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自己猜測不假,也許商時景當真與長生天的秘密有關。南霽雪看著巫琅離去的背影,神色略見慎重。尚時鏡與易劍寒反目,商時景不久後離開四海煙濤居於百獸山隱居,若說其中沒有巧合,南霽雪怎麽也不相信。若商時景真與長生天有關……南霽雪皺了皺眉,她真正想說,卻始終未曾告知巫琅的那句話,在這一刻自心頭傾吐。大哥根本不明白情愛為何物,依他脾性,日漸沉淪,隻怕貪得無厭。商時景一心隻顧修行,見他言行,已是經曆塵寰,恐是不會墜入這無邊風月。……白鶴高飛,仍需顧及商時景身體,加上南蠻近來與中原漸生摩擦,寒冬涼意漸濃,連帶著氣氛都平添凝重。在小鏡湖時的宴席仍是未擺,本該慶祝,不過按照南霽雪的說法,是等春雲五絕齊聚,再好好感謝商時景,到時歡慶三日,不醉不歸,喝光張霄的酒缸。她說起話來總是委婉多情,大意差不了就是如此。更簡單些,就是帶不回詹知息,這杯酒也就別喝了,她幫四海煙濤當抵了恩情。巫琅與商時景兩人一道旅行,商時景要顧及巫琅的“眼睛不便”,巫琅要顧慮商時景的修為,加上南蠻路遠,一路趕了數月,大雪飄飛了數日,才趕至兩處邊境。這地方有個諢名叫做三不管,什麽妖魔鬼怪都在這其中,南蠻是奇詭之地,不似中原風俗,這三不管結合兩家所短,更是無法無天,尋常修士是不會到此來的。兩人降落此處,自然也不是沒事找事,而是想尋造夢生的下落。三不管地處大澤之中,濕熱無比,卻有許多人在此安家落戶,做些營生,不過都是些黑店,住不住得來,全看個人本事。大道造化萬千,有這天光明亮,自然也有九幽微暗,哪來皆是仙風道骨,乾坤顛倒,自也有凡胎濁骨得了好運。大澤無邊無際,三不管也隻不過是人多些的地方,南蠻不可貿然前進,此處瘴氣霧氣又太多,巫琅與商時景隻好落下前去打聽造夢生的消息,兩人徒步走了數十裏路,終於見得一間小店,人聲鼎沸,什麽怪模怪樣的也都有,店小二生了個狼頭,嘿嘿一笑,見著他們二人進來,擺上酒飯。這小店裏似乎每人每桌都是吃一樣的東西,沒得挑選,商時景倒也不大介意,剛要落座,忽然聽見鄰桌的黑麵大漢嘿嘿一笑,自己胳膊一重,竟叫巫琅抓住,對方輕輕搖了搖頭,微微笑了笑。兩人站了站,巫琅忽然摸著桌子移了移位置,這才緩緩坐在長凳上,溫聲道:“這個位置風景好。”商時景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暗道這窮山惡水能有什麽風光,屁股剛剛挨著凳子坐下,就聽見一聲“哎喲”,正看見那黑麵大漢摔在地上,而自己原先要坐的那張長凳,也化為了齏粉。眾人看熱鬧可不管是誰出醜,隻要有樂子就行,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笑笑!笑屁啊!”黑麵大漢倒也不委屈,粗聲粗氣道,他利索的爬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端著自己的桌子就湊過來跟他們兩人拚了一桌,眾人笑完,也就隻顧自己,懶得多看他們三人一眼,那黑臉大漢說道,“你們兩個小白臉來這兒幹什麽?”這黑臉大漢穿得破爛,單邊胳膊露在外頭,胳膊上一片漆黑,似是紋了什麽長長的東西,大概是條蛇或者是蟲子什麽的。巫琅笑了笑說道:“家中有人生病,需要瑤芳花救治。”黑臉大漢呸了一口道:“要瑤芳花救命的病,還不如挖個坑,買口棺,往裏頭一推直接埋了算了。”商時景拿筷子扒了扒飯,米帶點微黃,看著有些倒胃口,不光如此,他還發現底下盤著幾條熟透了的蜈蚣,筷子忍不住放了下去。黑臉大漢瞥了他一眼,哼哼唧唧了兩聲,大約是在說他不識得好貨,伸手就往飯碗裏抓,抽出一條蜈蚣來捏碎了殼子,一長條肉塞進嘴裏,嚼了半日又喝了半口黃酒,方覺得痛快,吃人嘴軟,眯著眼享受了半天,這才嘟囔道:“想殺你的人從這兒能排到天都去,怎麽,現在又想著來割韭菜了。”