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抄武家的時候,是謝君南親自帶人來的。花園裏,武臨清穿著錦袍,頭戴羽冠,他坐在那裏斟酒姿態優雅,儼然一副優雅的貴公子模樣。謝君南進來時,他抬起酒杯,朝謝君南遞了遞:“沒想到,這最後一程,還是你來送我”。謝君南看他如此,並未多說什麽,他隻是拿起酒杯,滿了杯子之後,卻轉身朝著西南方向,略微俯身,將酒水,灑在地上……武臨清麵色明顯微僵。他知道,謝君南這是在祭奠灼華,不,或許應該說是謝君南這是在告訴灼華,告慰灼華的在天之靈。放下杯子,武臨清輕輕一歎:“灼華已經去了這麽久,你對他的情意還是不曾減去半點嗎?連來了我這裏拿我,都不忘記要告訴他一聲,可他……當真會知道嗎?”。謝君南神色清冷,好似不悲不喜。武臨清抬眼看他:“早前就曾聽說過,謝太老太爺當年就是個癡情種,他跟老太君的事,不知是羨煞了多少人,雖然人人都說你像極了當初太老太爺,但是……你卻沒他那麽好的運氣,太老太爺能守著老太君過完這一輩子,而你……”。已經沒機會了,除非謝君南移情他人。但不知道怎的,武臨清覺得這種情況不太可能。事實也是。若謝君南是那麽容易移情的人,當初就不會在武臨清特意帶著灼華去刺激他的時候,而輕易的轉身走了,更不會在灼華死後,還為灼華去相國寺求求菩木,如若那些都沒有了,自然也就沒有今日之事了。“我的這輩子該如何過,我心裏清楚,但是你的這輩子,注定是暗無天日了”。武臨清明顯怔住。他詫異地朝謝君南看去:“你……不殺我?”。回答他的,是謝君南那一聲不屑的輕笑。謝君南真的不殺他,萬俟修也不殺他,他們都隻把武臨清關在暗房裏麵,一日兩餐,吃不飽也餓不死,四周銅牆鐵壁,除了有一個他如今根本就爬不出的天窗之外,這裏再沒有半點縫隙可以讓他接觸到外麵的世界。他被囚-禁了。這一囚禁,他就再無可以出去之日了。隻有一個人的日子,是寂靜的那樣的可怕,長久的寂靜中,人的神經是最脆弱的,也是最容易胡思亂想的。他總是想起與謝君南交好的那些日子,想起當初在花溪村與灼華認識的那些日子,同樣的,也總是想起,灼華看著他的眸光,從當初的光輝熠熠,逐漸變得黯淡無光……悔否?恨否?但那有何用?人死不能複生,失去的也不可能再回來。在這樣的地方,武臨清這一關,就關了一輩子。這一輩子,何其漫長,長得武臨清都已經麻痹了,再沒了當初的那些剛烈,連尋死都沒了勇氣,隻是日複一日地或者,養著看著天窗外的鳥兒飛過……而謝君南……他也是一日複一日的過著。但卻不是在朝堂,而是在林間,是在城外西北方向的林子裏,搭了一間草屋,閑暇時他便在屋裏作畫,或者是在院子裏的樹下歇息,清晨時,他總會領著籃子,前往林中溪水河畔,這裏,立著灼華的墓,他每日都會過來,或是過來清掃,或是來這裏閑坐,日複一日,寧靜悠遠。墓碑裏的人,或許早去投胎轉世去了,或許是還在什麽地方等著被鬼官安排,謝君南都不知道,不過他今日過來,隻在這裏坐了片刻,就發現這墓碑後,居然有條小花蛇,鑽了出來,仰著頭,就這麽盯著謝君南看。謝君南不由得驚奇,他沒有亂動,也不知是害怕會驚掃了這隻小花蛇被它咬了,還是會將這小花蛇給嚇跑了。沉吟了許久,謝君南拿出他祭奠灼華的果子,掐碎了幾瓣,放到地上。小花蛇似乎歪了歪頭,須臾了才緩緩朝前行去,低著頭像是在嗅著那些東西。這一幕,讓謝君南不由失笑。倒是個有靈性的。“四郎”林子後,有人聲傳來。謝君南還沒抬頭,就瞧見那小花蛇似乎受了驚嚇,嗖地一下,又朝著墓後鑽了過去。萬俟修大步而來,看他這怔愣的樣子,不由得蹙眉:“沒想到你今日今日會在這裏”。謝軍淡淡一笑,嗓音溫和如風拂過:“原也無事可做,便四處走走,想起今日是他的祭日,便過來看看”。萬俟修對此並不相信不由得皺起了眉:“灼華去了快十九年了,你年年都來此祭奠,比我這個當小舅的都還要上心幾分”。萬俟修往墓碑前跟前走了幾步,他蹲下身,盯著墓碑上的幾個字看了許久,忽而感歎一聲:“當年如若我能早些回京,便能將你與灼華的婚事成了,而不是讓他被人蒙騙……那樣的話,灼華不會死,你也不會……”。謝君南眸色微閃,那眼中的遺憾又何嚐不是一閃而過,隻是萬俟修背對著他,看不見,隻聽得他說:“當日的這樁婚約,不過隻是你的一時戲言而已,我並未放在心上,來這裏祭奠他,也隻是順路過來看看罷了”。“順路看看?”萬俟修起身,回身看他:“縱然當年你與灼華的婚事,隻是我的一時玩笑,難道你便真的不曾放在心上?若是不曾放在心上,你何故搬到附近隱居?若是不曾放在心上,為何這十九年你仍舊孑身一人?若是不曾放在心上,你又何故年年來此祭奠?四郎……灼華去了十九年了,你也……”。“你想多了,我在此隱居,隻是厭倦了官場的爾虞我詐,孑然一身不過隻是未曾遇到能讓我心動之人罷了,至於來此祭拜……不過隻是因為我與他相識一場,僅此而已”。謝君南聲音淡淡,可是這心口裏的酸澀卻隻有他一個人知道,他真的跟他的太爺爺很像,都是寧缺毋濫的那種人,隻是他的福氣,遠沒有他太爺爺的好……深深吸一口氣,謝君南不願多留:“我草蘆裏還有事情,先告辭了”。謝君南走了,萬俟修縱然有話,也說不出來了,最終他卻也隻能無奈輕歎,而後轉身離開。方才還頗顯熱鬧的地方,瞬間又變得寂靜無聲,隻有一條小花蛇,膽怯怯地從墓後鑽了出來,望著謝君南離開的方向。第239章 一百問