕跡,徐紫衣當日被我所擒,一直不曾好好審問,可一旦審問,有些事我就不得不去查,你想知道當我發現,原來那日所遇到的埋伏全都是你有意放出線索,誘人前來,我心裏是什麽感受嗎?”將徐紫衣扔在一旁,仿佛此地已無他人,隻有他麵前的君湛然,南宮蒼敖一步步朝他走去。腳步聲聲沉重,煞氣逼人,“我立刻想到,那爐尋情香——”他倏地抬起他的臉,手指緊緊扼住他的咽喉,“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你的計劃之中?先是相識,後而相知,你知我欣賞你的為人,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就幹脆做個徹底,君湛然!你好深的心機,好狠的手段,為了得到我鷹嘯盟作為助力竟連自己也可以當做工具用個徹底!就連我南宮蒼敖也要對你說一聲佩服!”緊緊扼住脖頸的手,咬牙切齒吐出的話,南宮蒼傲的臉在火光下已不見半點豪氣瀟灑,有的隻剩下近似刻骨的痛恨,“我問你,若非鷹嘯盟的主事人是我,要是換了別人,你是不是一樣會對他欲擒故縱,一樣寬衣解帶甘於人下?!”啪!一雙鐵鉗般的手捏住了南宮蒼敖的手腕,君湛然的臉色也是一片青白,眸色幽若鬼魅,卻詭秘地笑了笑,“你這是在嫉妒嗎?”嫉妒?南宮蒼敖雙目赤紅,青筋畢露,那鐵青的臉色仿佛整個人化成鐵石,“我會嫉妒?”他一頓之後隨即大笑,“我嫉妒什麽,我可毫無損失,我已親手脫過鬼手無雙君樓主的衣物,聽過你在床上……”呲——抬手一翻,金芒閃現,君湛然發沉的臉上已起殺意,“南宮蒼敖,我利用你又如何,你不是一樣利用了你所拿的犯人,用她的手下來要挾她聽命於你,這和我所做的又有什麽差別?”徐紫衣在旁聽了,明白二人的關係,猶如被當頭劈了道驚雷,此刻提到她,她亦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見南宮蒼敖黑影如鬼,避開掌風,君湛然接著哼笑,“同是一路人,又裝什麽俠義,講什麽清高?算人者人恒算之,你不過是記恨你輸在我的手上,如此而已,難道不是嗎?”不過是如此而已,他隻是不甘心,隻是痛恨被騙,君湛然一掌拍出身下的紫銅椅往後退開,南宮蒼敖一退之後隨即折返,步步緊逼,“原來在你眼中我所言所行,不過是個如此而已!”他氣恨,君湛然看得出,但他難道不恨?“你的所言所行與我二十多年所見所遇如何相比?你說我不擇手段,那我問你,若非不擇手段,我又該怎麽活下去?!”舉著雙掌,掌中金芒如針,奪目非常,那張臉上的神情卻如滔天之海,傾倒出滿滿陰暗與晦澀。南宮蒼敖停下腳步。“你可試過睜開眼看到的不是天,而是暗嗎?就和這裏一樣的暗,暗無天日,我曾在暗室之中度過數年,為了活下去學盡所有可學之術,否則一朝醒來就可能人頭落地。我那親哥哥三番幾次要我性命,我隱姓埋名,避其鋒芒,其他兄弟即便知道我存活於世,也無人出手相助,更無人來尋,仿佛我從未存在,你可知道那感覺嗎?”沉沉話音在半明半暗空處響起,他越說越見冷淡,冷漠如冰,眼底被火光照耀,目色如血,微微冷笑,那笑中也有痛,和南宮蒼敖眼中一樣的痛,“我見了兄弟鬩牆,見了皇位之爭,更眼見了自己的墳土,你要恨我利用你,不如怪那些令我變得如此的人。”“我是人,不是神。”