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已被火燒了。”“是啊,可惜,實在是可惜。”南宮年皺著眉,垂著眼,那神情與其說是可惜,不如說是懊悔。南宮蒼敖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裏,倒滿了酒盞,慢慢又喝了一口,這事隻要傳回宮,不久之後煌德就會下旨召見,思及那高坐金鑾殿上的這個人便是令君湛然變成今日這幅模樣的罪魁禍首,心底便升起一股戾氣,看來他該好好想想,該如何才不會在見煌德的時候露出痕跡來。放下酒盞,他站起身來,南宮年還有話說,有事要問,卻見黑影一閃,南宮蒼敖已掠出窗外,幾個起落,不見了蹤影。還有什麽比親自確認那人的安好更能讓他心情平靜的嗎?南宮蒼敖再到霧樓,這一次迎接他的卻是又一個意外。書房裏並不見君湛然,裏麵的一切早已整理整齊,就和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樣,南宮蒼敖出了書房,隨便找了一個人來問,霧樓的人都已習慣了這位鷹帥的神出鬼沒,不見驚疑,指著霧濤亭的方向,告訴他君湛然的去向。還是霧濤亭,白紗飄拂,水霧氤氳,亭中一人一琴,琴邊有酒,似乎早就料到他會來,又或許是有人稟報,告訴他鷹帥已到,君湛然沒有回頭便已知道來人是他,指了指一旁石凳。“坐。”南宮蒼敖覺出些異樣,並不坐下,反而走上前去,“那日你的問題,我再回答你一遍,不論你的身份是什麽我南宮蒼敖都不在乎,你難道以為,我還會怕被卷入什麽事端嗎?”寬厚的手掌覆上君湛然的手背,將他的手壓在了琴上,“他日煌德若是欲對你不利,我整個鷹嘯盟都是你的助力,我隻問你,敢不敢將我拖下水?”第59章 答案覆於手背的手掌溫熱、堅定,強硬的不容他把手抽回,君湛然沒有動,指下有弦,他的手就壓著琴弦,絲線陷入掌心。“你是在說,你要為我與煌德作對?”他沒有看南宮蒼敖,遠眺山前,“你知不知道你麵前的人當年就該死了,又知不知道隻要我在這個世上活一天,就一天都是當今天子的眼中釘,肉中刺,以後隻有無窮無盡的麻煩?”“更別說你我都不是女子,無論怎麽親近都不可能有後,先不說我,南宮世家唯有你一個身出嫡係,再無旁人,你是要讓南宮一家絕後嗎?”左手一握,握住他的手腕,他轉過臉來,目光灼灼,“南宮蒼敖,你再說一遍,你要的果真是我?!”狹長的眼也緊緊凝視著他,“看來你還是不肯相信。”黑影壓下,驟然攫取他的唇。仿佛是想用這個吻來證明他的用心,灼熱的嘴唇,激烈的掠奪,本是瀟灑如鷹的人,如今為情所困,竟現出些無奈和怨恨來,似乎是為了懲罰,重重地在君湛然的唇上咬下。血絲滲出,灼人的吻裏又多了股腥鏽味,君湛然不避不讓,齒間猛然用力,南宮蒼敖一痛,仍不放開。這是吻,還是另一種對峙,漸漸變得不好分辨,霧濤亭外無人侍候,遠遠的即便有人,也被守在遠處的肖虎給擋了去。人影交疊,手指從君湛然的臉側撫過,“……你總不能這一輩子都孤家寡人,湛然,為何不考慮一下我?”被劍鋒磨礪出粗繭的手指在臉上造成輕微的疼痛,移開的唇緊貼在他耳邊,“有沒有子嗣對我而言並不重要,南宮世家少了我一個,自會有別人誕下繼承人,什麽嫡係不嫡係的又有什麽關係,難道我會在乎那個?”“倘若我在乎呢?”推開南宮蒼敖,君湛然唇上有血,語聲在霧濤亭內散開。一時靜了下來,南宮蒼敖忽然記起明珠,麵色一整,“明珠本會為你生下子嗣,卻因你無情而死,你最好別是因為此事……”“不必說了!”冷聲打斷,舔了舔嘴角的血,君湛然搖頭,“事情不是這麽簡單,我也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是何意?”本就認定了其中有什麽蹊蹺,南宮蒼敖凝神看他,他卻悠悠望著遠方,秋風拂過衣袂,也拂的語聲飄渺,“明珠確實是因我而死,卻不是自盡而亡。”鷹眸一利,“不是投湖自盡,莫非是——”“你說呢?”哼笑一聲,君湛然深深吸了一口氣,須臾之間,又平靜下來。“還是煌德?!”