這些事,巫琅不大希望商時景知道,偏偏這人口無遮攔,臉上笑意一下子有些維持不住。商時景看著被摸過後灰撲撲的飯,這次幹脆就專心當起木頭人來了。“殺人何等無趣。”黑臉大漢模仿巫琅的模樣模仿的頗為滑稽,陰陽怪氣的念叨了一句,將殼子往桌上一丟,漫不經心地取了魚骨剔牙,見著一點兒肉絲後又往嘴裏拋,看得商時景胃裏直泛酸水,多少有些被惡心到。黑臉大漢可不負責他人心理健康,他瞥了眼巫琅,總算有了點人性,問道:“你真是來找造夢生的?”“不錯。”這話真假難辨,黑臉大漢跟說殺就殺的陵光君打慣了交道,再見文質彬彬的巫琅,耗上幾百年的時光都沒能適應,今日見著他難得有些不悅,居然有些懷念起當初被吊打的光陰來,一時頭發昏腦發顫,疑心自己是不是被遠在天邊的造夢生暗算,否則怎麽會冒出這麽滑稽可笑的想法來。商時景一言未發,不過多少看出來這兩人大概是熟識的,亦或者是風土人情不同,這大漢自來熟的猶如開水潑肉,不管裏頭是不是生帶血絲,總歸外頭燙了個再熟不過;而巫琅也順水推舟,反正眼瞎,以後恢複了見麵隻當不認識。“你找他幹嘛?”黑臉大漢問道,黃酒不帶勁,他解下腰間酒囊澆了自己一臉,一時分不清是喝酒還是洗臉,暢快的打了個飽嗝兒,歎氣道,“你要是想殺他,我可不讓你去,這老小子沒你也死夠快了,臨行前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他這麽說話,忽然又把腦袋一晃,沉思道:“說不準你把他殺了,對他反而是個解脫。”於是巫琅說:“孟章。”毫無青龍風範至多是胳膊上紋了條黑蟲的孟章君應了一聲,頓時老實了不少,絲毫不顧自己破碎了萬千少女的夢想,商時景不是少女,不過他的夢想也破碎了,他本來以為四聖君怎麽也是高高在上的男神人設,乍一看見如此親民接地氣的青龍哥,比起仙家男神,更像是腰挎大砍刀的古惑仔。舉個簡單的例子,同是礦物,巫琅如玉,孟章君撐死是個炭。商時景麵無表情,一時分不清地北天南,孟章君顯然在這三不管地帶被熏陶過久,無法融入正常人群當中,一點兒眼色都不會看,興致勃勃的問道:“這個小孩就是你那個三弟?”這話一出,商時景跟巫琅都有窒息之感。商時景最怕別人把自己跟尚時鏡聯係起來,來到這個世界越久,他越清楚修士對奪舍的厭惡,微末的含沙射影都讓他心驚肉跳。巫琅隻是簡單為了那句“小孩”,他意識到即便商時景真是易劍寒的叔叔一輩,可按照自己的年紀,估計易劍寒的祖父跟他比都夠嗆,偏偏他無法反駁,臉色頓時不太好看。孟章君在不該的地方格外會察言觀色,了悟道:“哦,不是。”他張了張嘴,剛要再說點欠打的話,結果巫琅的殺氣暴漲的就算是死人都能驚跳起來,而且看店裏其他人絲毫不受影響,便心知肚明是衝著自己來的,雖說不知道是哪句話惹人不高興了,可識時務者為俊傑,孟章君忍了。不過他又有了新發現。“老瘋子又找你了?”孟章君撓了撓頭,這才意識到巫琅一直沒怎麽看向自己,總算注意到了那根手杖和對方視線的變動,心裏頓時明了,奇道,“怎麽回事,以前他發瘋,好歹主人會治好你的,這次怎麽隻有傷好了?”巫琅麵不改色的撒謊:“此消彼長,他們強弱有別,這些年來日益變化,他真元不濟,不足為奇。”商時景暗想:感情巫琅出事還是個年常活動啊。他窘迫而矜持的坐著,半點進不了對話,聽不明白,也渾然不知道這其中參與了巫琅多少的過往,比起半路拚桌的孟章君,更像個巧合坐下的過路人。孟章君老老實實的應了一聲,有些唏噓感慨道:“你好像變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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