虛無空洞的話音低啞,輕飄飄的散開,“我不是神,可以忍受至親之人抹殺我的存在,無視我的生命,甚至步步緊逼,逼到我自殘的地步才肯罷休,你懂嗎?南宮蒼敖,如今你所受的痛,所覺的背叛,不及我所知所感之萬一。”他步步退讓,換來重重殺機,他已改名換姓,那些至親卻依舊對他不能放心,隻有死,才能讓他們如願安心。而今,煌湛已死,活的是君湛然。隻不過這個君湛然再不是當年的煌湛。有多少恨,能改變一個人……南宮蒼敖與他兩兩相望,此前種種無論真情假意,如今都成了一步棋,但這棋,還未下完。他深深看他,緩緩搖頭,“你怎知不及萬一?”君湛然遽然一下震動,對麵的男人皺起眉,仿佛看到他魂魄深處,又問道:“你有多恨那皇座上的人,恨到挑起兩國戰亂?”他竟也知道此事?!眸色倏地一動,他張了張口,本該掩飾帶過的回答,被南宮蒼敖如此注視,咄咄逼問,他竟沒能說出口。喉間仿佛被什麽擋住了,眼前又看到南宮蒼敖從懷中取出的幾頁紙,素月蒙華,霧樓所用,“你既然隻是利用,又為何畫這些人像?”紙上人影依稀,黑衣散發,長刀在側,豪氣風流。第75章 有情還是無情“你莫非想告訴我,這上麵所畫之人不是我,隻是與我相似?又與我有同樣的遮日刀?”飽含怒火的眼眸裏閃動別樣暗色,南宮蒼敖手中所拿的紙張,那一疊素月蒙華,畫上之人並非第一次看見,不是他,又是誰。淡淡幾筆,勾勒人形,畫中之人豐神俊朗,舉手投足間無不栩栩如生,無論誰看見都不會錯認,更不會相信畫出這些東西的人沒有用心。素月蒙華就在南宮蒼敖手中,隱隱蒙著一層月白光華,霧樓的紙總是最好的,能在素月蒙華之上畫出的人,世間也隻有一人。這個人卻輕描淡寫的輕瞥一眼,“幾幅畫又能算得了什麽?”他看著他手上的素月蒙華。黑眸深邃,深不見底,微微停頓,淡漠的臉上露出一絲奇異的笑,緩緩說道:“若是幾幅畫便能讓你對我死心塌地,我再多畫幾幅又如何?”這句話一落音,便如巨石落地,掀起無邊風浪,一股冷意不知從何處傳來,那並非真實的冷,而是一種衝天的煞氣,煞氣猶如冷鋒,徐紫衣靜不敢站立正中,慢慢退後。南宮蒼敖鐵石般的臉色在火把的照耀下鍍上一層紅光,如鐵如血,更冷更沉,卻也笑了起來,“你是說這些東西也都是你有意所畫,有意留給我看的?”那笑意猶如噬人的刀,劈開一道深淵,要將人吸了進去,君湛然見了,還是點頭,仿佛已被人知道一切,便再也不想做任何隱瞞,“不錯,我既然能騙你一次,兩次三次也沒什麽稀奇,何況要想得到你鷹帥的全力相助,我已付出那麽多,再多畫幾幅畫也算不了什麽。”南宮蒼敖臉上的血色漸漸退去,變成暗青,火把上的火光噗噗跳了幾下,他冷笑,“君湛然果然是君湛然,不愧是皇室血脈,天生的玲瓏心,就連我也沒能逃過你的算計。”沉沉語聲,微微笑意,笑的人毛骨悚然,君湛然眉目不動,注視前方,幽幽暗處,不見一絲光亮,“這話也不盡然,要是我真完全騙過了你,眼下就不會在這裏,南宮蒼敖,我問你,如今你都知道了,但鷹嘯盟與我霧樓結盟,天下皆知,你是要毀約,還是要與我為敵?早知如此,你為何還要與我結盟?”“因為我不信你對我毫無情意!”這一句擲地有聲,震動塔樓內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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