南宮蒼敖眼底的冷意轉成了殺意。君湛然沒有回答,眸色淡淡的望著霧濤亭下水汽彌漫,如霧色纏繞在霧濤亭內,“明珠懷了我的子嗣,這也是害死她的主因,其他的,還用我多說嗎?”手撫琴弦,幾縷琴音嫋嫋,若有若無,他斂目望琴,南宮蒼敖卻注目看他,忽然間什麽都明白了。為何明珠會死,為何他此後用銀針刺穴,為何他抑下情欲不沾人身,又是為何,他情願孤身一人,亦不願意與他相知相交,將鷹嘯盟收為助力……“因為你是四皇子,煌德不容許有皇室血脈流落在外,更容不得本該登基為皇的你留有自己的子嗣,為他再添一條禍根!明珠之死是因為他,你佯裝有隱疾也是因為他!煌德——他是要你死!殺不了你,也要讓你孑然一身!”一揮掌,轟的一聲,石桌一角應聲碎裂。南宮蒼敖眼底的冷意轉成了洶湧如海的殺意,飛灰揚起,煙塵飄搖。與他相關的人都不會有好結局,明珠如此,他的子嗣也是如此,就連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過。當時的君湛然是以何種心情看待明珠的屍首,看待她腹中的骨肉?又是以何種心情自閉穴位抑下情欲?他對自己下手,竟也毫不留情!被南宮蒼敖用那種似憐惜似心痛的目光看著,君湛然在塵霧中微微勾了勾嘴角,不見感情的笑,刺痛人眼,“這樣,你還要與我牽扯不清嗎?”皇家血脈,本該登基為皇的帝王,如同看塵世蒼茫,望著遠處群山渺渺,南宮蒼敖想上前將他擁入懷中,而他也確實這麽做了。君湛然卻一把抓住他,緩緩吐了口氣,“霧樓是在江湖頗有地位,但在整個天下又算得了什麽,煌德知道除不去我,便用霧樓來將我困住,霧樓越大,根基越穩,我便越是不能置我手下之人的安危於不顧,明珠就是前車之鑒,誰沾了我便是沾了死氣,她原本不過是個侍寢的歌姬,卻因懷了我的子嗣而……”五指一抓琴弦,絲線緊緊陷入指尖,“我是不想你重蹈覆轍,你懂嗎?!”君湛然抬頭,緊繃的臉色陰沉幽冷,麵前的人卻看了他很久,仿佛看出什麽特別,漸漸的竟然還浮現幾許笑意,“隻要你不是對她難以忘懷就夠了。”“難道你還聽不懂我的話,你要做第二個明珠不成?!”啪,幾道琴弦一齊在指中崩斷。君湛然的怒氣在南宮蒼敖眼裏是另一番含義,他的笑容愈加明顯,悠然望著他,“你的話我怎會沒有聽懂?你在為我擔心,為我著急,才不肯答允,你是怕我如明珠一般遭到煌德毒手……你看,我說的可對?”“你為我擔心,怕我出事,分明心裏有我。”他低下頭。君湛然對視他的雙眼,看到眼底的笑,“以你鷹帥的能耐,明珠自然不能與你相提並論,但你別忘了,就算鷹嘯盟再大,你依然是在夏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要為一己之私將鷹嘯盟毀於一旦嗎?!”“我不會讓鷹嘯盟在我手中消失,我對你也不會放手,難道世上就沒有兩者皆全的事嗎?別人或許不能,但我南宮蒼敖定會做到。”相較君湛然的質問,南宮蒼敖的回答異常冷靜,他唇邊含笑,從容看著他,悠然的回答竟叫人無法對他的話有半點質疑。“你……”放開手,君湛然的視線定在他的臉上,他就任憑他打量。“別試探我的耐性,湛然,你若再不答允,我可不保證我會做出什麽事來,我的耐性向來不錯,但對你的事卻不同,就在你猶豫的這會兒,煌德不知又想到了什麽方法來對……”“好。”突然的一個字,打斷了南宮蒼敖未完的話。“你剛才說了什麽?”他一把抓上君湛然的肩頭,眸中泛起一股狂熱的浪潮,“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與他的激動相反,君湛然似乎心中早有考量,一挑眉,“我隻說了一個字,就是好。”見眼前的男人猶在看著他,他不疾不徐的握住南宮蒼敖的手,輕輕捏了捏,仿佛就是為了給他一個肯定,“罷了,既然你如此堅決,我還擔心什麽,假若出了什麽事,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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